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没把曲招娣这个赔钱货送人，就是为了每年得到90块的抚养费，如果这钱没了，她可不会养这个丧门星，赔钱货。


    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似是判断汪翠兰话语间的真实性。


    其实曲氏心里也犯嘀咕，她就没见过真正心眼好使的人，之前谢渐鸿帮他们家，她猜测肯定与职位晋升有关，去年年底她就听说谢渐鸿升职了，成营长了，那之后她再也没收到谢渐鸿给他们家的补贴，看来，对方不想做样子了。


    刻薄地看向曲招娣，小姑娘没半点活人生气，黑眼珠木木的，死气沉沉的，瞅着就丧气。


    老大死了都没留个带把的，可见其不孝顺，幸好她还有其他儿子。至于曲招娣？亲妈都不管的赔钱货，她能养这么大已经属于心善了。


    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她早就想把这个克父母的丫头片子送人了，只是这么大个人，白送可惜了，如果有人出钱买……


    想到这些，曲氏换了张嘴脸，顿时凄苦起来，“顾政委媳妇你误会了，这不也是穷闹得，我也是为了孩子……”


    汪翠兰冷笑，“行了，你也不用和我解释，如果还有点良心就好好照顾招娣，青黛，我们走。”


    林青黛眼睫颤颤，“汪嫂子，领养孩子的事就劳你多费心了，我想要个听话能干的小姑娘，不要干瘦只会吃饭的。”


    汪翠兰也跟着演戏，“好说，好说，人选可多了，我这就带你去下一家。”


    曲氏一听着急了，主动搭话，“这位同志，你想买孩子啊，我家孩子多啊，胖的也有！”


    林青黛脸色微沉，曲氏当真丧心病狂，这副贪婪的嘴脸着实令人作呕，她眼皮一掀，“这位大娘，我就想要个无父无母的，我领养孩子也不是为了享福的，家里活可是不少的，我得要能干能吃苦的，以后也不能和家里联系的。”


    这简直是地主家里买小丫头啊，曲氏心底咒骂地主作派，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不是享福的，也不是买儿子，看来占不到便宜，只能得一次性的钱，那家里那几个父母还在的丫头片子就不合适了。


    等林青黛和汪翠兰回部队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干瘦的小姑娘。


    曲招娣紧紧拽住短了半截的破烂干瘪棉袄，低下头用力咬紧嘴唇，不安的跟在后面。


    王威面露诧异，“两位嫂子，这是？”


    汪翠兰气呼呼的，“别说了，遇到了偏心到□□的老太婆，气死我了。”


    汪翠兰挺心疼这个孩子，刚才连蒙带骗把小姑娘带出来，也是热血上头，现在看来，麻烦事还不少。


    林青黛摸摸小姑娘的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得先把她带回家属院，看看以后怎么安置。”


    她心底有个想法，对她很有利的想法，只是要从长计议，将小姑娘带出来只是第一步，后面要看情况再说。


    说实话，她有善心不假，但绝不是见到谁都会帮一帮的，她可不想当好人。


    汪翠兰不知道林青黛心里的打算，心里还琢磨这孩子以后的去处，曲家是不能回去了，那家人的嘴脸她算看清了，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还没良心。小姑娘要是养在他们家，估计都活不到成年，指不定受到什么非人待遇呢。


    怎么说也是曲排长唯一的女儿，作为军属，汪翠兰最看不得军人遗孤受委屈，只是这孩子，难办啊。


    大人心里没成算，也没对小孩子多说，曲招娣一直沉默的跟在身后。


    她知道自己父亲牺牲了，也知道母亲改嫁了，家里的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兄弟姐妹都是有父母疼爱的，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在爷爷奶奶眼皮底下，她小心生活，不管什么活都要干，这还吃不饱，经常饿肚子，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未来，也没想过未来。


    她常常听小婶她们说，她长大了要给哥哥和弟弟换彩礼，至于怎么换，她不知道，总归不是好生活。


    八岁的曲招娣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饱，能穿暖，能好好睡一觉，不会无缘无故挨打受骂。


    如今林青黛用50元买断她，在她看来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忐忑，不知道新的干活地方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有睡觉的地方，冬天睡柴房真的很冷，还有老鼠。


    看着林青黛和汪翠兰，曲招娣有着不属于八岁孩子的复杂。


    天擦黑的时候，林青黛终于回到了军属院。


    折腾了一整天，一直坐车也是累的。


    林青黛嗅到空气里饭菜的香味，肚子咕噜噜叫。


    汪翠兰看着曲招娣，咬咬牙，“青黛，这孩子我带回家养着吧，正好和家里两个小子作伴。”


    林青黛摇头，“兰姐，这孩子是我决定带回来的，以后还是跟着我吧，只不过我要和渐鸿商量商量，毕竟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


    汪翠兰也犯愁这事，青黛虽然是谢渐鸿名义上的嫂子，但毕竟不是真的一家人，谢渐鸿养个寡嫂可能不觉得什么，如果再让他一个未婚的大小伙子养个闺女，那可说不过去了。


    一路听下来，王威也知道什么情况了，他本身就喜欢女儿，看见瘦瘦小小的曲招娣更是心软，忍不住出了个馊主意，“不然跟我回家吧。”


    林青黛扑哧一笑，“那咋行，你媳妇刚生，再说你们现在还在部队宿舍小单间里挤着呢。”


    曲招娣看几人推来推去，知道最不幸的事发生了，她知道，以后要和他们其中之一生活，所以懂事的小声开口，“婶子，叔叔，我有个篷子就能睡，吃的不多，我一天，不，两天吃一顿就行。”


    听到这话，三个大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了。


    其实回来路上，林青黛给小姑娘买了两个肉包子，小姑娘说什么都不肯吃肉馅，只把皮吃了，吃的还没家里的旺财多。


    为了做戏，在曲家时，她没拿出好脸色，话语也不怎么好听，回来的路上她没解释，一是想看看小姑娘的脾性，二来嘛，她有自己的打算。


    想到这，林青黛蹲下身，笑得腼腆，“招娣，婶子会想办法让你吃饱穿暖的，只是，婶子在这里不算有自己的家，不过和婶子一起住的叔叔是个好人，他会帮我们的，你不要怕，和我回家好吗？”


    最后，林青黛如愿带着小姑娘回了家，也拒绝了汪翠兰帮说和的想法。


    笑话，谢渐鸿这个大圣人，哪怕不用旁人说也能帮人养孩子，这么好的刷存在感机会肯定要她自己来。


    谢渐鸿知道林青黛今天回来的不会太早，索性直接做好晚饭等着，顺便喂了喂旺财。


    小奶狗虎头虎脑的，一天比一天精神，最近熟悉环境了，也不像开始那般怕生，偶尔还撒娇般哼唧两声。


    林青黛是个爱缝补的，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碎布条，给旺财缝了一件五颜六色的花衣裳，还别说，看着还挺喜庆的，像林青黛的房间一样，看着就很温馨。


    谢渐鸿是个生活很朴实无华的人，衣服就那么几件，房间里的东西也那么几件，收拾了铺盖卷后都不像有人住过的屋子。


    林青黛不一样，房间不太大，处处都藏着居住之人的心灵手巧。不大的四方桌上摆着几张绣帕，刺绣栩栩如生，桌上还有块平滑的竹板，上面用炭笔勾勒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还有两个人的剪影，看起来特别像他和林青黛两个人。


    谢渐鸿嘴角勾了勾，莫名觉得温馨。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谢渐鸿干脆做起了手工，帮林青黛房间里填个箱子。


    林青黛进院的时候就见谢渐鸿在忙活，她牵着曲招娣的手，很是局促，声音讷讷，“渐鸿，我，我们回来了。”


    我们？谢渐鸿抬头微怔，没想到林青黛带回来个小女孩，“这是？”


    这回轮到林青黛愣了，养了三年的孩子，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还真是好人啊，好人就应该被欺负，林青黛很没良心的想。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曲大洪的女儿，我把她带回来了，以后…我们能私下聊聊吗？”


    没人会随随便便带一个孩子回家，尤其这个孩子亲人尚在，谢渐鸿也不是真正的傻白甜，自然知道里面有问题，放下眼前的疑问，他开口：“饿了吧，进屋吃饭吧。”


    抬头看看小姑娘，又看看大姑娘，谢渐鸿暗想，家里的饭菜似乎不太够，估计要再做点。


    曲招娣也看出桌上分好的饭菜，非常懂事道：“我今天吃饱了，不用吃了。”


    谢渐鸿还没来及开口，就听林青黛委婉道：“渐鸿，这孩子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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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饱过，咱们家能让她吃饱吧？我可以少吃点的。”


    谢渐鸿皱眉，语气渐冷，“嫂子说的哪里话，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因林青黛那句话，谢渐鸿又出去买了碗土豆烧鸡回来，给一大一小分了满满一小碗鸡肉，自己的碗里只剩土豆。


    林青黛认真道：“渐鸿，你不能这样，家里都靠你养着呢，肉都给我们，我们哪来的脸吃。”


    曲招娣更局促，她记事以来，碗里就没出现过肉，还是这么多肉。抿抿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碗肉，她低头小声，“我不吃肉的。”


    谢渐鸿表情更凶了，“给你吃就吃。”


    小姑娘一激灵，抱住头，瑟缩成一团。


    谢渐鸿眉心皱成一团，疑惑的看向林青黛。


    林青黛也是无语了，这人怎么好心不会办好事呢，和小孩子凶什么，本来长得就凶。


    曲招娣以为下一步她就要挨打了，更严重还可能去雪地里跪着，她半点都不敢反抗，只期望一切结束的快些。


    林青黛察觉到了小姑娘的不安，饶是想装贤惠，都避免不了瞪了男人一眼，抬手将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腿上，轻飘飘的，都没什么重量，叹息一声，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别怕，谢叔叔的意思是家里什么东西你都可以随便吃，即便他不吃也要给你吃。但你要记住，这些都是谢叔叔赚来的，不能浪费，要记得谢谢叔叔。”


    从被人抱起的刹那，曲招娣整个人顿时僵住，她没听清林青黛说什么，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耳畔热乎乎的，喷香的肉被喂到嘴边，咬在嘴里，原来这就是肉的味道，真好吃，直到一块肉吃完，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有了一个关心她，能让吃饱饭的……婶子。


    心口酸酸的，眼眶酸酸的。


    曲招娣第一次抬头直视一个人的眼睛，原来林婶子这么好看，那是她见过最漂亮，最明亮的眼睛，她小声，“谢谢林婶，谢谢叔叔。”


    林青黛忽地笑了，双眼像是会说话一般，亮晶晶看着谢渐鸿，莞尔道：“渐鸿，你这个姓真不错啊，我才发现。”


    不论谁连名带姓叫他都要谢谢。


    谢渐鸿也跟着笑了。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幸好林青黛的房间多睡个小孩也问题不大。


    先让小姑娘睡觉，林青黛去了谢渐鸿的房间，男人正在等她。


    “嫂子，这孩子？”


    林青黛把曲家的事简单说了，最后总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觉得曲家的父母不用你帮衬，反倒是这个小姑娘过的可怜。”


    谢渐鸿不赞同，“可她母亲还在，再说，你这属于骗……”


    林青黛打断这个死心眼的男人，“哪里骗了，我给50块呢，是他们自己主动要求卖孩子的。”


    谢渐鸿气短，“那可以说实话，也不能……”


    林青黛柔柔辩驳，“你是怪我说谎？我是怕曲招娣摆脱不了家人的控制，如果知道你想收养这个孩子，曲家人肯定不同意，他们都等着吸你血呢！”


    谢渐鸿：“我没有，我就是觉得养个孩子不能这么随便。”


    林青黛扭头抹眼泪，“我知道是我莽撞了，可我真看不下去小小的孩子寄人篱下，又受尽白眼，你要不同意养，我会想办法养的，肯定给她养的健健康康的。”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谢渐鸿，他张张嘴，声音柔了下来，“嫂子，是我语气急了，对不起，我没有不想养，今天是我去，我也会是这个决定。”


    说实话，他很佩服林青黛决断的勇气，也不知道这样的她，为什么在老家受尽欺负，也可能当局者迷，狠不下心对待亲生父母吧。


    想到这里，谢渐鸿突然理解为什么林青黛执意把孩子带回来，估计是想到自己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未尝不是她幼时的缩影。


    只是孩子不能不明不白领回来，谢渐鸿问：“孩子的关系……”


    林青黛理不直气也壮，语气无赖，“反正孩子我领回来了，肯定要养的，其他的……其他的不是有你嘛，我觉得你不会不管我的。”


    谢渐鸿：……


    莫名的，他有点喜欢这样找麻烦的林青黛。


    是被需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