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她终是再次想起了一切。


    茫茫白雪中，她几乎辨认不清方向，纤瘦的身躯在风雪中摇摇晃晃，望着顾回舟的眼神像毒蛇。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沈梨雪亮的眼眉发狠，破坏了那份奢华美感。


    视线中，顾回舟捏决逃离。


    仇人一走，沈梨的目光便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孩童，纤长的睫羽上顶着几片霜花。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宝阁，背影落寞。


    这一次，她才明白，原来骗他的一直只有顾回舟。


    ——


    宝阁中，少年刚做好一盘桂花糕，刚出锅的糕点泛着热气，撒上一把刚去人间北城采摘的桂花，卖相极好。


    她一定会喜欢。


    谢听阑端着糕点，走过一堆堆宝物，嘴角上扬，这些珍宝，都没有她重要。


    他越往里走，心越发慌张，视线的尽头，笼中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陌生味道，有人将他最重要的珍宝偷走了。


    捏着盘子的手越来越紧。


    她又走了……


    这次大概不会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将桂花糕放在笼中，耳中忽然听见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抬眸。


    少年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那个身影几乎是扑进她怀中，带着股风雪肆虐般的冷。


    沈梨紧紧抱着她，抱了好一会，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等沈梨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她看见了朦胧的烛火摇曳中，少年守在她床边，葳蕤烛光映衬着他白皙的脸庞，他手中拿着什么。


    沈梨仔细看去，猛然一惊。


    他竟然坐在烛火下绣东西！他是小媳妇么？


    骨节分明的手挥舞针线，有种别样的美感，沈梨靠近问他：“你在绣什么东西？”


    他笑着不语。


    沈梨爬过去看，他将锋利的针收起来，帕子的中央，绣着朵梨花，不过这梨花只绣到一半，依旧十分漂亮。


    沈梨坐起来抱住他，依赖：“你针线活怎么这么好。”


    当然是因为沈梨从前穿坏的衣服都是他补的，谢听阑没说，只是嘴角上扬，说：“你还爱我的话，我可以包揽你的所有衣服。”


    “给你绣很多漂亮衣服。”


    烛火下，少年深情地看着她。


    沈梨身体忽地僵住，她有些累，也有些难过，她轻声说：“谢听阑，你这么喜欢我么？即使我曾经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你，还说过讨厌你，还伤过你，你也一点不在意？”


    他没动，眼眸的星火闪动。


    他在一旁安静陪着她：“不在意，我爱你。”


    情意像是能涌出来。


    沈梨听完也不动了，抱着他的手一动不敢动，睫毛闪了闪，有种害羞感。


    抱了许久，久到沈梨觉得不再尴尬时，她才放开他。


    “谢听阑，再借我一点修为吧，我想去杀一个人。”她眸中带着些许怒意。


    “杀谁，我替你杀。”


    他亲昵地和她眉间相抵，沈梨并不排斥。


    她说出了一个令魔头振奋的名字：“顾回舟。”


    得知沈梨要杀他，他嘴角微不可察上扬。


    沈梨拒绝了他的帮忙，“我不要你帮，我要亲自杀了他，他应该死在我手里！他杀了潇潇，剜了我的心脏，想杀我许多次，这次，我要杀了他！”


    “我恨他。”


    “特别恨他……”


    她垂下眸，眉眼间尽是怒色，两只拳头捏紧，像是恨不得现在便去杀了那人！


    “那我可以陪着你么？”


    他缓缓抬眸，那是一双极为妖冶漂亮的眉眼。


    “可以。”这次，沈梨点头。


    他将沈梨捏紧的手舒展开来，包裹住，修为像不要钱般往她身体里涌去。


    两人手连接的地方发出耀眼光亮。


    此时此刻沈梨只觉得那股修为冲击着自己浑身经脉，丹田中的修为几乎是爆发式增长，由先前的六转，硬生生催到九转！


    他这是将接近一半的修为都给自己了。


    沈梨感激地看向他，然后，他突然蹲了下来，沈梨不理解，然后下一秒，她又被震惊到了。


    他在给自己穿鞋，动作很轻，最后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结。


    她很满意。


    “好漂亮。”她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他。


    两人一前一后，往太虚中走去，沈梨在心中默默将他戳成筛子，她忽然想起，若是男主死去那么此方世界必然崩塌。


    那就将他打成残废，叫他再也做不了恶！


    ——


    顾回舟今日忙前忙后，总算将人间的戏班请到了山上来，好戏已开场，他乖乖坐在台下，任由雪花落满身。


    眼里闪烁着雪花碎茫。


    “阿愿，是你上次说要听的《长生殿》。”他眉眼柔和，耐着性子说：“该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阿愿，我要让你继续活着。”


    脑中的女孩点点头，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这场戏——


    扮演杨贵妃的角手掩红霞，在长生殿中和爱人发誓永不分离。


    温愿很想看这戏的原因是从前奶奶喜欢，穿越前奶奶每天看，她其实有点想家。


    戏一点点进行着，剧中舞蹈栩栩如生，温愿透过他的眼睛看得入迷。


    今日的太虚宗格外安静，风雪在山顶上堆积着，云层厚重且黑。


    空中隐约有打雷迹象。


    谢听阑没有掩盖修为，这样的魔头入侵宗门一下便吸引了各峰长老注意，一群长老披着外袍便提着剑出来。


    韶华掌门中断了照顾女儿，和帝君一同出去查看情况。


    等院中布满黑压压的人，顾回舟这才反应过来，目光中带着浓浓怒意。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很吵？”顾回舟拍掉肩上落雪，将脑袋僵硬扭过头，像是要大开杀戒，“为什么我看个戏你们也要打扰？”


    他大笑：“原来都想找死啊，那我不介意再杀你们一道！届时只要再清除一次你们的记忆便好。”


    清除记忆这事他已经干了太多遍，简直得心应手！


    傲慢的声线顺着冷冽雪花传入每个人心尖，莫名让人胆寒。


    有胆大的修士以为他在开玩笑，凑到他跟前，下一秒便被顾回舟森寒的脸吓到，还未来得及叫喊便被顾回舟一剑斩杀，灰飞烟灭。


    众人心惊。


    韶华掌门早便怀疑他有问题，亲眼看见她杀人，心中浮现出一抹厌恶。


    顾回舟杀完人，便不掩盖自己的修为，十转修为暴露而出！


    比现场任何一人都强！


    “这气息怎么回事，他不是只有四转么？”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时温柔至极，帮助师兄妹们的大师兄，竟一直在扮猪吃虎，伪装小白兔！


    人群中有人出声安抚：“大家不要怕，他只有一人，而我们有上百人，他定然不敌。”


    这句话像是定心丸，众人举着剑而顾回舟只是安安静静站着，失神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堆垃圾：


    “恭喜你们，死期到了……”


    空中雪越发大了，天色越发阴沉，顾回舟举着一把剑，云层滚滚，竟引发了天雷！


    无数道天雷如银蛇般滚滚而下。


    在场的修为都不差，但方才积累起来的信心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一位修士可能一辈子都引不来一道天雷，他一个人竟然能引这么多道天雷？”


    这些天雷，足以劈死在场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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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这回，长老们想动，可发现自己压根动不了，他们都控制了！


    “轰隆——”天雷劈下的瞬间，所有皆是后脊背发凉，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切。


    “顾回舟，你要杀这么多人，就不怕半夜做噩梦么？”


    顾回舟眉眼温暖：“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了千千万万遍，该做噩梦的是你们，来世见！”


    与此同时，天幕上边忽然降下两人，面相妖冶诡异的魔族少年，和一个身躯略微纤瘦的女子。


    他们认得，那女子是沈梨！


    沈梨刚来便看见顾回舟在作恶，手中结印，谢听阑在一旁帮她，两人合力将这天雷阵法转移，成了破解这场屠杀至关重要的一环！


    “能动了能动了！”一群长老最死里逃生，一脸忌惮盯着顾回舟。


    再后来——


    沈梨并未亲自动手，顾回舟便被一众长老废去一身修为，如幼年一般手脚筋被挑断，经脉尽废。


    长老们全走了。


    顾回舟躺倒在一片血泊中，空中一片霜花飞进他眼睛里。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林雨潇死前的那段话：幼年之时忙于生计，衣衫褴褛，靠着帮爷爷采药维持生存。


    他又何尝不是呢。


    幼年之时无限荣光，可终究不过黄粱一梦，少年天才的一身天赋，尽数给了别人做嫁衣。


    到头来，他还是一介废人。


    “阿愿。”他用温暖的语调说：“这次没有轮回了，我好累……”


    脑中的温愿急得团团转，安慰他：“你别怕，我陪你一起死。”


    沈梨走过到他身旁，站着看倒在地上的他：“顾回舟，你输了。”


    “不！我没输！”他仍旧嘴硬：“我才是此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只要我不想输，就不会输，你应该庆幸，阿愿不让我杀你。”


    此时谢听阑睥睨地反驳他：“你也应该庆幸，阿梨不愿不杀你。”


    顾回舟躺在地上动不了一点，只能嗤笑几声。


    这时候，顾回舟忽然抽搐起来，他叫得撕心裂肺，有道黑雾从他脑中钻出来，他疼的五官皱到一堆。


    那团黑雾是？


    沈梨瞪大双眸，一脸不可置信，那是一个少女模样的人，穿着白裙，一个现代人的模样！


    她长得很像离国监狱内，小时候的顾回舟反复在青石板上描摹的女子！


    沈梨上前想抓住她，却抓不住，她原只是一个虚影，她说：“你想得不错，我也是穿越者。”


    沈梨：！


    “你就是恶神，也是此方世界崩坏的根源？”


    温愿没有回答她，而是蹲下来盯着顾回舟，有些难过。


    她说：“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生还能第二次见你这么狼狈。”


    雪地中，顾回舟的眼泪大颗大颗掉。


    他难过地说：“对不起，我没能陪着你将这场戏看到结尾。”


    沈梨十分鄙夷这种行为：“所以，你传播那么多恶，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就是为了延续她的生命。”


    顾回舟没有回答，一双眼眸痴情盯着温愿。


    这时，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团黑雾，竟然贯穿了顾回舟的脑袋中，沈梨没来得及阻止，顾回舟竟是被秽感染了！


    他眼眸瞬间变得赤红，浑身开始扭曲，即将暴走之际，不知从哪飞来一把短剑，插进他的身体里！


    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戏台下，满脸是血。


    男主死了！至此，世界线彻底崩塌！


    温愿蹲在他身旁，只是一个虚影，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戏恰巧唱到结尾。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