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季抒头没抬地看着文件。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季抒从繁多的文件中抬眼，一个粉色保温盒先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反射性地看了眼时间，发现果然已经到吃饭时间了。


    12:10，一分不差。


    江宥对上她的视线，稳稳地说，“该吃饭了。”


    季抒站起身，离开办公桌，挪到办公室内另一张桌子前，打开保温盒，香气扑鼻而来，第一层是颜色鲜艳的高蛋白大虾，第二层是绿油油的健康蔬菜，第三层是汤汁鲜美的玉米排骨汤，季抒将其摆开在桌上，准备吃饭。


    季抒其实最多每天说一个菜，很多时候都说做什么就吃什么。今天她说了一个虾，但还是多了其他的，意思是要荤素搭配均匀。


    江宥熟练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提醒了一句，“洗手。”


    季抒听见提醒，站起来去洗了个手。


    吃饭的时候，季抒询问了婆婆最近的治疗情况，是否顺利。得到的问答是一切顺利。


    “要不还是我叫人来取吧，真的是太麻烦你了。”季抒夹了一筷子蔬菜说。


    江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语气随意地说，“可以，只要婆婆同意。”


    季抒最开始就和婆婆说了如果她没空回去吃饭，就让人来取，结果婆婆说他们工作应该很忙，不麻烦那些人了，就让江宥送，反正江宥闲，而且江宥还可以顺带监督季抒是否准时、认真地用餐。


    所以，江宥已经连着好几天来给她送饭了。


    江宥有季抒给的权限卡，从地下车库直接坐专属电梯上来。午休时间，这一层楼只有季抒，所以一直也没人发现有这个陌生访客的到来。


    季抒无声叹气，只好放弃，重新笑眼弯弯地看着江宥，“那辛苦你啦。”


    跟婆婆说，她肯定不会答应。而且季抒也发现了，江宥对婆婆的话绝对不会阳奉阴违，像个无情的执行机器，每天准时抵达，做好运输工和监工的职务，任务完成后便离开。


    季抒还是有些良心不安，试探着问，“这样真的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江宥：“不会。婆婆都说了，我很闲。”


    季抒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话在嘴边滚了好几圈还是没说出口。江宥平时都在做些什么？虽然季抒有派人暗地保护他们，但季抒不会随意打听别人隐私。


    江宥瞧见对面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方地问：“有什么就问。”


    季抒得到允许，迅速开口，在开口之前又调整语气使它尽量小心翼翼和谨慎，“你一天在家无不无聊呀，如果……”我可以给你找个工作。


    “不无聊，挺好的。”江宥撑着下巴干脆利落地说，把季抒后面想说的话也一下堵住了。


    季抒听对方说在中央行星住的房子是朋友的，开的车也是朋友的，之前在S星每天下午出去，时间不固定地回来，可能也是四处兼职。来中央行星了，之前在S星就算有工作现在应该没办法继续。


    季抒也能感受得出江宥平时不怎么花钱，似乎有些拮据？不会现在一直靠朋友接济生活吧？这也不怪婆婆担心医疗费，当时他还说不要担心医疗费，估计想着借朋友的钱先抵着。


    季抒之前转了江宥星币，说是她吃饭的钱，江宥没收。


    想到这，季抒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想象不出来江宥给别人四处打工奔波劳碌的模样。如果去想象，她的心里就莫名地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


    不过没关系，季抒会想其他办法帮助他。


    季抒下意识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思考一下如何更好地处理这件事。


    “咳”，坐在对面的江宥调整了坐姿，咳嗽了一声。


    季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眼江宥，对方撑着下巴，语气懒散，“婆婆说，她希望你能仔细品鉴一下她做的菜，顺便给她提点意见。”


    季抒咀嚼的动作瞬时变慢，她仔细品鉴，得出的结论是非常好吃，不需要任何意见来污染。她还觉得婆婆做的和江宥做的菜味道很相似，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厨艺。


    不过，经江宥这么一说，季抒为了好好享受婆婆做的饭，吃饭速度也慢了下来。


    收拾好餐盒，江宥便叫季抒吃医生给她开的药。一切完事，正当准备离开，季抒忽然叫住江宥，“今晚不用做我的饭，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会耽误到很晚。”


    江宥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上次季抒来他家身上飘着的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他沉默半响，问了一句，“你怎么吃饭？”说完，他觉得自己问的很多余，季抒当然有各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但季抒还是认真回答他了，“我会在外面吃饭，我不会只喝营养液的。”


    季抒坐在办公椅上，抬头仰视着他，柔软的黑发扎成一个低马尾乖顺地搭在后面，黑白分明的双眸干净明亮，像是从来不会说谎的保证。


    江宥不自觉地撇过头，不再看那双眼睛，他怕看多了，他也会变成那个无条件相信别人、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象和骗局的深陷漩涡而不自知的傻子。


    喉结轻微滚动，将所有名叫担心和关心的思绪抛除，江宥再次恢复了毫无情绪的模样，“好。”


    季抒见对方干脆利落地答应，便点点头，准备重新开始工作，低头思索了几秒，最后抬头，“你下午有空吗？其实我下午要去一趟孤儿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刚刚才竭力扫除的一切情绪卷土重来，江宥在心里开始找理由借口，想要找出一个委婉合适的拒绝，以避免让季抒被自己拒绝后感到不快，找了半天，江宥觉得自己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并且他对孤儿院其实有点兴趣，时间也允许，甚至说不定他还可以监督季抒吃饭以完成婆婆的要求。


    最后，也没问对方缘由，他直接决定接受邀请，“可以。”


    江宥接受了自己的邀请，季抒眉轻轻一挑，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出这个邀请，只是感觉江宥可能每天也过得很无聊，所以想给对方找点事做做。


    因为下午过不了多久就走，季抒便让江宥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儿，还让丽娜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端进来。


    茶水，不同口味的五颜六色的蛋糕点心零嘴被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丽娜面带十二分的微笑抬头，“先生，请慢用。”


    神色懒散的人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东方温润如玉的面庞，棱角分明，却独有一双墨绿色双眸，更添了几分神韵和独特的魅力。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一旁，礼貌地点点头，没说话。很随意的姿态，却显出清风霁月和浸在骨子里的矜贵，让人不敢多看。


    丽娜在脑海里搜寻众多世家人的面庞，却没有可以匹配的对象，难道是中央星际联盟的哪位高级星官？


    丽娜看了眼季抒，得到季抒的示意，丽娜便轻声退了出去，一关上门，她表情像打翻了调色盘，震惊，喜悦，激动，纠结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最后她轻快地走回自己的位置，面色严肃地点开终端，打开群聊。


    “救命，我一定要说………太帅了………呜呜呜………季官还让我准备………呜呜呜………磕到了。”


    丽娜退出去以后，江宥看了眼满桌子的东西，转头对着办公桌旁边的季抒说，“太多了。”语气里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无奈。


    季抒抬头，眼睛眨了两下，笑意从眉眼延展，“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没关系，吃不完的，有人会解决掉。”


    江宥回过头，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严谨地审视了一番桌上的东西，最后先定定端起茶水，慢慢小酌了一口。


    季抒瞥见这一幕，无声笑着摇了摇头。


    下午，灿阳透过林间树梢，落在孤儿院建筑的红砖上，遇到转角处便被折起来，竖在墙上。


    江宥将车稳稳停在楼下，打开悬浮车的后备箱，和季抒一起把准备的东西抱出来。


    今天来孤儿院的只有他们俩个。


    没抱几箱，就有几个女士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染着喜悦的神色。


    “小霁来了呀。”其中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穿着花绿色衣服的老太太先出了声，走到他们面前。


    季抒放下手里的箱子，转过身，笑着朝老太太打招呼，“院长。”


    “这是我的朋友，江宥。”


    院长笑得很和蔼，“小霁，秋千修起来后，孩子们都很喜欢。”


    季抒闻言也跟着开心，“他们喜欢就好。”


    秋千。江宥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荡在最顶点的人朝自己回头大喊的场景。


    后面几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人也都过来了，打了个招呼，帮着一起把箱子搬了进去。


    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很多有些沉，其中一个中年女士可能因为没注意，抱起箱子时因为不能承受重力一时不稳向后倒，江宥及时发现，帮对方从下方托住箱子，让其站稳，“我来吧。”


    中年女士笑着摇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可以的。我得亲自给孩子们抱过去。”


    江宥没执意接过对方的箱子，只往旁边一让，点点头，“那您小心。”


    院长叫季抒去了办公室交谈事情，江宥便跟着其他人把箱子抱过去，把准备好的文具、玩具、零食等等这些东西分发给小朋友。


    他发东西的时候，有一个小男孩，第一个过来，江宥将东西递给他，他却摆摆手，“我帮你一起发吧。”


    江宥抬眸，认真看了眼这个小朋友，不高，有些瘦，栗色头发，脸蛋白白静静，一双杏眼溜圆，很亮，让江宥想起了秋天的金黄板栗。


    云锡装作干练稳重的模样挽起自己的袖子，准备将东西分发给跟他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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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大的其他小孩。


    江宥委婉拒绝，将东西递给他，“不用。到一边玩儿去。”


    小朋友瞪着眼睛，神色严肃，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先生您好，我叫云锡，可不可以请您允许我帮您一起发，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对方这个样子，让江宥蓦地想起正在跟院长交谈的人，他轻笑了一声，没追问为什么，让开一点位置，“好，我们一起发。”


    小朋友们都很乖，一个个有序排队领过东西，脸上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一个个围作一团分享自己领到的东西。


    江宥负责的部分很快也发完了，云锡满足地点点头，帮着他收东西。


    江宥把特意放在一旁的东西递给了云锡，“你的。”


    “谢谢！”云锡接过，惊喜地发现里面有自己刚刚觉得喜欢的蓝色文具盒。


    本来，他一向是帮着先发其他小朋友的，已经习惯性地准备把最后剩下什么就当作自己的，今天他竟然意外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这里面竟然有我喜欢的蓝色文具盒，是您特意为我留的吗，您怎么知道？”


    江宥收拾着东西，眼没抬地说，“巧合而已。”


    云锡听见这么个回答，有些失望地点头，还以为是特意给自己留下的。


    不过，云锡没沉溺失落太久，抬起头，礼貌地问，语气中还藏着几分期待，“先生，请问一下舒霁姐姐今天没来吗？”


    “舒霁姐姐？”江宥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念道。


    云锡点点头，声音有点响亮，“是的。”


    “你怎么觉得你舒霁姐姐今天会来？”


    星星很认真地指着箱子上面的标识说，“舒霁姐姐每次带来的东西都有这个星星标志。”


    “但是，今天我只看到了先生您一个人。”云锡慢慢地说，声音越说越小。


    江宥看了眼箱子，中间有颗星星标志，他蹲下来，跟云锡平视，“她去院长办公室了，一会儿会过来的。”


    云锡心情立马由乌云转晴，抱着自己的东西，嘴角翘得很高，“太好了！”


    “先生，舒霁姐姐是不是最近很忙呀？她有些时间没来了。”


    江宥：“你很想她经常来？”


    小孩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眼睛弯成月牙，“当然啦，舒霁姐姐是我见过最最最温柔的人，她有空就会过来给我们讲故事，陪我们做游戏，叫我们要多看她送来的图书，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院长妈妈说我们现在条件这么好要感谢舒霁姐姐，她帮了很多很多忙。”


    窗帘半掩，安静地垂在一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木地板上，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被照亮，云锡睫毛长长，也盛着光。


    “我们院里的小朋友都喜欢她，没有人不喜欢她，先生您也是吧。”


    室内其他人都发完东西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朋友们也都跑去外面了，只江宥他们还在这里收拾最后剩下的东西。


    本来眼神里还带着点戏谑的江宥忽地一愣，他目光移开，落在发亮的地板上，滞了两三秒后，他又转回目光，墨绿色瞳孔在光线下颜色变淡，像春天的嫩绿铺开，一切生机从土里冒头。


    “嗯。”安静而空旷的房间里，一道轻如鸿毛的声音响起，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窗外声音像烟花炸开般忽然变得热烈，无数声音在一瞬涌起，像在争先恐后地迎接什么。


    是季抒来了，小朋友们都跑到她面前打招呼去了，围着她争着不知在问什么问题，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着姐姐。


    季抒出门前换了一身白色套裙，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她弯着腰轻轻摸着孩子的头，不知在说着什么，眉眼熨着温柔的笑意，纯粹而洁净，走到哪里都能与周围环境和谐地融合。


    江宥微眯着眼，像是被强烈的光照亮，一时有点愣神。


    一声“舒霁姐姐”在耳边惊呼，云锡也发现了窗外的季抒，他顾不得手上的东西，连忙跑过来牵住江宥，“先生，我们也出去吧。”


    江宥由着云锡将自己牵了出去，然后被甩开。云锡在人群中像个滑溜的泥鳅，一溜烟地跑到季抒身边去。


    江宥双手揣着裤兜站在一旁，懒懒散散地靠在一旁，看着一堆小孩中间的季抒。


    不知是对方感应到什么，抬眸看来，视线在空中相撞，不一会儿，季抒低下头去，跟身边的云锡说了句什么，对方又屁颠颠地跑过来，“先生，舒霁姐姐叫你过去一起做游戏。”说着，又要跑过来牵他。


    这次，云锡没牵动他，疑惑地转过头来，“先生？”


    江宥站在原地，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叫哥哥。”


    云锡莫名其妙，但还是应和了对方一声，“哥哥。”


    江宥似乎终于满意地点头，屈尊往前走了两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