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居住的村落位于第三妖域的边境，在往西面就是第五妖域了。


    那是一个群妖杂乱的地方，没有主管者，是妖族五个域中最混乱的地方。


    妖族分五个区，第一妖域是妖族中心，由妖王妖后管理镇守。


    第二三妖域分别是妖后的二弟和幼弟掌管。


    第四妖域是妖族各个显贵世家。


    而这第五妖域则可以称作妖族的历练之域。


    在这里随处可见险峻山岭，奇妖怪兽，毒花恶树。


    三人不过才刚进这里几刻钟，就已经见到多场妖怪乱战了。


    许是看出三人不好惹，那些大大小小的斗乱并未波及到他们。


    这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墨青松问：“你以前一个人来这里不害怕吗？”


    “啊？哦。”小妖先是愣住，没听懂他的问题。反应过来后，两只手翻着自己腰间的小包，拿出一块暗紫木牌。


    他摇摇头：“不怕啊。枭王殿下给第三妖域的妖都准备了木牌，拿着这个，这些大妖就不会太过分。”


    墨青松看着那块木牌，陷入了思考中。


    半响他问小妖：“你很崇拜枭王。”


    小妖将木牌妥贴的放回腰间，一个劲的点头：“嗯嗯，我最崇拜的就是枭王殿下了。”


    墨青松有些好奇：“所以你就去参选枭王妃了。”


    说完后，墨青松自觉不对，暗叹不好。


    小妖抬起头，看他的眼神变得晦涩。


    墨青松想象中的防备惊讶并未出现，小妖只是摇了摇头。


    这下轮到墨青松愣住了，他以为小妖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会疏离防备，没料到他这么平静。


    像是早就猜到一样。


    一瞬间，墨青松居然升起来些许愧疚。


    “你不用这样，我知道的。”小妖突然出声道：“那条路我走过很多次，那里那么荒僻，是不会有妖走的。”


    墨青松一时无言。


    安静走了会后，墨青松突然停下了。


    小妖和千椿也停了下来。


    墨青松蹲下身体平视小妖，问道：“那你可以告诉我，枭王的选拔条件是什么吗？”


    小妖摇了摇头。


    墨青松刚想说没关系，就听见他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妖继续道：“但是我知道我能被选中，枭王殿下告诉我的。”


    “嗯？”墨青松疑惑道：“所以你说那条路你走了很多次，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参选吗？”


    小妖点点头又摇摇头。


    “为什么？”墨青松不解问道。


    小妖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想了很久才抬头说道：“因为我不想嫁给枭王殿下。”


    他的表情委屈极了。


    墨青松苦笑不得，竟然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不想，”墨青松停顿了会才继续说道：“不想嫁给枭王？”这个嫁字他实在说得别扭。


    对一个小孩说这个字，他有些别扭。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小妖气鼓鼓道。


    墨青松：“......”这怎么生气了呢。


    “那为什么还要去参选？”墨青松大概能猜到理由，但还是想向小妖确认。


    小妖头更低了，眉目间流露着低落：“娘亲病了，需要阴怨力。”


    墨青松摸摸他的头：“好了，不难过。”


    小妖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不看他：“我才没有难过。”


    “好，没难过。”墨青松宽慰他道：“入选的妖那么多，没准枭王不会选你呢。更何况这么多年了，那些入选的妖不都回家了吗？”


    墨青松真觉得对方不会丧心病狂要娶一个这么小的妖。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对小孩说的。


    “不一样的。”小妖小声喃喃。


    声音几近于无，可墨青松还是听到了。


    看着小家伙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墨青松始终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


    他站起身，牵起小家伙的手：“走了，去找萝草。”


    提起正事，小妖也顾不得难过，悄悄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跟着走了。


    走上一座小山，墨青松看到了大片大片棕黄色的萝草。


    三人尽快采满了一箩筐。


    萝草很硬，摸起来并不舒服。


    但是小家伙的一番好意，墨青松还是陪着他来采了。


    当然，最后背萝草的人是千椿，一开始拿着箩筐的人也是他。


    “对了，枭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去路上，墨青松突然问道。


    小妖停了下来。


    两人手牵着，连带着墨青松也停了下来。


    “这算是你问我的问题吗？”小妖侧仰着头看他。


    眼睛里透着聪明的精光。


    墨青松笑了，点点头：“嗯，算我的问题。”


    得到确切答案，小家伙嘴角慢慢扬起来，似乎很是雀跃。


    他认真思考，斟字酌句后说道：“殿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妖仆很好，对我们这些小妖也很好。”


    墨青松：“......”敢情这小家伙想了半天，就想出了个很好。


    看样子，这个枭王真的很好。墨青松胡乱想着。


    小家伙说起的时候，眼睛里亮起的小星星，刺得墨青松眼睛疼。


    恶趣味般，墨青松逗小妖道：“枭王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啊。”


    果不其然，小妖眼里的星星荡然无存，他恶狠狠气呼呼的瞪着墨青松。


    ......哦吼，逗过头了，墨青松刚想道歉，就感到手上一空。


    小妖甩开他的手，大步走了。


    他的背影写着几个大字——我生气了，特别生气。


    气哄哄的小妖单独走过千椿旁边的时候也不怕了。


    千椿回过头，看了看原地有些尴尬的墨青松。


    此刻墨青松无比庆幸，他们之间还有层黑雾挡着。


    他简直不敢想象黑雾内千椿的眼神表情。


    快到小院的时候，墨青松看到小妖站在门口。


    见到他们，小妖走了过来。


    墨青松心下一喜，小家伙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正欢天喜地的走过去就见小妖错开他，走向千椿，伸出双手，看向萝草说道：“箩筐。”


    那样子大有再也不理墨青松的架势。


    “我来我来。”墨青松扭头转身，脚一滑走到千椿背后，取下箩筐，抱起嬉皮笑脸对着小妖道：“我来就好了。”


    语气之诚恳，眼神之真挚。


    满脸写着‘我错了，对不起’几个大字。


    小妖傲娇的扭头哼了一声，勉强原谅他了。


    进到小院，墨青松才看到原本只留下一条窄窄过路小道的院子，此刻无比空旷。


    小妖早已收起了自己晒太阳的萝草。


    一瞬间，墨青松更愧疚了。


    小妖看他这个样子，出声催促道：“愣着干嘛，快晒。”说罢，从箩筐中抱起一捧跑到院的一角开始散开晒了起来。


    边晒还边嘟囔：“这样睡多硬啊，还不赶紧晒软了。”


    墨青松如梦初醒，也跟着他忙活起来。


    有了墨青松和千椿快手快脚的帮忙，一筐萝草很快被全都摊开晒在院中。


    大公告成，小妖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满院杂乱。


    “该做饭了。”看了看外面天色，小妖突然道。


    做法？墨青松很惊讶：“你还会做法啊？”


    小妖一记眼神扫过来。


    看傻子似的。


    算了，不跟小孩计较。墨青松默念了好几遍才忍住不去说话逗他，不然一会又哄不好了。


    好奇心驱使，墨青松提出要帮忙。


    小妖没拒绝。


    带着两人直往村落背后的山上去。


    一路上，墨青松没见到村里其他的妖。


    他问小妖：“村里其他妖呢？”


    小妖不假思索：“在家里睡觉呢。”


    “哦。”墨青松点点头不再问。


    约莫山腰的位置，墨青松见到了一方水潭。


    潭水很轻，有着宝石般的翠绿，安静时倒映着周遭的树影山形，风一过便荡起细细密密水波纹。


    原是极美，极赏心悦目沁人心脾的景象，可处在这样晦暗的天空下，竟显得诡异瘆人。好像下一秒潭中便会探出一个身披长发的恶鬼水妖，将人、妖都拉入这深邃冰凉的潭底。


    这些灰暗，遮挡了这泓潭水的美。


    小妖很高兴，看到水潭后整个人都开始蹦蹦跳跳。


    引得墨青松侧目。


    看得出来小家伙很喜欢这里。


    正当墨青松好奇他要做些什么时，就见小妖欢蹦着爬上树去，很快边折下一根一臂长的粗犷树干。


    剥了树皮，捡起地上的尖石，将树干端头削尖了之后小妖便又欢蹦着跑到了水边，扰乱了山石的轮廓。


    从头到尾，小妖做得一气呵成熟练至极，而且乐在其中。


    墨青松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他小步踱到了小妖旁边，小声说道：“我们晚上吃鱼啊。”


    “嗯嗯。”小妖目光专注的盯着浅水区中游来游去的鱼，眼睛亮闪闪的，听到墨青松说话也很高兴的点头回他。


    “欻”一声，小妖手上一个快准狠，水中立刻涌现一滩暗红。


    “啊！抓到了。”小妖跳起来，水花溅起哗哗拉拉的声音。


    墨青松也由衷笑起来。


    山中顿时间多了几声清脆笑语。


    沉闷的天空此刻明媚生辉。


    小妖跳了会后停下来，三下五除二拂开沾了血迹的水，将尖上死透了的雨拔下，处理得干干净净后重新插回树干上。


    小妖这时终于有工夫搭理墨青松了。


    他仰着头，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问：“能帮我去拣点树枝吗？”


    墨青松很高兴，自己总算有了勇武之地。


    然而当两人一转头，除了树枝，千椿还搭好了架子，找来了三块平滑舒坦的石头。


    最要紧的是，在一堆树枝的旁边，还放着几片洗净了的巨大的叶片。上面摆放着几条处理干净的新鲜鱼，鱼边上是准备好的树枝和各色调料。


    就差把火升上了。


    这行动力。


    墨青松一瞬间觉得自己刚刚那么长等待时间里像个废物。


    小妖也被这幕弄得目瞪口呆。


    心中惊叹道，不愧是大魔，简直太恐怖了。


    升起火后，三人鱼放在架子上烤，围坐在火焰边。


    满世界灰暗中唯独这里亮起了一片光。


    火光照耀下，世界也变得明亮温暖。


    终日待在妖魔界的烦闷一扫而空。


    墨青松煞有介事的问：“你平时都是吃火烤的鱼吗？”


    “嗯嗯。”小妖点头，十分给面子的反问：“你不是吗？”


    呃，墨青松有些哑然，他当然是。


    不过之前他一直以为妖魔都是吃生食的。


    毕竟，涂因舔血那幕至今还残留在心头，久久不散。


    属于是他对妖魔嗜血最直观的印象了。


    “对了，小家伙，认识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妖呢？”


    在墨青松看来，妖界的妖可以又这么一种分类。


    分为留有原型特征或习惯，能一眼认出是个什么妖的，和保留人形，日常相处看不出是什么妖的。


    小妖无疑是属于第二种。


    若不是刚刚看见小妖亮闪闪不同于人，显出些妖象的眼睛，墨青松可能还不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毕竟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小妖完完全全就像个普通人类小孩一样。


    会哭会笑会委屈会口是心非。


    相处中，墨青松常常忽略对方不是人的事实。


    小妖一下闭了嘴，像是想到些什么一样。


    再开口时，语中带上了些许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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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直看着墨青松的眼睛，不经意间说：“猫妖，白猫。”


    墨青松：“......”


    不知道是不是墨青松的错觉，从这四个字中他听出了咬牙切齿。


    这小妖，蔫坏儿。


    千椿似是没觉出墨青松的尴尬凝滞，自然的将三条鱼翻过面撒上调料后继续一眼不发。


    小妖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报复一下这个将自己同类做成衣服的大妖。


    效果达到了，他也就平衡了。


    小妖十分善解人意的打破安静气氛。


    他问：“那你是个什么妖？”


    墨青松仔细想了想，眼中映照着明亮火光，他似感叹似怅惘的回答：“树妖吧。”


    “啊！”小妖表情一下凝滞，心有戚戚的看着一旁散乱的树皮。


    一时之间，墨青松被他这小表情逗得在心中直笑。


    他倒没怀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如果是只妖的话，也该是树妖。


    但好不容易看到小家伙愧疚的样子，墨青松自然是不愿放弃这天赐的揶揄的机会。


    他佯装大气道：“没事。”


    话里话外透出的都是委屈。


    仿佛在无声控诉小妖方才将树拆骨剥皮的恶举。


    小妖一时之间看看火上还在经历炙烤的树枝，右看看地上散落丢弃的树皮。


    面对这些‘自己的杰作’小妖无措极了。


    见人逗得差不多了，墨青松也不再过分，换了正常语调说：“真的没事，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听到他这么说，小妖心下才得了点安慰，他神色正紧的问：“那你是什么物种。”


    墨青松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有些懵，不解的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小妖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的说：“我以后不将你的同类用来烧火，也不用来烤鱼。”


    “会好好保护爱护他们的。”


    最后一句小妖说得实在太小声，在噼里啪啦的火舌声中，墨青松没听到。


    倒是千椿，听到这话，看向小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奇怪。


    “好好，相信你的，不用来烧火也不用来烤鱼。”墨青松见他说得认真，伸长手摸摸他的脑袋点头附和道。


    小妖其实不太喜欢墨青松摸他的头，像摸着个小孩一样。


    但眼下这种情况也随他开心了。


    小妖见他久久没有后话，有些急了，提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种类的树妖呢？”


    唉，墨青松心下叹气。


    还是没躲过这个话题。


    老是向一个单纯的小猫妖撒谎，他心里也是会过意不去的。


    “椿吧。”墨青松其实没怎么思考，如果真的要做什么树妖的话，那就椿吧。


    黑雾中，千椿眼眸微动。


    小妖有些奇怪，这个大妖每次说到自己时，都要带上一种随便的语气。


    但他得到了答案后也不再多问了。


    墨青松被他‘你你你’的叫得有些别扭，拿起树枝拨弄着篝火，头也不转的问他：“小猫妖，你叫什么名字啊？”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小妖一时有些犹豫。


    墨青松奇怪的扭头看他。心想道，难道这小家伙没名字？


    小妖在他眼睛的注视下，支支吾吾半响才道：“小宝。”


    噗呲，墨青松笑了出来。


    他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名字啊。


    小宝小宝，如珍如宝。墨青松觉得这个名字最适合他不过了。


    而在小妖看来，墨青松就是在嘲笑他的名字，还是明晃晃的嘲笑。


    一点都不带遮掩的那种。


    越想越气，小妖抱起膝盖，将自己缩作一团，脸上气鼓鼓的，显然是不打算搭理墨青松这个坏妖了。


    墨青松也看出来了，心里那个冤啊。


    墨青松抓住他坐的石头，连石头带人的往自己这边拉。


    “小宝小宝，我没有嘲笑你名字的意思，我是觉得你这个名字取得超级好。”墨青松哄孩子般道。


    小妖抬起头问：“真的？”


    墨青松立马打包票：“真的。”


    小妖信了他的话，脸上不再是气鼓鼓的了。


    “那你呢？”小妖问：“你叫什么名字。”


    墨青松维持着揽着他的姿势，悠然自得的说道：“你可以叫我青松哥，或者哥哥，兄长都是可以的。”


    面上浑然一副怡然自得。


    小妖努了努嘴说道：“青松。”


    语气之老成。


    墨青松忍俊不禁，纠正道：“叫哥。”


    “不叫。”小妖扭过头，态度很坚决。


    “哟。”墨青松较了劲：“你多大了？不叫我哥。”


    小妖一时语塞，小声且不甘的反驳：“我三百岁了。”


    墨青松：“......”他原本只是随便说说，那成想到，这小家伙真会回答。


    而且...还真的比自己大。


    墨青松很挫败。


    虽说知道人妖岁数没有比较的意义，但还是不影响他很挫败。


    算了，索性只是一个称呼，墨青松随他去了。


    三人各吃完一条鱼，小妖见两人都没有再吃的意思后又烤上了一条。


    墨青松问：“没吃饱吗？”


    小妖摇摇头：“吃饱了，这个是给娘亲带回去的。”


    墨青松点点头，将剩下的鱼都放上了架子上：“那多烤几条吧。”


    “嗯。”小妖重重点头。


    回到家后，小妖用萝草给两人各铺了张床后就兀自去睡了。


    看着一秒入睡，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墨青松感慨万千。


    这入睡能力，真的厉害。


    墨青松对小妖还挺好奇的，在这个灰蒙蒙一片的天空下，这个阴沉村落中，只有他一个会睡觉起床，晒萝草，钓小鱼，生明火。


    像个充满生命力，无人角落中默默燃烧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