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殷尘凌所说的期限，仅仅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在把苏染找回来之后，顾昭又再次回到了山上朝花观所安排的住处。


    在这些天里，云观主按照原本的计划开始将人向着山中转移，因此，比起之前顾昭所见，此时的朝花观要显得拥挤许多。


    顾昭穿梭在人群之中，准备去找那孟青霜，又或者容水，这两人是顾昭在朝花观还算熟悉的人，顾昭准备这几日就跟在他们二人身边帮忙，暂时不做回去的打算。


    毕竟，顾昭现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苏染他们，最开始顾昭只觉得他们是个麻烦，后来虽然因为想要帮助‘它’的缘由，顾昭才开始主动参与其中，但现在，顾昭的内心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混乱之中。


    最初在见到另一个世界全貌的时候，顾昭的主要想法是在保全自己世界的前提下，将可能引起的混乱消除掉，毕竟若是世界融合无法更改，这不计其数的灾民、流民在陡然间发现了顾昭那富裕、繁荣却没有多少手段自保的世界，那只是灾难的扩大，延续。顾昭相信，现在这些看似友好的灾民，会毫不犹豫的拉着顾昭的世界一起陪葬。


    顾昭承认，他畏惧那种未来的到来，所以他才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将那种未来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但自从带回苏染之后，便有个声音一直在顾昭的心底絮絮叨叨，它不厌其烦的说着，‘你不能只享受权利，却什么都不去做。’它在怂恿顾昭，去背负起另一个世界的重量，‘这不可能。’顾昭在心中狠狠的拒绝道，‘我做不到。’


    ‘你做的到。’那莫名的声音是如此的肯定，以至于顾昭也开始迟疑了，‘只要你想。’


    这道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让顾昭完全没办法当做自己的幻听，而且在那声音出现时，那阴冷的感觉透着一股熟悉，就在顾昭心中迷茫之时，剧烈的树叶飒飒声陡然响起，在那包裹全身的温暖降临之后，顾昭终于回过神来。


    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树木，顾昭轻笑着拍了拍额头，“真是的，我在想什么，”伸手接住那悄悄靠近的翠色叶片，顾昭慢悠悠的转身向着山下走去，“遥远而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是空想罢了，还是应该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对了，还需要再去买一只鸽子，总不能傅观有，而苏染没有，这样有失偏颇，不好，不好。”


    陡然想通之后的顾昭也放弃了去寻找那二人的打算，直接向着山下的小院走去，毕竟现在小院中有两个伤员，邝青又似乎对于当下的朝花观产生了莫大兴趣，整日混迹在朝花观那堆流民之间，唯一能够照顾的人，便只剩下了苏正玉，若是顾昭再躲出去，那苏正玉，想到此，顾昭脚步一顿，‘等等，苏正玉应该不会让那两人自生自灭吧？’


    眼前闪过苏正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以及对方那狠辣果断的行事作风，顾昭真的很难想象苏正玉照顾人的样子。


    越想越心焦的顾昭紧赶慢赶的跑了回去，在看到情况良好的两位伤员之后，顾昭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注意到了院中那出现的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皆年岁不大，身上的服饰有点眼熟，有点像是折月姑娘那边的人。


    在与那陌生的二人打过招呼之后，顾昭从后院来到了东院的位置，那是苏正玉平日处理草药的地方，不出所料，此时的苏正玉正炮制着一些顾昭无法辨认的药材，“苏神医，需要帮忙吗？”顾昭热情的上前问道，他此时对着苏正玉手中的工具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看起来蛮简单的，在下想必应该可以代劳？”


    苏正玉在百忙之中抬头看了顾昭一眼，随口问道，“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准备去帮助那朝花观的道士。”


    “哈，”顾昭讪笑了一声，抬手蹭了蹭鼻尖，“那边进展顺利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忙，与其在那里添乱，还不如回来照顾伤患，”说到这里顾昭顿住了，他想起那出现的二人，迟疑的说道，“不过，好像这里也不太需要的样子。”


    “需要。”苏正玉肯定的说道，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推着顾昭走到一处药碾子跟前，将一筐需要碾磨的药材递给顾昭，神色十分认真的交代道，“这些是需要处理的药材，便交给顾公子了。”


    “当然没有问题。”


    ...


    ...


    在送上门帮助苏正玉处理了一上午的药材之后，顾昭拖着酸痛的双手，神色木然的推开了饭厅的木门，此时那被雇佣的两人已经准备好了中午的午饭，那时常以病号自居却早已活动自如的傅观早就在饭桌前坐下了，此时见到顾昭二人出现，顿时眼神一亮，迫不及待的拉着顾昭入座，同时抱怨道，“阿昭怎么现在才来，再晚一些，我可就要饿死了。”


    顾昭面无表情的将傅观推远了一些，不去理会最近这仿若饿死鬼转世的家伙，抖着手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很好，筷子掉了。


    “阿昭，你这是...去哪里做苦工了，怎么这么一副马上就要力竭而亡的样子？”见此，傅观顺手拿起一双新筷子塞到顾昭手中，见顾昭手指微颤之后，索性不厌其烦的为顾昭布起了菜，并说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是不要去掺和那些杂活了，好好去读你那些圣贤书有什么不好。”


    顾昭不语，只是一味地握着饭勺在那里扒饭。


    顾昭想反驳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说法，但在这些人飞檐走壁，力破千钧的衬托下只会显得苍白无力，顾昭也想说他并不想做那纸上谈兵之徒，但现在顾昭无官无职，甚至不久之后便会迎来春闱，说这些只会让人觉得好高骛远。


    无人知道顾昭心中的紧迫，那紧迫感不是来自所谓的功名，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两方世界暂时被隔开的情况维持不了太久，所以顾昭才会与‘它’频频出现分歧，他也清楚靠近自己的这几人，将自己当成了那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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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现在只觉得春闱来的不够快，还需要过了季秋，经过三冬，他才可以插手这混乱一片的局面。


    现在顾昭能做的东西非常有限，但这对于阻止真正的灾难到来却杯水车薪，若是顾昭的世界真的暴露在那些人的眼前，那情形真是——糟透了。


    “糟透了！”顾昭长吟一声，俯身趴在桌面上，一脸郁闷的说道。


    “什么糟透了？”正在试图将一块生姜混进顾昭碗中的傅观心虚的问道，见顾昭脸上难得的颓丧之后，又讪讪的将生姜夹进自己的碗中，疑惑的小声嘟囔道，“不吃就不吃嘛，竟然这么受打击吗？”


    “食不言..寝不语，傅兄。”自我恢复完毕的顾昭再次挺直腰背，并顺道说教了一声刚才试图作弄自己的傅观，他急迫的将碗底剩余的饭菜扒入口中，便步履匆匆的出了门，挥手说道，“在下去给苏染买只乳鸽，先行告退了。”


    在顾昭离开之后，饭桌上陷入了寂静之中。


    “阿昭的情绪不太对，是你做了什么吗？”傅观神色不善的向苏正玉问道，见苏正玉不语之后，他又接着自言自语道，“还是说，阿昭终于对于我们这些家伙忍到极限了。”想到这里，傅观的双手焦虑的扣在一起，脸上也同时开始出现慌乱，“不行，不行，”他低下头，神色逐渐阴霾，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不能..被..放弃。”


    “静心！”察觉到傅观异状的苏正玉冷声喝道。


    随着苏正玉的这声冷斥，傅观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端起一边冷掉的茶水便灌了下去，在安静了片刻后，他才又问道，“所以，你上午带阿昭做了什么？”


    “他的心有点乱，”苏正玉慢条斯理的将碗筷放下，平静的解释道，“我只是帮他静心而已。”


    “他会调节好的，很快。”丢下这句话之后，苏正玉便站起身，在离开房间之前，他背对着傅观不带情绪的说了一句，“和你不一样，顾昭——很坚定。”


    ...


    ...


    今天的苏正玉对顾昭颇为迁就，还没有等顾昭去寻找对方，苏正玉便十分自然的踏入了那与他格格不入的灶房之中。


    或许是之前配合过一次的缘故，此番的两人竟然显得十分得心应手，满意的看着那香气扑鼻的成果，顾昭自信的端着汤盅就准备向着苏染的房间跑去。


    “不用去了，”在顾昭转身之际，苏正玉神色淡淡的说道，“苏染还没醒。”


    顾昭端着汤盅僵在原地，才反应过来之前自己隐隐忽略的东西是什么，他侧过头，小声问道，“那...大概需要多久？”


    “最少两天。”


    “两天？”顾昭看了看苏正玉，又看了看手中的汤盅，在思索片刻后，他端着东西大步走了回来，顾昭对着看来的苏正玉，笑着扬声说道，“那正好，今日我二人可以大饱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