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总。”段多安抬眼看到来人，立即站起。


    “坐吧，你也辛苦了，”许玉纶拍了拍他的背，二人都没有坐下，“远洋二号的人都查过了吗？”


    “是，执行这次任务的队员一个都没少都在船上，核对了个人信息和背景，确定没有可疑。推测是途中有外人暗中接近船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事前，我和岑队都没有发现有异常超能力波动的迹象。”


    “是冲着岑远去的？”


    “看样子是。货舱没有入侵痕迹，货物也完好无损。”


    许玉纶的脸色阴沉：“动手的时机把握得很好，看来，行动计划早被人摸透了。”


    “内部泄露。”段多安早有疑心。


    “你带雷行小队，务必在远洋二号回港前，把这次袭击的始末查清楚。其他的，我会让特遣队去办。”


    “是。”


    段多安还是垂着眼，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手术室门上的红色警示灯。


    “还有，港口戒严，免得有人趁乱生事。”


    他点了点头。直升机还在停机坪待命，蓝珊和罗越已经到达远洋二号，他马上也要回去。


    湿透的外衣早已换下，他只穿了件单衣，初秋的夜凉浸浸的，他却不觉冷。


    耳机隔绝了引擎的轰鸣，他机械地同队员通话，下达指令，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她因失血和缺氧而苍白发紫的脸。


    “段？”蓝珊久久没得到回应，又叫了一声。


    “在，刚刚信号不好。”


    他语气平稳。


    许玉纶换上无菌服，跟着护士一同进了重症病房。


    从得知消息起，她的情绪就没有太大波澜——这是一个已经预想过、经历过太多次的情景，哪怕岑远此刻就死了，她也不会意外。


    岑远的手指颤了颤，几乎是下意识地，许玉纶连忙抚上她冰凉的手背。


    她双眼紧闭，嘴里无意识地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


    “妈……妈妈……”


    “我在，我在这里。”


    许玉纶捏紧了她的手指，柔声回应。


    岑远皱了皱眉，嘟嘟囔囔地说了些听不清的话，渐渐地又没了声音。


    许玉纶重新给岑远捻好被子，那一刻，她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中涌上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化作无奈的笑。


    她想起小时候的岑远，胆子大、性子又倔，要多气人就有多气人。可那么点儿大的小女孩从噩梦中惊醒哭着喊妈妈时，她又心疼不已。


    再后来，岑远渐渐长大，她不再对她流露出更多情感，称呼也从“阿姨”变成了“许总”。


    当然，有时岑远一意孤行的态度还是会气得她骂人，这时候许玉纶总觉得岑远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孩子。


    许玉纶有时候也看不明白自己。


    岑远是她的工具，一开始便说得明明白白，可她总是忍不住要在这段利用的关系上附加多余的情感。


    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许总，纪秘书来了，说有事儿要跟您汇报。”


    “好，那就……辛苦你们照顾岑队了。”


    她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回过头再去看病榻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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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啦。”


    严歧南整理好衣服，从检查床跳下。


    时间还早，她轻快地走在长廊上。日头很斜，低低地从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影。


    秋天是很好的，气温舒适，天空高远，满目都是绚烂的色彩。她又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岑远的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在10天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郎朗晴日下，竟带着些刺骨的寒。


    雷行小队的行踪无定，即使这几天她一直在超研院和总部之间来回跑，也没听到什么消息，连岑远身边那几个人都没见到过。


    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安文悦在食堂里打盹。好在今天的早训结束后，直到下午为止都是自由时间，可以回宿舍睡个够。


    说是这样说，一闭上眼，脑子里又忍不住要复盘训练中的种种失误。


    在五部时，顾临溪和陪练的部员都夸过她的悟性高，一点就通，让她膨胀不少。来到集训基地才知道，自己还是差得太远了。


    植入增幅芯片后，首次评级达到C级，算是不差的。但或许是能力强度突然大幅提升的缘故，可控性反而降低了，三天两头就在基地制造出事故。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顾临溪一开始就在和自己强调精准度。


    也终于体会到顾临溪那次简单的演示，展现出了多强大的控制力。


    她叹了口气，听见身旁的椅子被拖动。


    睁开眼，落座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子，气质利落爽朗。


    外国人？安文悦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暗忖。


    “这里没人吧？”外国人用标准的普通话问。


    “没有没有。”她为了掩饰尴尬，迅速低头把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挪，给对方让出空间。


    “你是安文悦吧？我从绥港过来，临溪嘱咐我来看看你。”


    严歧南笑眯眯地自报家门。她原打算找个时间专门去一趟集训基地，没想到在食堂就遇到了人。


    “怎么样，还适应吗？”


    “适应，只是表现不太好，恐怕要让临溪姐失望了。”安文悦如实说道。既然是顾临溪派来的人，她也把严歧南认作是五部的部员，虽然面生，她还是下意识信任。


    况且，她在宁州也没有人可以说这话。


    严歧南笑了：“没什么失望不失望，大家都这样过来的，她是看重你，但也不是要你一举成为精英。”


    见她似乎不太能听得进去，严歧南想了一会儿道：“不如我陪你去训练场，再试试？”


    “好！”安文悦的眼睛亮了。


    正如安文悦所说，她的控制度差得明显，现阶段更擅长大范围覆盖式的打击，也与水流控制的属性更为匹配。


    但这样一来，若不能大幅提升强度，也很难造成威胁。更别提这种使用方式，很快就要体力不支了。


    “新人的通病，”严歧南走向她，“不要想着如何控制你全部的力量，而是从一点点释放力量开始。你看，就算是水龙头，也不是一上来就开到最大的。


    先试试缓慢释放，10%、20%……体会不同强度下，在手中是什么感觉。”


    “原来如此……”安文悦顿悟。


    “你是不是更喜欢火力压制的感觉？”


    “嗯，”被点破后，她心虚地挠挠头，“是我急于求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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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歧南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像是要说什么不能被听到的话：“你有没有想过能力的不同运用方式？比如说，血液有中90%以上是水，如果你能让这些水分凭空消失、或是改变流动方向，会怎么样呢？”


    安文悦骇然地瞪大了双眼，不由得退了两步。


    “我只是举个例子，不要害怕，”严歧南大笑起来，“超能力就是有一些另辟蹊径的用法，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发掘。提升强度固然重要，但总有上限，一味依靠这个，遇到比你等级高的对手，也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100%释放能力会怎么样？”


    “大概率会过载吧。到那个程度，失控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严歧南耸了耸肩，说得轻松，安文悦却当真思考起来。


    “你就算好强，也别挑战这种事。”


    “我知道我知道，”安文悦对上严厉的眼神，连忙闪躲，“教练也说过，过载是非常危险的。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芯片没有给上限留出余量呢，或者是……安全措施？比如达到限值，直接熔断之类的。”


    “人又不是机器，说停下就停下——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我在这儿待了一个月还是迷迷糊糊的，总感觉有许多事情都没有说清楚。”


    跟诈骗组织有什么两样？安文悦当然是没有说出口。


    严歧南偏了偏头，也不知如何回答。她从小就在ADCA，父母又都是超能力者，耳濡目染。没有想过原来新人的集中培训并不会教太多的理论知识，大多数人都是在后续的工作中逐渐了解。


    她所认为的常识，对安文悦这样的新人而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消化理解。


    “时间还长嘛，别急。”她只能这样敷衍过去。


    过载对于具有稳定芯片的超能力者而言，是小概率事件，没有经历过的人也只能从字面上想象它的可怖。


    她是亲眼见过的，顾临溪因此失去了大半年的记忆。


    事故发生在超研院。


    严歧南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超研院拟定了一项名为“外源干预”的计划，目的是进一步提升顾临溪的能力。如果成功，她将是ADCA历史上最年轻的A+级、甚至S级能力者，与许玉纶比肩。


    超研院始终坚信顾临溪有这个潜力，对她也尤为严苛。


    这项计划很冒进，不少人反对，但不知为何还是实施了。严歧南不敢想，这是否与负责人是余静有关。


    顾向良的支持恐怕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他们不惜赌上女儿的命，到底要得到什么？


    果不其然，计划失败了。


    半栋建筑成了废墟，严歧南被挡在外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被抬走。


    距离最近时，严歧南看到她的衣角还在往下滴着血，落在破碎的砖石和玻璃上。


    她还醒着，血色的瞳孔在黯淡的天光下犹为鲜亮。那眼神让严歧南感到陌生——阴冷，狠戾，如嗜血的野兽。


    “临溪！！”


    严歧南慌慌张张地推开人群就要追上去，却又被人狠狠拽回。


    “站住，别给自己找麻烦。”


    那语气理智至极，冷漠如霜，她心中烧起怒火，转身“啪”地甩开。


    何欣扶正眼镜，看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