“夫人。”


    草捧着一小盒粗粝的盐巴，跪在苏七七跟前。


    嗯？


    苏七七如梦初醒，心不在焉地抓了一把盐，撒在空中。


    静默。


    将军勇无声叹息，沉默地抓了一把盐，扔进了最近的火堆。


    “嗖。”


    火奇迹般地窜了一窜。


    苏七七的心扑通一跳。这大概是生物的共通之处。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热气，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被火堆围住的身影。


    烟熏火燎中，那人也似有所感，望向她的方向。


    目光隔空碰在了一起。


    苏七七不由得向前一步，却又被拉住了。


    “夫人，小心。”


    苏七七看了一眼拉着她裙摆的手。即便有些瑟缩，那只稍显粗粝的手，还是坚持没有松开，草小声道，“火，会受伤的。”


    “噼啪。”


    在火堆里燃烧的兽骨经受不住高温，裂开了几道口子。


    苏七七看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又看了看自己还沾着盐粒的手，陷入了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火渐渐熄灭了。


    草这才松开了手，惶恐不安地告罪。


    苏七七有些纳闷地摆了摆手。


    “现在总可以了吧。”她小声嘀咕，迈过熄灭的火堆，向不远处的人走去。


    “夫……”将军阻止的话还未出口，被苏七七干脆利落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被火烤了一阵，虽然不是直接被烤，但被火焰包围的滋味，显然不会好受，跪坐在中间的纤瘦身影，已然脸色苍白，汗水淋漓，跪姿却始终挺拔。


    苏七七快走了几步，想将人扶起来。女子却侧身避开了她的双手。


    “慢。”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火熏伤了，女人低垂着头，湿透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尖的下颌，她声音倦怠，“别动。”


    “哦。”苏七七收回了手。


    “可是，你在发抖。”


    苏七七蹲了下来，摸了摸女人脸上的灰，本以为会是滚烫的温度，触及却是冰凉。


    雷击般的疼痛从触碰的地方传来，“皎”猛得扭头，垂在膝前的手徒然收紧，她哑声道，“我，无事。”


    “……别碰我。”


    说着，生怕某人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她反客为主，低声道。


    “夫人，救我。”


    “什么救？”苏七七有些好奇，诚实道，“他们不会听我的。”


    人类总会自顾自地做出决定，然后又说是受到了她的启发。


    徒留她满头雾水，双眼茫然。


    苏七七鼓了鼓腮帮子，支着下颌，想起了从前看过的电视剧，她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要不我给你一刀，然后……”


    你假死脱身？又或者，我们也可以私奔。


    苏七七真诚地看着柔弱的女子，跃跃欲试。


    “皎”眼睑微抬，神色平静，目光却有几分复杂，“野兽……”她轻声低喃。浓密的睫毛垂落，有种别样的清净。


    苏七七：……？


    苏七七心里疑惑，面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寂，女子似乎十分适应这般情形，她无声一叹，言简意赅地说道，“到了王陵，你……”


    话音未落，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嗖”地拔出了青铜剑。


    “夫人，还请避让。”


    “你要做什么？”苏七七低头，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女子，抬头，又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将军，疑惑出声。


    “勇知晓，您的仁爱，如同天上的月亮，平等慈悲地分给了众人，哪怕是卑劣肮脏蛆虫，您也不吝啬您的光辉。”


    将军瞥了一眼形容狼狈的女子，沉声道，“但这是大行的意思。”


    “背叛国君者，杀无赦。”


    苏七七认真地听了，举手提问，“他亲口跟你说的吗？”


    “龟卜给予我的指引。”说着，将军剑指被火烤得漆黑的兽骨。


    苏七七顺着看去。


    因为长时间高温烤火，坚硬的兽骨表面，已然裂开了几条缝。


    她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什么讯息。


    苏七七心里歪头，有些疑惑，真诚发问，“会不会是你解错了？”


    人就喜欢胡思乱想。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能把一句话翻来覆去，释出那么多的含义。


    学习雅言的时候，她都快被绕晕了。


    将军沉默不语。夫人阻拦，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


    “依照夫人的意思，应该放过勾结外人的八子了？”将军的目光，掠过挨得极近的两人，眉头微皱，态度强硬。


    “我能理解夫人的善意，可倘若您一再阻拦……”


    “你们都爱替别人做决定。”苏七七打断了将军的话，“为何不听听本人的意思？”


    将军垂手而立，“龟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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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是你说的，除了你能解释，谁也不能。”


    微风吹过，发出呼呼的声音，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徒然凝重。


    静默。守在一旁士兵面面相觑，站在了将军这边。


    惊诧以后，草不假思索地杵在了夫人侧前方，若非身份不合适，她甚至想挡在夫人面前。


    “依夫人的意思，应当如何？”恪守本分的将军一板一眼地问道。


    打定主意，若夫人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不，即便有合理的解释，他也是要做那小人之举的。


    倘若只是勾结外人，意图毁棺，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可昨日，他辗转反侧，仔细回想，一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涌了上来，将军勇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八子皎有孕！主君却从未提及，他若知晓，定不会允许八子离宫。


    大行的子嗣。


    亦有继任国君的机会，倘若被有心人利用，楚国危矣。


    双眼掠过女子微隆的肚子，将军抓紧了剑柄，心里沉重。


    他是大行的臣子，但楚国，不是大行的楚国。


    无论男女，子嗣，绝不能留。


    不知道将军为何性情大变，执意要取八子性命，苏七七也感觉到了些许躁动，她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日出东方，西方即下，倘若我说这种诸位都知道的道理，定是没有说服力的。”


    “诸位”卫兵茫然，他们，也不知道啊。


    将军咀嚼着这短短几个字，犹如醍醐灌顶，印证记忆里的日月交替，发现果真如此，他恍然大悟，如获珍宝，只恨不得记下。


    “回应我吧。若你认可我所言，请降下天光……”


    一朵乌云飘过，遮住了散发着光热的烈日。


    微弱的光线透过云层，倾泻而下。


    卫兵们瞠目结舌，神情麻木的女奴们亦睁大了双眼。


    沐浴在微光之下，女子沉吟。


    “狂风。”


    刚才还微风阵阵的树林里，突然吹起了大风。


    众人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直面如此诡异的场景，将军骤然从颇有深意的短句中挣脱，看着神色平静的贵人，心中犹疑。


    话音即下。


    “轰隆隆。”


    天边响起一道惊雷，伴随着刺眼的光亮，径直劈了下来。


    白日惊雷？！！


    众人大惊失色，抱头鼠窜。


    “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