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越轨引诱

    隔天夜里,沈疑坐在某家居住地附近的高档餐厅。


    她懒得化妆,扎个马尾,清汤挂面来赴约。在一众高跟鞋晚礼服的俏佳人间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童文彦见到她时,还是肉眼可见眼前一亮。


    作为传媒界炙手可热的新星,帮忙搞定她网上“绯闻黑料”的报酬很简单,除了钱之外,再加一次两人单独的dating。


    “看得出来,你对我不感兴趣,可我依然觉得你今晚很漂亮。”童文彦开了瓶酒,微妙地只倒自己那杯,轻抿一口:“认识你是巧合。和我合作过的运动员大多都有自己的经纪人。很少像你这样,已经是一线了,还事事亲力亲为。”


    “教练不允许。”沈疑对自己的窘境很坦率。


    “教练?”童文彦想了想,“孟先生?他在象棋棋坛的地位相当高。对学生要求严格,专注下棋,也是正常的。”


    “……”如果真是正常的,就不会容忍有关学生的谣言满天飞了。


    刁难而已。


    想起孟景砚前段时间提出的要求,她心烦意乱,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


    童文彦和她印象中有点小钱的富家子弟差不多,喜欢在女生面前展示自己的小资情调。沈疑对这些提不起兴趣,耐着性子听他讲:


    “我前段时间还受邀去美国参加了某个论坛,有幸跟梁峋合了照。”


    沈疑看了一眼。


    不认识。


    “CC集团,全球最大的媒体公司。成立九十年的家族企业,梁峋是迄今最年轻的董事长。”童文彦见她兴意阑珊,换了个话题:“你不认识梁峋,应该听过他弟弟吧?”


    “谁?”


    “梁确。”他回答,“前职业棋手。”


    沈疑愣了愣。


    经常有无良媒体造谣梁确穷得揭不开锅,在国内欠了债才跑去国外隐居。现在看来,合着人家根本不差钱,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


    “我也见到他了。那天论坛结束之后,他被他哥拉到游艇上。”童文彦冷笑一声,不知道是酸还是怎么,“毕竟单身嘛,虽然梁家的家业落不到他手里,但还是多金啊,光一个姓就能抵一座城了。想贴上去的人真不少。”


    “不过他确实架子太大了点。”他点评道:“在场那么多挺优秀的人,没一个入他的眼,全程一个表情,跟谁讲话都不超三句。后来的人看见他都害怕,不想过去碰一鼻子灰。”


    梁确的性格倒是和传闻中差不多。冷峻,话少,别指望他会主动搭理什么人。


    连别人主动去找他,他也不愿意赏脸。


    神秘至极。


    “……”


    一顿饭结束,沈疑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童文彦也不愿意热脸贴冷板凳。


    分别前,出于好心,或者是享受好为人师的快意,他再扔下了几句话。


    “沈小姐,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但恕我直言,”看着那张漂亮到不近人情的脸,他觉得有点惋惜:“以孟先生的地位,他随口扔下的提点,都是绝大多数人的求之不得。如果你做了得罪他的事,最好提前想好后果。最起码的——


    找到一个更为有力的靠山。”


    “……”


    “否则,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


    沈疑回到家,第一步是放下包,洗干净手。


    冷水浸着手心,寒凉刺骨,细小的碎痛无孔不入。


    从厨房的窗户往下望去,下方是煌煌霓虹铺就的盛大夜景。汽车川流不息,才开始夜生活的都市男女来来往往,一派热闹景象。


    可惜,与她隔了一扇冷冰冰的窗户,怎么都觉得不对胃口。


    *


    沈疑一个人住,房子的设计以简约明亮为主。从厨房的瓷砖洗手池,到客厅的沙发地板,再到房间里,每晚睡在身下的床垫,所有大小细节,都是孟景砚亲自选定的。


    当时他在沙发躺椅里吞云吐雾,吸着烟,报给她一串地址。


    “喜欢吗?”


    黑金色的寿百年被两根修长的指摁进烟灰缸。余烟缭绕,勾缠住孟景砚漆黑的眼睫:“喜欢的话,就住在那里。”


    “……”


    跟大众想象的桃色传言不同,孟景砚是她象棋上的老师,生活上的长辈,唯独不是床/上的情/人。


    他有专门的情/人,很多很多,数不胜数。她从小到大,看见他身边换了无数个女伴。


    也始终只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沈疑十岁的时候,在申城棋院,靠一盘棋留住了名动一时的孟景砚。


    此后十年,两人形影不离,从申城市赛杀入全国赛场;从一骑绝尘的女子全国冠军、到踏进只对男性棋手敞开大门的象甲联赛。


    天才般的棋手和天才般的老师,已经流传了不知道多少段佳话。


    作为全国积分第三的特级大师,整个华东棋坛近一手遮天的话事人,孟景砚只有她一个徒弟,从头到尾未曾变过。


    过去,沈疑觉得,有关这点,未来也不会变。


    现在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改变的节骨眼上。


    *


    手机震动,微信里,孟景砚的消息发来:


    ——【我不喜欢再三催促别人。】


    ——【你也不行。】


    所以,潜台词是——


    “想好了么?”


    手被冷水洗得通红,都僵得没知觉了,几乎拿不住手机。聊天框里,一行:“你自己怎么不上?”的文字呼之欲出。她闭了闭眼,假装已经把信息发出去了,然后,很没骨气地全部删掉。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朋友段悦可忽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沈疑这才发现没看见她那条:【好想买好多好多jellycat怎么办!!!】的消息。


    “我靠!”电话里传来风风火火的女声,她早已习惯,第一时间调低音量键:“你发布会迟到了?!你居然发布会都敢迟到?!!”


    段悦可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人认识距今约有五六年。她虽然不是棋手,但沈疑和她倒是异常合拍,上了大学也没有彼此断联。


    “……”沈疑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把真实情况尽数隐瞒:“领导摆架子而已,服从性测试。故意让迟到发布会只是开始,以后打联赛还有的苦吃。”


    “我去。”段悦可跟着吐槽:“以前我还觉得你老师人挺好,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更年期了呗。”她对着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冷笑。


    真是更年期就好了。


    至少更年期就不会在某天忽然把自己叫进他车里,再递来一个暗黄色的牛皮纸袋。


    好多次,她觉得自己是被噩梦缠身了。但睁开眼睛,又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


    依然在这个地方。


    无处可逃。


    那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印刷整齐的一沓钱币。


    网上转账会留下马脚,大道至简方能不出差错。


    印刷的铅味在密闭的车里蔓延,像飞速生长的藤蔓,一圈一圈勒住脖颈。沈疑假装不理解:“发生什么事了?”


    “下个月的联赛开始,我需要你在第二场输棋。”孟景砚松了松领带,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随他抬手,袖口散出极浓郁的、混有烟草的檀木香。


    “象甲的大部分棋手水平差不多,无非看当天状态。”他有点漫不经心,捏着手里银灰的打火机:“不要赢,不要和,只是输,不难做到。”


    “……”手开始颤抖,被她勉力压住:“你是要我……下假棋?”


    被抓到要坐牢的。


    “棋坛上没有假棋。每个人都凭真才实学。”孟景砚纠正她——


    “比的只是状态好坏。”


    “……”


    一捧月光掉在地上,覆盖住脚底不安的回忆。回过神来,段悦可还在怒骂:“什么傻逼东西,就没人能治治他?那么作威作福,喜欢别人对他点头哈腰事事顺从,我真好奇他有一天会不会也对别人点头哈腰,再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一句话也不敢说。”


    “有啊,”沈疑想起之前和董文彦的交谈,随口胡扯:“梁确就行。”


    ——无论接不接受,事情败露,自己或许都没法再下棋。


    孟景砚自己也有仕途要往上爬,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绝不允许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留给她的选择不多,要么灰头土脸地离开,要么,找到一个……


    更强有力的靠山。


    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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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易成为了联赛里的第一位女棋手,就那么轻易消失,甘心么?


    段悦可还信以为真:“我去,那他会来吗?”


    “来个鬼,”沈疑打哈欠:“人在美国,男的女的胖的瘦的都不愿意搭理。又不缺钱又不缺捧脚的,估计只有他未来老婆能让他在镜头前露脸。”


    梁确有成绩、有地位、还有非常强势的家庭背景,在棋坛是独一档的存在。


    往下,才是他们这个名为“象棋”的金字塔下的芸芸众生。


    “好吧。”段悦可关心起正事:“诶,话说你跟那个很来电的小树洞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她心思不在这里:“人家远在美国,随便聊聊得了。”


    “哎,”段悦可叹气:“看来还差点意思。告诉你,一个男的要是真对你有好感,别说在美国,就是在火星都要搭火箭回来。”


    沈疑:“……”


    挂断电话,她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啤酒,喝了一口,以玩笑的口吻,给树洞发消息:


    【如果我以后不下棋了,能来美国找你玩吗?】


    借了酒精的掩护,树洞还是能看出她的底层情绪,可惜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不要说这种话。你是我见过最有前途的年轻棋手。】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沈疑:


    【困难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长睡不醒就好了。】


    【不说了。】


    两人的聊天从不曾以这种方式结束,她今晚的情绪反常过了头。


    因为突然被陷于两难的拉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见状,树洞也沉默下来。


    沉默的时间久到沈疑以为他下线了。


    树洞长期给人一种寂寥海水的感觉。很平静,包容万物,但没有任何起伏。


    说难听点,偶尔有点无趣。


    但天天跟在孟景砚身后迎接狂风暴雨的沈疑,现在恰恰最缺这份“无趣”。


    可以放心地把心里想法交托给他。渐渐变成一种依赖。


    正准备去洗澡,手机再一震动:


    ——【我下礼拜回国,方便的话,可以见个面吗?】


    沈疑:“?”


    这话跟在自己的丧言丧语后面,显得有种“是感觉自己状态不对,他愿意大老远跑一趟安慰”的样子。


    但跨国不像跨省,很少人能做到为了网友说走就走。


    而且,察觉到网友状态反常,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语言安慰么?


    又不是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沈疑又喝了一口啤酒。


    转念一想,或许树洞刚好要回国办事,找自己面基才是顺路,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回复:


    【你到了机场我来接你?】


    像应证她的猜测,树洞说:


    ——【不用。】


    ——【落地之后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全部忙完再来找你比较好。】


    ——【所以现在也不能给你回国的确定时间。】


    这样啊。


    她正要回复,他再拖了一条消息,看起来是对上面几句话的解释:


    ——【回来主要是为了见你。但只要一回来,有些应酬就推不掉了,很不好意思。】


    ——【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我可以帮忙。】


    主要是为了见你。


    沈疑勉强弯了弯嘴角,发自内心地回了一个【谢谢】。


    【如果可以,帮我带几个jellycat吧。随便什么款式。回头把钱转给你。】


    树洞:


    ——【好的。】


    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显示。给手机充上电,置顶群聊里,群主“刘领队”@了全体成员:


    【转发通知:各位领队晚上好,本届象甲联赛非常荣幸地邀请到梁确先生担任赛会主席。这是梁确先生首次接受邀约回国。为表达对梁确先生到来的高度重视,经讨论,决定每支队伍派出两名队员参加接机活动。参加活动的队员需在前期进行为期五天的排练,并于本月22号凌晨四点到达申城国际机场。】


    随后,沈疑的屏幕上显示:群主“刘领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