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作品:《狭路

    “市政设施损毁情况和赔偿金额已经汇总完毕。房屋的定损还在进行,因为城中村的产权比较复杂,大概还需要两天才能清点出来。”


    顾临溪听完事务组的汇报,没有签字便将清单递了回去:“再谈谈吧,赔偿额过高了。”


    部员有些为难:“仓南村才刚做完更新改造工程,道路、管线等都是新修的,恐怕很难再压价。”


    顾临溪正要说话,会议室的门开了。


    “部长,我去吧。”


    “你还在休病假,怎么过来了?”


    段绫拿过部员手中的清单,翻看了一遍:“这几项的报价都是参照市价,他们集中采购的话应该比这个价格更低。还有,我去现场询问过居民,管线改造没有完工,不应该这么算,我们准备一下材料,和管理部门再协商。”


    顾临溪站起来,犹豫片刻道:“你教他们做就行了,别太累。”


    段绫微笑点头:“不碍事,我会安排好的。”


    顾临溪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又叮嘱了几句,离开了会议室。


    “喂。”她走在通往办公室的长廊上,连上了耳机。


    “刚在开会,什么事?”


    “有个人你帮我查查,是总部办公室的秘书,叫苏岭,我想知道她在进ADCA之前的履历,以及社会关系、家庭关系等等,越详细越好。”


    “办公室的?”顾临澜压低了声音,“这人有问题?”


    “是,我怀疑她与非法组织有关系,但手头信息太少,得百分百确定才好动手。”


    顾临澜在那头想了一阵;“明白了,可能会有点棘手,我尽量。”


    “她的能力是光线操纵,你要留神别被发现。”


    “知道。我问你,确定身份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放心,岑远会出手,还轮不到我,”她看向远处,坦诚解释道,“要接触非法组织,苏岭是个重要筹码。他们越发猖狂,我不能再等了。”


    “你那边能应付吗?我看还是上报给总部,多派些人——”


    她打断:“会上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上一回你擅自行动,总部的反应就很强烈,”顾临澜仍想再劝,“况且有些人早已对你不满,若是有什么把柄,难免不借题发挥。”


    “不满?”顾临溪挑了挑眉,向后一仰。


    “你们要求重新调查狂化事故和齐蒙叛逃案,有人觉得事先没有知会两位部长,就随意插手,太过嚣张。危机管理局里也有些声音,认为你越级上报,不合规定。还有,”顾临澜难免会多了几分无奈,“你和叶晟在墓园打伤了人,但事后没有受到任何处分,难免有人议论。叶晟在宁州还有些旧交情,你可不一样,仇视你的人不少,得防着点。”


    顾临溪听他说完,反倒笑了:“他们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某种意义上,她反倒不用碍于种种制度束手束脚,那些人私下里怨言再多,也动不了她。


    许玉纶会保住她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松快不少。


    “我劝你还是低调些。”顾临澜不放心。


    “我会的。”


    “你最好是!”


    她的语气完全不是说的这样,顾临澜也只能在宁州干瞪眼。他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主意,只觉得她有些不像从前了。


    顾临澜下意识地按住左胸,心跳又跳急了一拍,空出来的那瞬,他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有人找我,挂了。”


    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忙音。顾临澜放下手,走到窗前拉开窗,十二月的寒风立即灌进了鼻腔中。


    “叶晟?”顾临溪转过头。她原本是背对着门,悬着一条腿坐在桌上的,正要站起来,见到是叶晟,便没动弹。


    “有急事?”


    叶晟很少在工作时间直接过来找她。


    “我调查吴斯末的时候,也查到了当年参与非法实验的部员的一些事,我觉得其中可能有些蹊跷。”


    叶晟看起来倒不是很着急,极平常地解释后,话锋一转:“昨天出什么事?我听说你受伤了。”


    “哦,”顾临溪跳下来,“和非法组织的人遇上了。是那个电流类超能力的女人,叫赫莱。”


    “赫莱?”叶晟听着耳熟。


    “没错,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她从四五年前就潜伏在身边了,除此之外,还总在五部附近出没,多半是在监视我。说不定论坛上的照片就是她散布的。哦对,她还说自己是超研院的人造人,编号ATX-04。”


    她重重地呼气出声,像是叹气似的:“但还是让她跑了。”


    “你没事就好。”


    叶晟还想问什么,被她打断:“继续说你的。”


    他定了定心神,说下去:“有个叫钟英的女人,是超研院的研究员,因为涉嫌非法研究被逮捕了。和她一起被抓的人,审问和判决的流程都有正常的记录,但钟英的流程停在了审问的环节,两个月后,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猝死。”


    “就这样?”顾临溪来回踱步,“如果她就是联络人,总部又为什么要在记录上作假?”


    “这就是说不通的地方。”


    顾临溪脚下一顿,她咬紧下唇,指甲在指腹上来回刮着。半晌,她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回头道:“你还记不记得歧南说过,超研院也对非法研究感兴趣。钟英说不定是被超研院带走了。”


    “联络人不是她?”


    “不知道,”她眸光一沉,“叶晟,我想还是别再插手狂化事故相关的一系列案件了,这些事情牵扯太多,说不好就要把我们中的哪一个赔进去。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外部的威胁。”


    叶晟定定地望着她:“你想怎么做?”


    “我没想好。”


    “你是故意放走赫莱的吗?”


    顾临溪抬起眼:“我没有这种实力。”


    “赫莱一直跟踪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手?你应该不会没有想过。”


    “她又不是没有动过手,那次你还在场。”


    “她只是为了掩护阮小景的行动。”


    “随你怎么说。我跟赫莱实力相当,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顾临溪歪了歪头,“你一定要怀疑我别有居心?”


    “我不是怀疑你。”叶晟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他移开目光,嘴角紧紧地绷着。


    过了几分钟,他闭了闭眼:“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哦,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你一定要这样吗?”


    “叶晟,说白了,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是,你现在一腔热血,为了复仇为了真相好像可以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日子不过了,都不活了?哪怕最后非法组织全完了,总部也不会任凭那些成果被摧毁的,真到那时,他们的枪口会对准谁还说不好呢!


    许玉纶会杀我吗?不会!你自己想想。”


    她难再控制情绪,高声说完一长串,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胸口的剧烈起伏牵动了还未痊愈的伤,她一把抹去脖子上的冷汗,又发泄般地猛扯上外套的领口。


    “你之前说让我别离开。”


    她闻声缓缓抬眼,面前那双清明的眼眸似是蒙了一层雾气,她很快低下头不愿再看。


    “我那天太难过了,不用当真。”


    他嘴角颤动,似笑非笑。


    “好。”


    埋头就忙到了天黑。顾临溪揉揉干涩的双眼,披了件薄毯正要出门,扭头便看见叶晟的落下的钥匙。


    她抬腕看了时间,拿起钥匙。


    “在忙?”


    她叩了叩门,事务组还有两个人在加班,她们应声抬头看向部长。


    “叶部长落了东西在这儿,你们帮忙叫个车,交给司机送到六部去。”


    “好的。”


    “辛苦,早点回去。”


    她抱着胳膊,信步晃到了露台。


    圣诞节要到了,前几日路青柠张罗着在这边挂上了星星灯,玻璃的围栏也帖上了各式的贴纸,又摆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下堆着五花八门的礼物盒子,满是节日氛围。


    但此时太过冷清,没有亮灯的圣诞树黑黢黢地竖在角落,她在藤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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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


    是严歧南常买的那种,绿色包装,细长,有淡淡的薄荷味。


    她取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偏过头,仍是不习惯——


    尼古丁,酒精,她不喜欢这些欺骗大脑的东西。


    顾临澜效率很高,一天不到就已经把苏岭的履历翻了个遍,她静静地听他说完,心里有了底。


    烟就这么空燃了大半,她抖抖烟灰,迎风望着发灰的夜空。


    这人还有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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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苏岭是钟英的女儿?”岑远又啃了一口香蕉,嘴里含糊不清,“这么敏感的身份,没道理总部会不知道。”


    “钟英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事,一早便给女儿改名换姓,连年龄都改了。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破绽,确定苏岭就是钟宛宁。”


    她听着电话那头顾临溪平静的嗓音,沉思片刻道:“你想我怎么做?”


    “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我们必须除掉她,”顾临溪停了停,“但最好秘密解决,不要打草惊蛇,否则我这边不好办。”


    “知道,多谢你了。”


    “不客气,都是分内事。”


    岑远没作声,等她继续说。


    “万一有人也在调查苏岭,或是请示许总想采取什么行动,麻烦你不要理会,也不要干涉。如果可以……”


    “我会跟许总说的,”岑远笑了笑,“不用管他,对吧。秘密处理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多半派我处理。”


    “嗯,谢了。”


    对话结束得很干脆,顾临溪没料到岑远多一句都不问,她准备好的说辞压根没有派上用场。


    段多安远远地站着,看到岑远挂了电话才走上前。


    岑远大剌剌地坐在草地,肩上挂着卫衣外套。宜东的冬天虽然不冷,但也谈不上暖和,她却还是穿着短裤。


    段多安递过一瓶水:“谁找你?”


    “顾临溪。”


    岑远开始吃第二根香蕉。她刚跑完十五公里,正是饿的时候,段多安仿佛早有预料,不知从哪拿出了便当袋。


    “包子,你之前说好吃的,”他一一拿到她面前,“她突然找你干什么?”


    “不是吧,你从家里偷的?”


    段多安无语:“我让陈姨做的。”


    “替我谢谢陈姨。”岑远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糖馅儿溢出来,香得很。


    她想起什么:“你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转头打量了一眼段多安,他穿着考究的旧西装,老派素净的设计,与他年轻的面容不太相衬。


    “嗯,殡仪馆那儿已经在准备了,大约下午就能结束。”


    “节哀。”


    段多安撇嘴笑了笑:“小时候外公总跟我妈吵,动不动就要说到我这个死仔,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好,每次出差回来都给我带些新奇玩意,有空的时候也会教我念书。他脾气倔,嘴上不肯输,但我妈去世后……他的话就少了。”


    岑远拍拍他的背,也叹了口气。她出院几天后,段多安问她能不能陪他回趟宜东。


    她想段多安大概是没法再度面对亲人的离世。宜东于他而言是难以释怀的伤心地,自从母亲离世,他就鲜少再回到段家。


    因此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死亡,葬礼。她想到这两个词,闭上眼便是熊熊的烈火。


    对段多安而言亦是。


    “顾临溪找你做什么?”段多安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没什么。”


    他狐疑地盯着她:“你跟她很熟?”


    “不是你该管的。”说罢,她轻推段多安:“快走吧,别耽误了。”


    “一结束我就回来。”


    段多安还是上车前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岑远屈腿坐着,手臂支在膝盖上,拎着半瓶水晃晃荡荡,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像一面旗帜。


    那是很坚毅的一张脸庞,不说不笑时冷冰冰的。她正出神地遥望远处,仿佛狂风中的不倒的磐石。


    可越是如此,段多安就越害怕她会在某一天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