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梁意这几天都没在俱乐部。


    她一早就来到林海大厦，希望能够见到那位俱乐部的新老板。


    大厦管理森严，没有预约根本就进不去。她也犟，进不去，就在大厅里等着。或许是看她太执着了，前台小姐姐都没忍心继续赶她离开，还小声说如果真的见到魏总，她会跟她示意的。


    这一等就是三天，从早到晚，梁意都没见到魏总的影子。


    她放弃了这个行不通的方案，准备另寻出路。


    或许是一连无功而返让她很是丧气，梁意有些头疼午饭也没吃，躲在办公室里梳理乱糟糟的思绪。几天没来，俱乐部不知道在新老板的示意下做什么规划，工作人员的工位挪动很多，好几个部门的人都挪进了最大的房间。


    此时正值午休，大家都没在位置上，只剩下队伍负责对接媒体的宣传跟她在一个办公室，打从她进来起，电话铃声就没断过。


    梁意没心思听电话，埋首在臂弯间，挂着耳机听歌。


    一曲结束，她忽然从同事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抱歉啊，李记者，不是我们不积极安排，沈降九段从来不接受单独采访。”


    “对对对，郑记者，你也是圈里的老人了，你肯定知道啊。”


    “团体采访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我跟经理对接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安排。”


    “不过陈记者，你先别着急，就算是团体采访可以安排下来，也得等到围甲开赛了。”


    “对对对......”


    不知过了多久，宣传大哥终于扛不住了，他把座机听筒扣在一边，仰头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杯水：“要死了，要死了。谁能想到咱们没落队伍突然掌握了流量密码疯狂被这些记者骚扰！我算是理解经理那句不管成绩如何，队伍反正是黄不了的意思了。”


    “现在行行都追求流量，追求话题，追求热度。但是咱们心里清楚，实力不够的话，那些都是虚的。总结下来，有实力的选手自然就备受瞩目，各项系数综合起来才能体现出来商业价值如何。”宣传大哥侃侃而谈：“沈降九段在围棋这项竞技逐步大众化年轻化的今天，商业价值轻轻松松能跻身职业圈第一。谁不眼馋啊。”


    “沈降？”梁意扯下耳机，恍惚间总觉得像在听天书，完全不能领会宣传大哥的话。“沈降怎么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宣传大哥被总是和颜悦色说话的女孩儿徒然拔高的语调吓了一跳。他结巴着回应，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情绪平复下来，用骄傲又八卦的语气说。“你还不知道吧？？沈降九段签我们俱乐部了！是陈经理亲自上门搞定的，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大消息，俱乐部上上下下都卯足了劲。小意，你这几天都在外面跑，我还以为陈经理早就告诉你了呢，毕竟沈降九段签约的事儿一直都是你们两个跟进的。”


    梁意愣着，久久未能消化这个消息。


    沈降签约了。


    签在了一扬。


    他一定是在跟她赌气，不然怎么会说也不说就签了合同。


    他知道俱乐部已经换了老板吗？


    他知道他签约的消息被当作估价的筹码，只是为了多卖些钱吗？


    他知道并没有人期待着他带领俱乐部过关斩将拿下优越的成绩，那会如何？


    梁意不敢想。


    “小意，你怎……你去哪儿啊？？？”


    宣传大哥的喊声没有留下女孩儿，她快步走着，又小跑起来，生怕晚了一会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什么了。


    …………


    周末的午后，梁家人难得凑齐，一派和气其乐融融。


    梁旭和梁芸芸坐在阳台对弈，梁母沏了热茶端在托盘里拐进书房，出来后便缓步走向阳台观看对弈，目光敛去凌厉只剩柔情。


    梁意洗净最后一双筷子擦干双手从厨房出来，脚步顿顿，视线落在半掩的书房门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犹豫不决。


    但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双眸中又映着坚定。


    咚咚咚——


    指节轻叩门板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门内传来梁国裕简洁的邀请：“进来。”


    他正在看文件，头也不抬的问道：“有事吗，小意？”


    家里只有她进书房时会敲门，礼貌又疏离。


    梁意站在书房中央，目光坦荡，开口打破了周末难得的平静时光。


    “大伯，我想买下沈降的合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艳阳晴空上炸裂，惊的梁国裕猛然抬头，目光如炬：“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没有丝毫退让：“如果您执意要卖了一扬，请在那之前还沈降自由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什么叫还他自由？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签约的，我又没逼着他！再说俱乐部已经被收购了，你现在找我，我也无能为力。”梁国裕不肯松口，严肃的语调和深邃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在梁意的身上挖个洞出来。


    梁意却没动气，语气平和，言辞简洁。


    “虽然您对外称俱乐部已经换了老板，但魏抒怀这些天都在京市，没回庆市，合约没签，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有法律效力。所以沈降的合同还是卡在您的手里……”


    “您把合同给我，我父亲留给我的那笔钱，我可以放弃继承。”


    “沈降的合同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您无非是惦记着他任性解约的违约金，可出售俱乐部的话，违约金也和您没关系了。相比之下，我父亲留给我的那笔钱，才是最实在的利益，不是吗？”


    面前的女孩亭亭玉立，平日里见到他总是习惯性的抿着唇露出浅浅的酒窝，乖巧懂事。


    这样的梁意，怎么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呢？


    平静似水的眼眸看不出波澜，瞧得梁国裕有些心慌。


    原来懂事的孩子不说话，心里却什么都知道。


    “你.....真要这么做？”


    等了半天，等来一句这样的话。


    梁意觉得可笑，内心的念头也更加坚定了。


    她目视大伯，坚定着点头，没有一丝后悔。


    “小意，你还真是.....长大了。”


    梁国裕叹息道。


    是啊，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更早长大。


    从前不争也是顾及着父亲的手足之情，如今什么都没了，她又惧怕什么呢？


    不知为何，梁意心里竟是难得的轻松。


    她终于不用维持着从小就戴上的乖巧面具，可以勇敢的说出自己的诉求。


    傍晚的巷子口热闹又充满人情味，空气中飘散着勾人馋虫的味道。梁意梳了个简单的高马尾，穿着卫衣牛仔裤，斜挎包里只放了个手机，轻装上阵。她在常去的店里挑了位置落座，没几分钟，等的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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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秦颂还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把包塞进梁意怀里后就利落的扎起长发然后喊来老板点单。


    “我够意思吧姐们，下了飞机就约你吃饭了！”


    “我们主编真是神经病，我都说自费提前一天来庆市等着他，他非让我和他一起过来，贱死了，离了人伺候是会被人贩子拐走吗？人贩子也看不上他这个老东西啊。”


    “算了，不吐槽他了，你那个大伯比我们主编还讨人嫌。”


    “你真的跟他撕破脸了？”


    梁意平静道：“也不算撕破脸吧。我只是做了他也想让我做的事而已。”


    “那你也不能真的就一分钱都不要啊。那毕竟是你爸留下来的财产还有赔偿金。别的不说，你们家的房子你也不要了？”


    说话间，简单美味的早餐已经摆上桌。


    梁意摆好两人的筷子，顺着秦颂的话说：“房子租出去了，租金一直都是我在收。剩下的钱.......其实就算我不用这些钱换他的合同，我也拿不到手。还不如换点什么来的划算。”


    “所以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的父亲尚且有意识的时候，要把这些钱都交给你大伯保管。房子的租金能有几个钱，九牛一毛，你大伯还真好意思拿来摆给你。”


    “我能理解爸爸。”梁意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里满是对父母的深深思念：“他也不过是想拿钱为我换来今后人生里的靠山罢了。毕竟从前他一直觉得大伯踏实可靠，把我也当作亲女儿疼爱。”


    所以才在最后弥留之际留下遗嘱，将孤女和留下的财产赔偿金都托付给了仅剩的亲人。


    虽然遗嘱上也写明待梁意成年后可以在伯父的许可下支配一部分财产，但伯父却并没有主动跟她谈及这笔钱的打算。梁意心里清楚，那笔钱就是她在梁家生活有个安身立足之地的保障，这也正是他的父亲想要的。


    比起她孤零零的拿着一笔被人垂涎的赔偿金独自生活，父亲更希望用这笔钱换她安稳度过一生。


    秦颂叹了口气，有些郁闷：“也就是你才不争不抢，换成我，老娘非要闹个鸡飞狗跳不可。”


    “对了，你在俱乐部怎么样啊？虽然看不上你那个大伯，但他拉你去俱乐部当领队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你啊，需要遇到更多的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过瞧你肯拿那笔钱去换那小子的合同，别人还是没戏啊。”


    梁意闻言，拿着汤匙的手一顿。


    “我换他的合同，是因为从前对不起他，没想和他继续怎么样。”


    秦颂就瞧不得她这副什么都闷声吃亏的样子，一指头戳在她的额头上：“你呀，真的还没当年跟沈降恋爱时讨喜，那会被沈降惯的都要上天了。”


    “他哪里惯着我了。”梁意下意识的反驳着。


    “这你自己最清楚了吧。”


    秦颂盯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秦颂随口提起的当年再度叩响了梁意心底尘封已久记忆的大门。那些她一直试图遗忘的一幕幕场景冲破过去在她的脑海中铺展开来，宛如画卷般被清晰铭记，也让梁意明白其实她从未成功从这段感情里抽身。


    但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你以为能够陪你走下去的人终究要离开，或是悄无声息，或是疾言厉色的退出你的生活。无论当时有多么痛苦，最后都会在某个时间走出那段回忆，将它深埋心底。错过的人，错过的事，都没办法重新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