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抬头，清雅的眉间，并无众人想象的惊惶恐惧。


    有人偷偷撇嘴，冲旁边的人使眼色——


    舒妃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这个目下无尘的模样，好像她是什么天上来的仙女，仗着父兄撑腰了不起啊？


    这不就栽了么，看看陛下还会不会偏袒她。


    此时，舒妃也开口了。


    “陛下，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臣妾接下这管事之责，却没做好，是该受罚。”


    看她言语间似有避重就轻之意，裴止不悦道：“裁坏的蜀锦用来给太妃们做衣服，可有其事？”


    众人的心跟着提起来，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慧妃一直没开口，这时忽然说道：“太妃们是长辈，虽然按照礼法，她们不能用太过鲜艳的布料，但舒妃妹妹此举也是好心，归根究底，都是尚衣司那些奴才做事不小心，他们才该罚。”


    兰雪茵就在一旁听着，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慧妃看似替舒妃说话，实则火上浇油！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着这么一朵高岭之花，竟然是个黑心的！


    幸亏——


    舒妃似是诧异，看了一眼慧妃，才和缓道：“还请陛下知晓，臣妾确实打算为太妃们裁剪新衣，毕竟是太皇太后的生辰，宫里人都沾沾福气也是好的，此事已经报给太皇太后知晓，她老人家极为赞成，至于用裁坏的蜀锦制衣——臣妾竟不知，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话到最后，极为委屈。


    兰雪茵看到此处，暗暗着急，不停冲舒妃使眼色。


    后者眼角轻飘，闪过一丝不自然，接着僵硬地抬起手巾子，方才靠近，一股辛辣味直冲鼻端，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落了下来。


    兰雪茵到此方才轻舒一口气。


    她们不知道，此情此景，被裴止看了个一览无余。


    也是因为，他的一分注意力，始终放在兰雪茵身上。


    这二人在卖什么关子？


    她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得知兰雪茵也掺和进来，裴止想法刹那变得有所不同——


    小姑娘家家，定是舍不得浪费，才出此下策，慧妃说得也没错，都是下人们不小心，弄混了布料，她已经尽力补救了。


    这么一想，裴止的眉头渐渐松开，整个人甚至闲适地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算了，你也是好心。”


    一旁的慧妃听到皇帝如此说，袖口的手指顿时收紧，还想说什么，却意识到时机不对，若被皇帝看出自己的目的，反而不美。


    稍作犹豫间，舒妃自己又开口道：“还请皇上明鉴，臣妾虽请旨为太妃们做了衣服，但并不是用裁坏的蜀锦，而是——”


    说到这里，似是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帕子落泪不止。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紧跟着从斜方插出来，“皇上，那都是舒妃娘娘自己出的银子买的布料，都是淡雅的云锦料子，是她的一片好心，您可不能冤枉她呀！”


    柔柔的声音含了委屈，又有小姑娘特有的娇憨，听得人心怪软的。


    裴止目光轻移，对上她委屈的小脸，和水汪汪的猫眼，心头忽而明镜般清晰起来。


    舒妃——可不是这个性子。


    这是——被人“撺掇”了？


    裴止从来最讨厌别人欺瞒，这次不知为何，竟觉几分有趣。


    他好像，也没那么了解她。


    明明比凤娘古灵精怪得多。


    于是，仿若逗孩子一般，挑起一边眉头，轻轻吐出一个疑问词：“哦？”


    兰雪茵像是得到鼓励，出列，下跪，轻轻柔柔地娓娓诉说：“前几日，一只野猫儿跑到了瑶雪宫中，舒妃娘娘心善，取了食物给它吃，后来西苑那边寻过来，说这猫原是一位太妃养的，娘娘得知后，便有了心事。思虑辗转，还是决定去寻太皇太后，西苑的娘娘们都是可怜人，也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没想到太皇太后可高兴了，专门拨了自己的私库，让娘娘筹划，婢妾知晓后，也尽了一份心意呢！“


    分明是个无辜的小模样，裴止却仿佛看到了一条小狐狸尾巴在不停晃动。


    他饶有兴致道：“那蜀锦呢？怎么回事？“


    一番说辞，旁边众人早已傻眼。


    眼见皇帝的询问对象都变了，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了。


    这兰嫔确定是失忆，不是换了个人？


    一张小.嘴叭叭的，舒妃不仅没有一丝过错，还成了怜惜老弱的大菩萨？


    不仅如此，在太皇太后面前也得了脸，那点子过错，怕根本不会有人追究了。


    兰雪茵就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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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看见，眨巴眨巴眼，无辜道：“婢妾不知道呀，不如问问舒妃娘娘吧？”


    舒妃在一旁，掐得大.腿都要青了，才能勉强维持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是太妃们，感念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恩德，想要聊表心意，臣妾做主，将那些蜀锦送给她们，说是要刺个百福绣屏风出来呢。”


    这下，众人的眼光再也藏不住，惊讶有之，佩服有之。


    更有心明者，在两位高位妃嫔之间悄悄打量，似有所思。


    这一局，看上去舒妃大获全胜呢。


    这宫里多久都没这么热闹了，真是一出“好戏”啊。


    裴止装作恍然，走下丹陛，亲手将舒妃扶了起来。


    “是朕误会了，快起来，你匆匆接下管家事宜，已是不易，是朕的疏忽，没有考虑周全，你做得很好。这样，你也替朕尽一份心意，给西苑多置办些东西。”


    回头，让柳敬录赏了不少东西去瑶雪宫。


    舒妃这次不仅化险为夷，还捞了不少好处，可让人羡慕坏了。


    唯有一人，像是被所有人都忘在原地。


    皇帝和其他嫔妃走后，舒妃忙将兰雪茵扶了起来，“没事吧？委屈你了。”


    她是真的很感激她。


    若不是兰雪茵提点，这次怕是真的要栽个跟头。


    只见后者拍拍膝盖，无所谓道：“小事一桩，舒妃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啦！不过，我总觉得，陛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后面这句，她是趴到舒妃耳边，很小声说的。


    杜雪琪也不是很确定，但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放心吧，陛下就算看出什么，也不在意的。”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只有前朝之事，才值得放在心上。


    “走吧，回去给你炖汤喝。”舒妃心情颇好道。


    兰雪茵却皱了一张小脸，“舒妃姐姐，我就是积了一点点食，能不能别让我喝汤了呀，我、我想吃肉。”


    她抱着对方手臂，可怜巴巴地撒娇。


    果然，舒妃几乎没怎么抵抗，便投降了。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能吃撑，下次再这样，就罚你喝半个月米汤。”


    两人笑闹着离开。


    等她们离开永宁宫，一个身影从宫廊圆柱后，静静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