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青黛想明白了，脸上浮现出薄怒，林婶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乎啊，在乎就行，不枉费她做一回坏人。


    林婶子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达到目的了，也没多留的意思，将手里的包袱放到炕上，“这是我小孙女的衣服，我都补好了，能穿的，养孩子也不费什么事。”


    倒是林青黛，被她前后的嘴脸给震惊了，和着这个婆子的目的竟然真是为了曲招娣？不管林婶子是怎样的心思，林青黛都给这人打上了不可深交的标签。


    至于林婶子给的衣服？若是上辈子，为了面子她铁定不会要，甚至会扫地出门，专门给曲招娣买套更漂亮的打脸。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套上衣服去看看小广场是什么情况，随即一眼就扫到去曲家老夫妻在和汪翠兰抢孩子，林青黛眉心一跳，直接喊了句，“住手！”


    听到林青黛声音，人群很快给她让出一条路。


    曲氏看见林青黛后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即开口先声夺人，“这位同志，求求你别抢我孙女，我们能家虽然穷，但绝不把孙女给别人养！”


    话说得真漂亮，林青黛都想拍手称快了。


    可惜当事人是她。


    给曲招娣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小姑娘倒是很会趋利避害，见到林青黛反而平静了，也不挣扎，像是认命了一样。


    林青黛却突然共情了曲招娣的想法。


    命运如此，她已经拼尽全力，剩下的交由天意。


    像极了闺阁时的她。


    胸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酸胀，林青黛侧头，心中的憋屈快压不住了，她转向曲氏。


    这种人她见多了，手腕比她高的更不胜凡几，林青黛只是在思考，该怎么笨拙又解气的收拾这些心思不净的人。


    思考这些也就转身的功夫，林青黛已经有了想法，在抬眼委屈又无辜，“曲大娘，你这么说，我就惶恐了。”


    “我虽是个寡妇，也是个才二十岁的寡妇，为什么要抢别人家的孩子？再说招娣的事，大娘公社的人可都看着呢，你确定是我抢了孩子，不是你养不起招娣了，自愿放弃招娣？”


    林青黛说这话也是提醒曲氏，别以为外面没有知道她底细的人了。想在这里胡搅蛮缠，也要掂量掂量，回到公社后会不会被清算。


    果然，曲氏有些投鼠忌器，不断冲曲老头使眼色。


    曲老头心里也犯嘀咕，他觉得王翠香是个不中用的，旁边这么多人，没一个帮他们说话的，都是看热闹。


    嘴里品了品，又觉得不甘心，曲老头苦闷着脸，“这位同志，我们可是亲爷孙，咋能抛弃孩子呢，这可是我们老大唯一的丫头。”


    林青黛静静看着他，嘴角噙着笑，“如果招娣自己想回去，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们家也不富裕，你们能自己养孩子，估计也不用我们帮衬了，日后要全靠你自己了。对了，之前的五十块……”


    曲老头一激灵，“同志！我们今天就是来看看招娣，没旁的想法！”


    曲老头也是看出来了，这寡妇不好惹，一言不合还想要回之前那50块呢！


    刚刚他忽然想明白了，谢渐鸿那边他们肯定彻底得罪狠了，以后招娣补贴钱肯定没了，但是老大死了后还有其他补偿呢，若是因为这事闹翻脸，那就得不偿失了。


    曲家老夫妻退让了，王翠香可不愿意了，请曲家的来，是为了揭穿林青黛真面目的！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探亲吗？


    不等王翠香发难，林青黛先发制人，无他，外面有点冷，她想回家。


    林青黛：“这位婶子，听说你很不满我，咱们今天就当面说说，我为什么要活在你眼里？”


    此话一出，倒是把王翠香说愣了，林青黛不应该辩解自己是个单纯善良的寡妇吗？


    林青黛乘胜追击，“还是说，现在还需要立个牌坊，写个寡妇行为准则，规定寡妇不能和亲人一起住？我守寡是我的错吗？鸣哥过世是他愿意的吗？我真想知道，婶子哪来的正义感，素不相识都能被你连骂好几天，婶子是认为我好欺负？还是觉得我微不足道，可以随便欺负？”


    质问一声比一声重，林青黛的目光扫过震惊的柳卿卿，心下嗤笑，怎么，她不装鹌鹑这些人不习惯了？


    还真抱歉，她想明白了。无论她什么性格，都是谢渐鸿板上钉钉的嫂子，况且现在还有张玉珍给她介绍的工作，就算在家属院翻车了，她也有了让自己快乐活下去的本事，凭什么要忍让？


    某些人习惯了欺软怕硬，真相在这些人眼里都不重要，只要能让他们站在人群中间，以领导者身份发出的声音，无论什么原因，都是成他们眼中的真相！


    林青黛想的不错，她语气强硬了，王翠香反倒不敢在胡言乱语，干巴巴无能狂吼，“我只是让大家知道真相！”


    林青黛咄咄逼人，“真相？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用得着婶子在广场声讨我？若我真犯错了，不然咱们一起去顾政委面前评评理，用证据说话！”


    王翠香哑然，因为她突然想到，林青黛，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为什么如此看不上她呢？


    王翠香不吭声了，林青黛没打算轻拿轻放，这次她一定要一劳永逸，让旁人也知道，她的闲话不是那么好说的。


    她上前朗声，“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新寡，身上带着重孝，平日里都小心着，不想随便出门惹麻烦，可我没想到流言蜚语竟这般肆无忌惮，怎么，寡妇就应该被骂？认为我贴着小叔子？怎么没人骂渐鸿呢？是你们不敢？还是你们习惯了骂女人？骂我的人不是女人吗？”


    这点上辈子林青黛就很不理解。


    男人为了权力执掌话语权，他们会千方百计让女人乖顺，无能。


    女人呢？不想着怎么管住男人，偏生对着后院那些女人耍手段。


    聪敏睿智如她嫡母，出身高贵如她嫡姐，她们都是这样。


    林青黛不能理解。


    果然心情不好就是一瞬间的事，林青黛抿着唇，哪怕说出这些话她心里还是有块大石头堵着，很难受，很难受。


    此刻谁也没注意到，站在人群之后的顾政委不断啧嘴，“这就是渐鸿口中，柔弱好欺负的嫂子？”


    “嗤嗤，一点都不像，多么鲜活自强的女性啊，多好，渐鸿咋能把人看柔弱了呢？不行，他这想法有滑坡的危险，我得好好和他说说。”


    今天这一趟是他代替谢渐鸿来的。


    本应谢渐鸿自己处理曲家的麻烦，但部队临时有任务，临走之前找上顾政委，千叮咛万嘱咐要看顾着点。


    刚刚曲家抢孩子，汪翠兰按兵不动，就是顾政委给的指示，他的想法和林青黛差不多，部队扶持军属不假，但不能滋长某些人的胃口，顾政委也在找一劳永逸的机会。


    没想到，林青黛三五句话，麻烦解决了，把后面沉着思考，冷静应对的顾政委衬托成了笑话。


    顾政委抬头望青天，遗憾崔鸣死的早，娶了这样的媳妇，想过的不好都难。


    这场闹剧以顾政委的官方宣告收尾。


    王翠香灰溜溜回老家了，估计也不会想再来了，至于道歉……


    林青黛是这样说的，“道不道歉，是她个人的道德水准，原不原谅，是我的人生水准。”


    王翠香最后没道歉。


    不过道不道歉已经意义不大了，整个家属院都知道她胡乱攀扯，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顾政委最后把子弹对准了柳卿卿，“海洋媳妇，你家婶子犯的口舌你也有错，这事就算个警告，你今年的干部选举就不要参加了。”


    转头又问林青黛，“渐鸿他嫂子，你认为这样处理行吗？”


    林青黛看了眼面色发青的柳卿卿，又看了看曲家老夫妻，很大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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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大人，被说两句也能自己消化，可是孩子还小，我误会没关系，但不能让烈士遗孤被误会长大，顾政委，这事你看？”


    顾政委嘴角一抽，他家婆娘回家还沾沾自喜她们拯救了烈士遗孤，可这事吧，不好说，不好说啊。


    顾政委毕竟是顾政委，作政委的人不能太单纯，很快他拿捏了曲家老夫妻的痛点，“曲老爷子，你们家老二老三厂里的工作还顺利吗？”


    曲老爷子浑身皮肉一抖，曲氏险些腿软，陪着笑，“顺利，顺利，不劳您费心了。”


    顾政委微笑，“顺利就好，也怪我没多关照关照，要不要我去信一封，说道说道大家最近的近况。”


    曲老爷子擦擦脸上的冷汗，“不用了，不用了。”


    顾政委笑眯眯，“那招娣的事……”


    曲氏大喊，“给你们…不，是我们自愿的，我们养不起招娣了，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顾政委给了林青黛一个眼神，林青黛意会，上前，皮笑肉不笑，“曲大娘怕是不清楚，我这人性子古怪，收养了孩子，就不希望别人说这孩子是收养的了。”


    曲老爷子马上表态，“放心，我们不会再来了，以后我们和招娣没关系，她就是你们家的，孩子小，还不记事呢！”


    林青黛心满意足，嘴角扯了扯，八岁的孩子不记事，亏他好意思说。


    接下来给曲招娣落户的事十分顺利，不过在选择跟着谁户口的时候，起了一点分歧，“青黛，你以后要改嫁，带着孩子肯定不方便，还是跟渐鸿吧。”汪翠兰是真的替林青黛着想。


    顾政委大掌一挥，“不然借着这个机会，把青黛和渐鸿放在一个户口本上不就行了！”


    林青黛：……


    不行，这里在一个户口本上不好结婚，谢渐鸿可是她看上的长期饭票。


    想了想，她问：“既然我能一个人在一个户口本，招娣应该也行吧？”


    汪翠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说起来，这也是曲老大的独苗苗，正该自己一户人家。”


    林青黛默默看了眼汪翠兰的大腿，她觉得自己的腿都疼了，转头对曲招娣解释，“我让你自己一个户口本，不是不想要你，也不是嫌弃你，你看，我们家三个人三个户口本，都一样的，是不是？”


    曲招娣点头，其他的她没听懂，但是她明白了林婶子说，她们都是一样的。


    她想成为林婶子这样，不怕爷爷奶奶的人。


    上户口之前，林青黛出声，“我想给招娣改个名字。”


    招娣招娣，一辈子都要活在想要弟弟的阴影下，林青黛每次叫这个名字都由衷觉得身心不适。


    大户人家的女儿，哪个名字不是引经据典的，曲招娣这等贱名，她上辈子都没听过。


    这事汪翠兰也不反对，“是应该换个名字，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凭啥非要招弟弟，不如这样，叫亚男吧！以后超过男人！”


    旁人都觉得不错，曲亚男，一听就顺耳！


    林青黛却摇头，“为什么一定要和男人比呢？”她看了看落日融金的夕阳，蹲下身，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你年纪小，估计也没什么文化，婶子我现在比你强点，我给你换个名字，你看行吗？”


    曲招娣没想到会有人问她意见，她发现林婶子和其他大人都是不一样的，出门会告诉她，关于她的决定也会询问她的意见，小姑娘点头，满脸信任，“我听林婶子的。”


    林青黛弯眸轻笑，“我是个没大志向的人，对你没有特别高的期待，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随心所欲的活着，才不辜负这个越来越好的时代。光明灿烂，率性而为，这是我对你的祝愿，你以后叫曲灿好不好，灿烂的灿。”


    曲灿，曲灿，好温暖的名字，曲招娣，不，曲灿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小奶牙，“好，我以后就是曲灿了，谢谢林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