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抉择

作品:《道长与女妖

    大举进攻平山近在眼前,季震每日派人从金吾快马送来最新的备战情况,姚华音召集谋士共同商议,批阅后及时返还,又忙着从南安一带征调粮草,日升月落,转眼之间便过了五日。


    深夜,内院里冷风徐徐,卧房门前灯火幽暗,石榴树的枝条轻柔地摆动,窄小的枯叶随风打着圈,缓缓落下。


    派去东院问行云境况的侍从回报,说他还跪在俞平阔夫妇的灵位前焚香烧纸,送去的餐食用过了,一切都好,姚华音点头,进卧房梳洗更衣后,揉着酸疼的肩背躺在床上。


    半边红纱幔帐垂落,圆桌上残烛的柔光映进一片淡淡的红,枕被都没有了行云身上的味道,姚华音抚摸着枕面思念他,回忆着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


    日夜忙碌,七天很快就会过去,后日一早就能见到她的子钦了。


    姚华音困倦的睁不开眼,抱着身边的空枕进入梦乡。


    梦里的他们仍是小时候的模样,一起在清都山上追逐玩闹,山路上撞见长相怪异的野兽向她呲牙怒吼,吓的她大叫着躲开,他挺身而出,挡在她身前护着她,再回头时,他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鲜血淋淋,“姐姐,是子钦伤了你,都是子钦不好!”


    他抱着她痛哭,染血的银铃掉落在地上,她分身去捡,他已经换上一身戎装,替她抵挡攻到城下的千军万马。


    “姐姐,你信我。”他拥着她亲吻,她喜极而泣,含着泪回应他的吻,情到浓时,向他道出深藏在心底的话,“情之所起,至死难忘。”


    敲门声若有似无,拉扯的她半梦半醒,“主君,有急报!”


    姚华音慢慢睁眼,圆桌上残烛燃尽,天还没亮,房里昏黑一片,她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真实,扯开幔帐往珠帘外看过去,像是有个半跪的人影。


    “主君,探子发来急报!”玄衣铁卫情急之下进房,不敢点灯,摸着黑又说了一遍。


    姚华音骤然惊醒,披上外袍后命他进来,火光燃亮,一封加急军报递送到眼前,蜡封处印有火神图样,是韶阳军报中最最紧急的一种。


    姚华音撕开军报,借着火光快速浏览,脸色随之一沉,下令:“立即召梁越和众将军到前庭议事。”


    弘文堂里灯火通明,姚华音坐在主位上,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信报,上面写着足以震惊整个韶阳的两件大事。


    寿诘死了,死在刻有韶阳印记的强弩之下。


    西齐王也于半个月前暴毙,寿雍攻下西齐全境,调集五十万兵马向韶阳进发,不出十日便可抵达金吾城下,成化虏趁机与之联合,正准备全军出击,攻打韶阳新从南陵夺取的数座城池,进而占领南安一带。


    之前派往西齐的探子死于寿雍之手,消息没能第一时间传回韶阳,反倒是平山那边先得到讯息。


    部下未经验证不敢贸然上报,快马加鞭往西齐求证才确认属实,来往一耽搁,十几天过去了。


    天亮前主君急招,不必说也知道是出了大事,梁越带着几位将军和军中谋士火急火燎地赶来前庭,进弘文堂时各个面色凝重。


    “都看看吧。”


    姚华音倚在椅背上,把信报扔给众人传阅,惊愕之声此起彼伏。


    成化虏手上少说也有十几万人马,加上寿雍的五十万,合计近七十万人。


    以韶阳的兵力硬拼并非没有胜算,但必定会两败俱伤,这几年城主府和百姓家中积攒的财富全部耗尽不说,还会落得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不能硬拼便只能以智取胜,按几个谋士商议的,寿诘的死与韶阳无关,大可以就这件事与寿雍交涉,阻止他与成化虏联合。


    金吾城半个月前才与徐竭对战,期间射出过不少弩箭,寿诘一直带兵躲在大后方,自始至终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弩箭被有心人利用,射杀了他不无可能,而这个有心人无疑是成化虏,他想利用寿诘的死激化寿雍与韶阳之间的矛盾。


    姚华音断然否决,他们只知道寿雍因为寿诘的死发兵报复,却不知道当年见血封喉的真相,和寿谦之死的内情。


    她与寿雍的仇恨早已经不可调和,就算寿诘不死,寿雍打下西齐后也会立刻攻向韶阳,不过是刚好赶上这个契机,纠结寿诘到底死在谁的手上,完全没有意义。


    韶阳以一敌二在所难免。


    君臣几人从天亮前商议到黄昏,仍然没有定下退敌的良策,一整日门窗紧闭,厅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憋闷的人难受。


    众将都低着头,许久没有人开口,梁越提议请行云过来商议,姚华音手肘撑在桌案上揉着额角,让众人先回去,明日再说。


    带有火神蜡封的紧急军报会同时呈递给城主和大将军,以防遗失或被人截取。


    季震人在金吾,按路程会比她更早收到军报,在驿站换乘最快的马,今夜便可抵达韶阳。


    众将听令退去,大门敞开,一股寒凉的湿气涌进来。


    桌案上的灯烛被吹的东扭西斜,姚华音打了个寒颤,闭着眼睛向后靠坐着,吩咐玄衣铁卫:“今日的事暂且不要告知俞少将军。”


    入夜后,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密,拍打在窗棂上让人心烦意乱,散着热气的晚膳慢慢冷下来,姚华音胃口全无,命人全部撤去,独自撑着伞走回内院。


    书房里亮着灯,书案上放着婢女才沏好的热茶,姚华音坐在案边,掀开茶壶盖子,想借热气驱赶心里的寒凉。


    身后的屏风上挂着行云画的石榴花图,她想要避开,又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想着行云此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陪着她,脸上勉强有了笑,心里却被撕扯的难受。


    她强迫自己暂且放下那个退敌的办法,等季震回来再做决定,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不必像她想的那样,注定要与行云分离。


    雨夜路滑,季震过了三更天才赶回来,一身戎装湿透也来不及换,急匆匆跑来内院书房见她。


    “有决断吗?打算如何应战?”季震进府后听说姚华音召集众将商议了一整日,气喘吁吁问,头上的雨水啪嗒嗒滴在书案上。


    姚华音靠着椅背,目光松散:“没有。”


    季震神色凝重,摘了横刀,在侧边坐下。他来时想了一路,唯有一个以攻为守的法子,本来不打算说出口,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寿雍是直奔着金吾来的,依末将的意思,实在不行就弃了金吾,暗中调集重兵绕道向西攻进盛都。南边有王闯和韩露,对付成化虏不在话下。”


    姚华音心头一颤,急躁地朝他看过去。“金吾能弃,那韶阳呢?一城之隔,也能不顾吗?”


    季震看出她心情烦郁,继续据理力争:“留下五千精兵,末将亲自死守金吾,怎么也能撑上一两个月,主君趁机让梁越他们率领重兵围攻盛都,一锅端了寿雍的老巢。”


    “寿雍手下兵力近百万,盛都哪里是那么好围的?除了你季大将军,谁还有这份能耐?”姚华音坐真身子,语气更急。


    季震质疑她说话自相矛盾,湿漉漉的手肘向前撑在书案上,锁紧眉头反问:“末将领兵出征,那谁来守金吾?”


    姚华音沉吟了一瞬,“我心里已有人选。”


    “谁?”季震向前倾身。


    姚华音避开他的注视,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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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哑,“俞子钦。”


    季震宽厚的脊背僵着,明白她方才为何情绪烦乱,看她的眼神充满不忍。


    弃了金吾,便是弃了留守金吾的人,拿他和部下当成靶子,吸引寿雍的全部兵力,给韶阳军绕路西征筹得时间。


    虽说打从戎装穿上身的那一刻起,马革裹尸便是乱世中所有军人的宿命,俞子钦出身将门,又是俞家军的少将军,理应为守护韶阳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但季震眼看着姚华音与他历经劫难,好不容易摒弃前嫌,能相守在一起,便要亲手将他送上绝路,心里揪着难受。


    “留守金吾,九死一生绝不是玩笑话!”季震拧眉提醒她,姚华音提着口气,克制着不让声音颤抖,“我知道。”


    季震紧跟着一声长叹,不忍看见她心痛又落寞的表情,侧过身,愤恨地攥紧横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秋风呼啸着涌向窗棂,激起呼呼的响声,书房里的烛光跟着摇晃不定。


    “再想想,明早决断也来得及。”季震背对着她劝道,握紧横刀出了书房。


    一阵疾风灌入,吹熄了侧边烛台上的几盏灯烛,眼前暗下几分,积在心底的痛越发尖锐的令人难以承受。


    姚华音闭着眼睛向椅背上靠着,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退敌之法,苦笑着转身望向背后的石榴花图,左下角是行云亲笔写下的平安喜乐,可惜这份喜乐还不半月,就要离她而去了。


    卧房东边的汤泉里雾气浓重,雨夜湿寒,显得水温比春夏时还要热上几分。


    姚华音全身浸在水里,向后枕在池边,额头和面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心却还是冷的。


    透过蒙蒙水雾,纱幔下坠着的银铃清晰可见,那是行云从少年时就一直想要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是他最为珍视的东西,上面承载了太多她与他共同的回忆,有喜悦,也有哀伤,终究还是要束之高阁了。


    她仿佛看见银铃的穗子一点一点被鲜血染红,汤池里潺潺的水声变成战场上的喊杀声。


    残破不堪的金吾城楼上,俞家军的尸体堆叠了三尺多高,只剩下行云一人挥剑抵挡,鲜血从铠甲缝隙里不停地向外渗,脸上身上一片血红。


    越来越多的盛军爬上城楼,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倒在血泊里,被盛军的上百杆长□□向全身,连一具囫囵的尸首都没能留下。


    姚华音闭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她知道行云一定会愿意率领俞家军留守金吾,为了韶阳,为了他身上的戎装,也为了她。


    身为韶阳之主,她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念着私情,大敌当前,她已经决定率兵亲征,将生死抛之脑后,只是要她亲口下令,将他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心里仍是舍不得。


    三千俞家军抵挡寿雍几十万人马,金吾必然是守不住的,牺牲所有人保住韶阳城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经历这一战,旁人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但留给行云的,唯有一条死路。


    他说她值得更好的,这世间最好莫过于她的子钦,可还是要失去。


    “姚华音,你当真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无尽的哀伤在心口翻涌,泪水在眼眶里渐渐蓄积,她咬着牙冠逼回不合时宜的脆弱,却越忍越痛,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脊背靠着汤池内壁无力地向下滑,泉水渐渐没过口鼻,头顶,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她躁动地向上挣脱,一口泉水呛进气管,回身扶住岸边咳的心肺震颤,泪水终于成串落下,名正言顺,无关脆弱与否。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歇,天色微微放亮,姚华音不得不迈步上岸,回房等着行云从东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