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会场地的气味复杂且浓烈，尤其是那些没有处理好的兽皮和肉干，不知包裹了多久，卜一拿出来，发酵后的腐腥让空气都变得异常粘稠。


    但参与者们都对这种味道适应良好，即便是大部落的人，也常有食用腐肉的情况存在。例如水，在来交易会的路上就吃了两顿不那么新鲜的肉食，翁鸟部落离春使部落只有两三天路程，一行人又带着不少交易品，在路上狩猎是一件麻烦事，大家索性带足了食物，就算天热食物变了味，也能够将就吃下肚，撑着一行人抵达春使部落。


    像丰族这样讲究不鲜不食，沿途还要不断停下来狩猎的部落几乎不存在第二个。


    换做以前，菟也是能忍受这种不美妙的气味。特别是猎不在，而她又受伤的那一段日子里，食物的腐臭味整日弥漫在不大的山洞内，她甚至已经习惯每日嗅着这种气味来麻痹身体上的痛楚。


    现在她却有些不大适应，自被朱芽救回去后她就没吃过一餐不新鲜的饭食，除了沤肥还没闻见过几回这般恶心的味道。昨日这些交易品没有被摆出来时还闻不到太大的味道，今日东西都被铺开在棚子底下，扑面而来的味道冲得菟眼眶发红，好一会才忍下鼻腔中的痒意，她的脚步有些迟疑，不欲往气味来源去。


    反观鼻子更加灵敏的朱芽却是面不改色地靠近那些摊位，她并非闻不到，而是被熏麻了，是香是臭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些大部落的摊位中，朱芽还真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某个部落的摊位角落随意扔着一个不大的兽皮袋，敞口露出里面弹丸大小的果干。


    不独是丰族人，长河流域附近密林繁多，盛产各色野果，居住在林子附近的部落都会将吃不完的野果晒干贮存起来。他们晒果干的方式不怎么讲究，而是像某些松鼠一样，将酸涩无法入口的果实往大太阳底下一摆，等着烈日将它晒得干干巴巴，再收集起来留作冬季的食物，又更多的就会带到交易会上来。


    交易会举办的时间正是野果青黄不接的时候，一些滋味不错的果干能轻易换取到不少好东西。


    显然，这袋野杏干显得就不怎么样了，去年的日头太过热烈，将果实晒得只剩下一层皮，黑黢黢的外表皱缩得厉害，几乎闻不见有任何果香味，大家只当拿了一袋种子来，但这野果种子又种不下地，自然无人问津。


    朱芽不是第一个问起这袋果干的人，但是第一个听见要用三根手臂粗细的肉干来换后还愿意留下来继续交易的人。


    为此主人还颇有兴致地聊起了野杏干的来历。


    她的部落附近有一片野杏林，每隔两三年就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恰巧去年杏树结实很多，即使到了后期极度缺水的日子里，巫向神灵祷告，祈求获得求生的食物，林子里的野杏竟在一夜之间熟了大半，多到族人吃都吃不过来，众人也不敢放开肚皮吃，生怕有这顿没下顿，便将野杏都摘下来晒成杏干，饿了就取一粒塞进嘴里，以此果腹解馋，也熬过来不少人。


    这袋野杏干被晒过了头，主人琢磨着它能多存放些时日，便裹严实藏在树洞内，想着有一天能靠它救命。


    恰逢春回大地，食物多了起来，就将它给忘了，直到交易会开始前才想起来，取出后才发现它的模样变得很难看，没什么香味也不太好吃。


    可一想起这些野杏干是干旱时节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食物，又不甘心随意扔弃，就带到交易会上来，看看是否有人愿意交换一二。


    水被她一番话给逗乐了：“合着这点子人不能吃的野杏干也要三块肉干，你不会是瞧朱面生，故意哄骗她的吧？”


    摊主讪笑：“翁鸟部落的勇士你别乱讲。我可听说丰族首领就是要换取种子，我这野杏干就算不能吃，充作种子总没问题吧，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叫骗了？”


    “谁不知道这些种子种进地里也养不活，更何况这杏树高大，就算是林子里的也不知长了多少时间才能结出果来，等它长成的这些年岁，多少肉都能猎来了。何必拿这些来哄人！”


    水从心底觉得这笔交易不值当，她扯了扯朱芽，发现这人依旧盯着兽皮袋中的野杏干不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种子的生机还不错，应该…”朱芽小声嘀咕。


    “什么？”水满头问号。


    好骗的丰族人从背篓中取出两块肉干:"三块肉干换取这小袋野杏干的确不值当，两块可以吗？"


    被水怼得面色不虞的摊主顿时喜笑颜开：“两块也行，只是这兽皮袋你可不能拿走。”她本以为这袋野杏干会延续它以往的命运被留到最后，没想到真能换来两块饱满扎实的熏肉，这样好的肉，别说两块，一块她也愿意换！


    朱芽点头，拿出兽皮裹好野杏干，牵着气鼓鼓的水，招呼上菟继续往交易会场的其他位置去了。


    一路上，朱芽又看上了不少颜色妍丽，鞣制得当的兽皮，怕身上带着的交易品不够换，便试着像水一样先定下交易品，之后再来换取。摊主们多多少少认识她身边的水，面对朱芽这张陌生面孔还有有些犹疑，但一听她是那位丰族首领后，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现在这个不大的交易会场，丰族首领声名大噪，早上没来得及看热闹的人群一听是朱芽来了，放着手中的交易品不管，也要偏过头看看这个当着圣使的面扇了飞鸟族人响亮一巴掌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朱芽僵着笑脸和摊主商量好交易事宜，扯着两人快速消失。


    大棚子区和小棚子区没有明显的分割线，，经过一个转角，道路两侧的棚子就变得小而密集，来参加交易会的小部落来人也不多，能携带的交易品占地也少，在不足十平米的棚子下挤一挤，也还过得去。


    大部落带来交易品虽然品种少，但数量多，他们的日子过得富足，即便是去年死了不少人，部落中还存有不少的粮食，可以运送到交易会上撑场面。


    小部落们却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可过，他们带来的交易品五花八门，几块大小不一的野兽皮毛，简单分割过的骨头和羽毛是最常见的东西；少许从地里挖出来的树根草根，嚼着会有一丝甜味，也能一根一根拿出来交易；地上落的干野果子，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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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能不能吃，拾掇拾掇也堆放在一团，甚至还有跋跋涉途中一路搜罗过来的野花野草，放了几日，蔫巴得不成样子，将它们捋直了也占据着摊位的小小空间。


    虽然交易品数量不多，但不止是朱芽她们能想到来这里捡捡漏，不少春使部落的人也出现在各个摊位前，他们身上装饰着的黑斑褐色羽毛很是显眼。


    人群熙攘，让朱芽恍然回到了云省镇子的大集上，除了周围原始的环境和人们的衣着打扮，也不见有更加明显的区别。


    但她的的确确，已身不在家乡。


    朱芽一路看过去，这些摆在地上的交易品品种是多了，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换的东西，且不说那些肉食骨器，就那些个野花野草也颇为常见，她循着味就能在周围林子里白挖一大把。


    只是周围气味太乱，朱芽怕闻错，还是沉下心认真看过摊位上的每一样东西，确认没有自己需要的才转向下一个摊位。


    越往里走，一股奇异的香气冒出来，渐渐压过了其他刺鼻的气味，霸道笼罩着一大片空间。


    朱芽嗅着味找过去，发现一个摊位前围着不少人。


    “这是什么东西，还怪好闻的。”嗅了半天臭气的鼻子终于舒坦了，菟对这股味道的来源好奇不已。


    三人挤进人群中，发现摊位上摆着成堆的木棍，浓郁的香气正是从这些枝干上传出来的。


    水蹲下身子，捡起一根细枝递给朱芽，自己也拿过一根放在鼻下细细嗅闻，馥郁的辛香味从鼻腔直达天灵盖，闻得她直眯眼，活像只钻进薄荷丛中的大猫。


    朱芽不仅觉得这根枝干的味道熟悉，模样也眼熟得很，与常用的一种香料——桂皮没有任何区别。


    这厢摊主还在滔滔不绝：“…这可是神灵栖身的圣树，它被大雪压倒后，巫问过神灵，才敢折断枝条带来交易会…”


    菟也凭着高大的身型挤进前排，手里拿着一根桂枝问道：“你们部落想换些什么？”


    “食物和兽皮。”


    “肉干换同样大小的香香树枝，鲜肉换半根…”摊主隐晦打量着菟一身柔软贴合的兽皮衣，“一整块狼皮换四根，更大的要看过之后再换。”


    不少人一听，放下手中的桂枝就走开了，水偷摸咬了一口桂枝，又辣又涩，连忙呸呸吐出嘴里的桂皮：“这树枝也就闻起来香，又不能吃，哪里就能换这么多肉食？”


    哪知她话音未落，菟就一口答应：“好，我有两张狼皮和不少鼠兔皮，先与你定下二十根香香树枝，到时不够再用肉干补足。”


    兽皮是她自个带的私藏，若是不够换，从部落里借一些肉干，想来朱芽也是不会介意的。


    朱芽不仅不介意，反而还要再多换一些。


    水见两人竟被这摊主“哄”的真用肉干兽皮去换了仅能闻闻香气而无它用的树枝，无奈地闭上了眼，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丰族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分辨不出好赖，还是部落太过富足了，以至于根本不在意被蒙骗一二？


    总归用的不是翁鸟部落的东西，她权当看不见，也就不会感到莫名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