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 65 章

作品:《步步攻心

    窦知微从廊下走来,碰见申山,他略一颔首:“见过申公公。”


    申山笑起来:“窦舍人,这是刚轮值吧?”


    窦知微点点头,他问:“申公公手上拿的什么?圣上没喝药?”


    既然问起,申山不好瞒着,苦着一张脸:“是呀!这不剩了这么多,没喝完就不喝了。”


    “圣人在见谁?”窦知微跟在庆帝身边有段时间,他知道,若是庆帝听到不好的消息,心情不好就懒得吃药。


    “在见薛宰相,正说着前日,长安城那桩赏花宴的事。”申山唉声叹气。


    一个眨眼的空隙,窦知微便知道个大概:“圣上在发愁如何赏赐安景王?”


    申山心中讶异,他只说了这么点消息,窦知微这人,仿佛亲临刚刚的场景,猜得如此精准。


    往常旁人总说,窦舍人有七窍玲珑心,聪慧过人。申山越接触,越是赞同,他心下不禁微微发寒,这是对过度聪明的人一种的抵触与敬畏感。


    申山不自觉怕他,不欲多说,陪笑道:“窦舍人,您瞧,老奴手中还端着碗,一会还得跟御医们交代呢。事情多,就不耽搁窦舍人了。”


    窦知微拱手作礼,送走申山。


    宫殿朱红长廊,窦知微身着六品官员的青袍,施施而行。


    左书吏在桌案上写字,听见外面有动静,迎了上去,笑容满面:“见过窦舍人。”


    窦知微冲他笑了下:“又是遇到什么难题?”


    左书吏一见他那张还存着稚气的俊脸,哎呀一声,心下不好意思:“什么都瞒不过窦舍人!是有一件麻烦事!”


    左书吏回身,捧出一支毛笔:“您瞧,兵部的卢大人想写一部手抄佛经,献给家里的老寿星祝寿。你也知道,兵部的人,让他们拿戟拿刀,上战场杀敌尚可,让他们拿笔墨,那不难为死他们吗!”


    左书吏跟着窦知微走动,嘿嘿笑道:“卢大人求到我这里来,问下官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帮忙写一部佛经。这不,下官想起您那一手妙字来了!”


    大晋好书法,朝中人人都能写一手不错的字。但要论高妙,近年来公认的两人,一个是谢言昭,另一个是窦知微。


    窦知微在自己的案旁坐下,他略微沉吟:“你说的,是卢报国,卢大人吗?”


    “对对对,就是他,满脸络腮胡那个!”左书吏慌忙点头。


    “我后日便能誊抄好,你叫他放心吧。”窦知微答应下来。


    左书吏愣住:“哎哟,这么快?佛经那么多字,还不能见错字!窦舍人,您是打算熬夜费功夫写?”


    “无妨,反正我也没别的事,祝寿要紧。”窦知微说着话,展开了一本空白册子,拿起毛笔吸饱墨,在上面匆匆写了几个字,展开给左书吏瞧。


    “佛经一般是楷、草、行书,”窦知微道,“楷书要求骨正字美,我于此道上,差点火候。这一行字是行书,你瞧瞧,还入得眼?若是不嫌弃,我就用这种字体誊抄了。”


    左书吏早就倾佩于窦知微,见他如此谦虚,当下哎哟大笑:“你这番话,我一定原封不动转达给卢大人!你这样的好意,卢大人定会感激不尽。”


    “小事。”窦知微展开一卷书,细细读起来。


    宫女轻叩门房,款款行至桌案边,在窦职位的桌旁,放下一碟酥饼:“窦大人,请用点心。”


    窦知微抬眸,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


    一见窦知微那双惹人怜爱的小狗眼,宫女悄悄红了脸,说话磕巴起来:“不、不用,您用、您用。”


    每次窦知微轮值,送茶送饭的小宫女们比平时要多。时不时的,还有人三番四趟跑来送点心,叫一屋子的书吏主书跟着沾光。


    宫女魂不守舍,提着食盒走出去。


    外面早有等着的小宫女,一见她出来,耐不住追问:“怎么样?怎么样?今日窦大人跟你说话了吗?”


    “我仿佛看到他跟你笑了,他说的什么?”


    宫女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笑得面红耳赤:“说了说了!他说谢谢我,还看我了!”


    “你运气真好!上回我把茶放在他手边,他看都没看。”


    “他是不是喜欢吃糕点?我发现每次送糕点,他都会对那人说谢谢。”


    “下回该我去送了!我定要他多对我说几句话!”


    几个女孩子笑作一堆,互相打闹起来。


    窦知微推开窗户,让外面的亮光,多透些进来。


    夏日蝉鸣不止,一只蜻蜓,停在池塘中含苞待放的荷花尖上。


    长时间誊写佛经,窦知微手腕微微发酸,他轻揉了下手臂,一抬眼,恍然发觉,原来已经天黑了。


    同室的同僚早就离开,四下无人。


    窦知微一边思索,一边从旁边抽出一页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摇曳的烛火,悠悠地映在那张俊美少年气的脸上,窦知微茶色的眼眸里,泛起的却是一道彻骨的冷光。


    桌案上,静静放置着佛经,书页上字字妙笔生花,句句古典大气,散发宁静祥和的气息。而佛经的另一侧,窦知微铁画银钩,落下最后一个笔锋凌厉的“杀”字。


    那张纸上,终于露出全貌:【翟容有异状,危险,杀】


    窦知微等这页纸的墨迹晾干,轻轻折叠,装进一封无名信封,细细封好。


    出了宫,坐上马车,窦知微叫来一名小厮,叫他拿着信,送到安景王府上。


    刘弘煦和窦兰芷定了亲,安景王算半个自己人。


    既然是半个自己人,窦知微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长安城近来最热议的人物,翟容。


    不论翟容过往如何,他始终是安景王麾下的一员。


    但翟容近日所做的每一件事,已然有失控的迹象。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捐出半副身家,除非他的背后,藏着一个重大而隐秘的目标。


    能做到玉川郡最富的商人,翟容一定掌握安景王很多秘密,倘若他脱离安景王的控制,他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威胁。


    就像这一次,翟容用他的手段,将玉川郡富庶之状揭露无遗,竟引得庆帝的瞩目,龙颜大怒。


    安景王曾经赠予窦知微点心,而他此番“诛杀翟容”这个计策,算是他的回报。至于安景王是否采纳他的意见,那是他的事了。


    夜火憧憧,姜泽语在王府的长廊中行走,恰好碰见侍卫来报,说收到一封密信。


    “王爷在忙,给我看看。”姜泽语伸手。


    撕开信封,匆匆看一眼,立刻合上,姜泽语厉声问:“谁送来的?”


    “说是窦舍人窦知微大人派人送来的。”侍卫抱拳回禀。


    姜泽语暗自冷笑:“这人简直不把我们这些王府谋士,放在眼里!先前,窦知微暗示安景王派人巡查玉川郡,结果又如何?那不是什么都没找到?这次又递密信!真是小人得志,什么东西!用得着窦知微给他们出主意?”


    他正欲将这封密信撕毁,只当没收到过,可是眼中闪过一丝光,他手中停了一停。


    姜泽语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把密信折叠,收入袖中,他嘱咐侍卫:“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我自有主张。”


    夏夜漫长,东宫殿内点了宫灯,伴着月亮与流萤,香巧语兰几人围坐。


    香巧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哎,外面都说翟容,如何如何豪奢。可我这里听到一些不一样的新鲜故事,保准真实!”


    语兰摇着一柄团扇扇着风,颇感兴趣的样子:“哦,那你说说吧。”


    应子清瞧着语兰,亏了那个大夫开的温润滋补的方子有效,她的脸色一天天红润。没了烦心事,她眉梢眼角活泼许多。如今语兰不再敷粉抹膏了,露出原本清丽小巧的脸。


    应子清也笑:“说吧,我也来听听。”


    香巧见这么多人感兴趣,想了一想,娓娓道来:“玉澜邑是个非常穷的地方,那个翟大商人,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这件事你们是知道的。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小时候过得特别凄惨。”


    张泰耀剥开一只橘子,分给大家:“他那么有钱,能有多凄惨?”


    香巧说:“翟容是现在富,以前他是穷怕了,穷得发了疯,才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


    “而且,”香巧一张可爱的小脸,露出挺严肃的表情,“翟容在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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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商之前,是远近闻名的孝子。”


    刘之衍好不容易忙完公务,正好宰相府回来,他在应子清身边坐下:“也就是说,玉澜邑道路崩塌,间接导致翟容亲娘冻毙,这件事于他而言,是相当重的打击。”


    众人都被刘之衍的话,说得心口发寒,大夏天的晚上,仍觉得那夜风凉津津的。


    香巧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翟父是个两袖清风的书生,教玉澜邑上的孩子们启蒙,可惜病逝得早。翟容由翟母抚养长大,他自小是极为聪明的神童。”


    “翟容长大后发现,如果他想念书,家中根本负担不起他的学费,至于进京考试需要一大笔盘缠,于翟家而言,更是奢望。但翟母为了他的学业,不辞辛劳日夜纺纱,十指磨砺出鲜血,双眼几近失明。”


    “不知道从哪天起,翟容突然变了性子。翟容找到翟母,直言往后他不再读书,转而投身商贾之道。”香巧说道这里,轻轻叹口气,“放着好好的读书人不做,跑去当商人,这叫翟母如何能接受?何况翟家还是书香世家,最看不起商人。翟母当即放话,只要翟容行商,他赚的每一文钱,她都不接受!”


    应子清听了,也跟着叹息,商人的地位低,任谁来看,都觉得翟容走上了邪路:“然后呢?”


    香巧道:“翟容也不回答,向翟母磕了头,身无分文走出玉澜邑。谁知道他不仅在读书方面聪明,做生意也极为地道,很快整个玉川郡,都听说一个叫翟容的人,他的名声也渐渐传入玉澜邑。”


    香巧又道:“过了没多久,翟容成了安景王眼前的红人,他拿着王爷的赏赐,和自己赚的银钱,年年往翟母家送。他心想,有了王爷的赏,是得到官家的认可,翟母总不会再跟他生气。”


    “结果,翟母把送礼的人轰出来。她说,翟容生意做得越好,她越是痛很。无奸不商,商人为逐利而耍弄心机,行事狡黠,以奸巧的办法谋财获利,必定没有好下场!她愧对翟父,愧对翟家,恨不得用一根绳子了断,以解了自己的罪孽。她宁愿穷死,身躯烂成一根白骨,也要守着一身的清白,绝不为钱财权贵而屈膝折腰!”


    翟母的话,仿佛透过香巧之口,直至今日,仍是掷地有声。


    应子清听得惆怅,他们之间,观念始终无法调和,最终造成这种悲剧。


    方才香巧也说,翟父一生两袖清风,想来定是如清风明月般高洁的读书人。这样的人,最是铁骨铮铮,最是容不得昧良心之事。商人一道,确确实实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一途。


    读书人若是一根筋起来,半分不得通融。但有时候,越是看似渺小不起眼的人,越是能捍卫心中的理想,他们身上爆发出的力量,令天地为之动容。


    翟容未尝没有这种根骨,但他深知母亲的辛劳与付出,无法眼睁睁看着母亲为供他读书,整日纺纱至手指流血,甚至近乎失明。


    置身于如此两难之境,可以想像,翟容是如何的心力憔悴与煎熬。


    恐怕,那日所见的翟容,亦是多年郁心之后的结果。


    “哎,这叫人如何是好?”语兰听得浮起泪光,“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就是大家听到的,玉澜邑暴雪,冻毙无数百姓,其中包括翟容的母亲。”香巧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事,“对了,听说翟容仍然往家里送金银,还带着王爷的令牌。翟母拒绝不了王爷的命令,宁死也不碰他的臭钱,任凭那些金银财宝在家里堆放,于是……”


    “于是什么?”张泰耀听得入神,连忙追问。


    “于是人们找到翟家的时候,发现翟母冻死于一堆未曾使用过的金银之中……”香巧幽幽叹出一口凉气。


    场中所有人渐渐止了扇子,只剩蛐蛐在草丛中鸣叫。


    应子清眉梢直跳,她猛然想起,如果翟容是这等品性的人,那翟母去世后,金银于他没有任何用处。他不想再干了,大可以有许多种方式。


    何必劳师动众,又是带着万人仆役进长安城,又是举办什么赏花宴,做下的种种惹人非议之事。


    除非,他心存死志!


    但在不想活下去之前,翟容还有一件极其要紧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