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之道。


    在于一击毙命！


    一击不中，便是远遁千里。


    陈诺不懂什么刺客之道，但他懂时机，懂战斗。


    惟有此刻，是寿神获取新的力量的间隔之机，亦是绝杀之时！


    此时是最佳的机会，多一秒，会让寿神恢复，少一秒，做不到绝杀。


    在此之前，陈诺须忍。


    在此之时，陈诺须稳。


    于是。


    黑色的流光将那上千米的庞大躯体，从内到外切割成上百万份细微碎片，每一份都闪烁着绮丽的光彩。


    黑色流光中蕴含着浓烈到极致的真气与意志，尤其是其中的精神意志，将每一份碎片都如同磨盘一般碾碎成粉。


    这一切，都发生在这短短一秒之内。


    绮丽光彩如雨般降下。


    洒落在这茫茫结界之中。


    重伤倒在地上的方正愣怔的伸出手，触摸这代表了终结的闪烁粉尘。


    忽的流下眼泪。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这些年的坚持，想到了祖祖辈辈的祖训，想到了一代代弟子们的誓言。


    “祖师，先辈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方正喃喃自语。


    转眼望去，幽冥、嫦茗、青鸾，还有封泰，此刻尽皆眼泛热泪。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多年了。


    众人目光看向那终结一切的黑色流光，想要知道这位是谁，当然，他们心中其实已有猜测。


    “命神……果非凡人！”


    “真神耶？”


    “救世之行，我等当行大礼以待之。”


    “……”


    大殿之内，道气二人齐齐松了口气，下一刻，清虚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已经浑身迸裂流出鲜血的双手触摸着血腥的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道气亦是半跪于地，脸色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就连道极也是眼含感叹，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维持如此大的阵法，身为最主要的阵眼，终究是压力太大了。


    可这时。


    道极还是强撑着朝那黑色流光看去。


    他要确定，那黑色流光是否就是命神。


    可是。


    只一眼。


    他就面色大变。


    “转起来！！！”


    咔咔咔！


    生命燃烧，血液横流，阵图再转。


    在山外的天空中，黑色流光将一切绞杀，可是，依旧有着一块较大的碎片没能被搅碎，这并非是他没看到。


    而是来自另一端传来的力量将其形体强行短暂维持住了。


    这不到一人高的透明碎片扭曲变形，竟在转瞬间化为一颗头颅，正是寿神的苍老面孔，此时的寿神一脸狰狞扭曲。


    那黑色湮灭力量中夹杂的强烈精神力量，虽然比之前高了一个层级，但祂还是认了出来，就是刚刚那个名为命神的人类。


    祂不理解，更无法接受。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个蝼蚁，一个虫子，一个区区刚刚站起来的人类，会在那一瞬间将祂搅碎，祂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力量……这种力量……已经比祭祀还要强大，接近了祂们四个的等级，不该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而且，这个人类为什么没有在之前的自爆中死亡？


    该死的瘟神，如果不是你当初的提议，今天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超出掌控外的东西！！！


    与此同时，心中对这片天地的意志更是恨意交加，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天限制了祂的能力，哪怕是被搅碎、磨灭了身躯又如何，时间倒流便是，岂会落入如今这般狼狈境地。


    可怜自己，恐怕要成为这世上第一个被人类打倒的诡神了！可恶啊！！


    祂的目光满是痛恨的看向黑色流光，“人类，汝赢了。”


    “但别高兴的太早。”


    “吾与这世间规则相合，只要这世上还有生命，还有衰老，还有时间的存在，吾就是不死的，汝等，给吾等着。”


    “吾以本源诅咒汝，诅咒汝等，诅咒这天下！”


    陈诺面色一变，恐怖的黑色光芒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力量化为箭矢，再次直刺而去。


    可是。


    箭矢却直直的穿了过去，毫无实感。


    “哈哈哈哈！！！”


    寿神大笑。


    现在的祂只是一个依靠最后力量，短暂留存的幻影罢了，祂的真身还在西极呢。


    “汝等身为天人，亦有寿尽之危，当有五衰。”


    祂的目光恐怖的看着在场所有的天人。


    “一衰，衣服垢秽！”


    “二衰，头生华萎！”


    “三衰，腋下流汗！”


    “四衰，身体臭秽！”


    “五衰，不乐本座！”


    “天地亦有衰亡，汝等，便好好享受这天人五衰吧！”


    “还有这天下。”


    “老者无用，当亡！寿数！削！”


    “哈哈哈哈！！！”


    伴随着猖狂大笑。


    顺着最后的联系，来自西极之地的恐怖力量以此为原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可怖，与之前寿神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更上一个等阶的力量！


    这力量，就这么穿过了天星结界，就像是某种规则一样，不受一点阻碍，落入现实，覆盖全冀州，向九州扩散而去。


    幽州、并州、凉州、豫州、荆州、越州、云州、巴州、北原、南荒、西漠、东海……


    啪！


    头颅炸裂，最后的粉尘消散。


    陈诺神色莫名的看着这一幕。


    寿神的化身死了，此后三百余年，都再无诡神出！


    这个大世，间隔近九百年，也终于重回人道之手。


    可是。


    寿神最后的诅咒，却让所有人本该喜悦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人五衰、老者削寿。


    这时。


    啊！


    一声惨叫。


    只见大殿之内，一直奄奄一息，留着一息的天仙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说不清是因为本就撑不住了，还是因为寿神最后的诅咒。


    陈诺飞到殿内，看着这白衣飘飘，本该风华绝代的美人，此刻却变成一丑陋老妪，面黄、褶皱、枯发、佝偻……


    一团迷蒙的白色光团从她的额间飞出。


    道极瘫坐于地，说道，“这是，天仙殿之传承，需送回天仙殿。”


    这件事，道极准备他自己亲自去，毕竟，这场大事，本就是他道宫为首召集的众人，他有责任，该将其送回。


    不止天仙，还有世尊和澹台岚。


    只是……


    道极看了眼外面，那凄惨的大地和呼啸混乱的天空天气，“两位的骨灰，或许也已消散一空，连最后的遗体都未能保住……唉……”


    陈诺这时说道，“那两位的骨灰我已经收集起来了。”


    道极一怔，旋即强撑起身体，朝着陈诺深深一拜，“谢命兄大德。”


    陈诺微微摇头。


    这时。


    南荒四人和封泰互相搀扶着走进大殿，与道气、清虚二人待在一旁，看着命神与道极。


    “命兄，那天人五衰和老者削寿，你如何看？”道极看向命神，尊敬问道。


    对于陈诺明明已经自爆，却又突兀出现，并且展现出绝强战力的事情，完全没有提及的意思。


    陈诺沉吟片刻，“天人五衰，是对我等天人寿命的诅咒。”


    “你们感觉现在身体如何？”


    陈诺看向道极和道气。


    现在在场众人里，就只有道极和道气是天人。


    陈诺自己？


    不好意思，刚刚发下诅咒的时候他就立刻感受过了，一点感觉没有。


    道气皱眉感受了一下，“感觉，天地之气的操控变得滞涩了，而且……”


    道气的脸色忽的难看起来，一根头发从他的头顶飘落。


    所有人瞬间死死盯着那根头发。


    天人。


    已非凡人。


    其怎么可能掉落头发。


    放在世俗之间，那些高阶武者们都是在身体衰老，气血衰落，濒死之际才会掉落头发，更何况是天人，现在……


    所有人都想到了天人五衰中的那一条头生华萎。


    这时。


    道极说话了，“贫道的寿命减了。”


    他面容平静，似是有所预测。


    天人，因为突破法的不同，其掌握的能力也不同。


    陈诺是最强的天地之桥法，可与天地之气交融。


    而道极与道气则是意境法，以天人领域间接掌控天地之气。


    两者的寿命都可以轻易活上千年，但千年以后，天地之桥法天人会越来越容易被天地之气同化，最后彻底失去自我意志；意境法天人则是越来越难以维持自我意境，最终意志动摇、异化、偏离，跌下天人，身死道消。


    但最起码的一千年寿命都是有的。


    而现在……


    “现在的寿命，在以百倍速度消逝，而且贫道的意志也在受干扰，恐怕终有一天会被跌落天人，这就是不乐本座啊～”道极略有些感叹。


    旁边的道气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示意其也是如此。


    陈诺眉毛直跳。


    百倍速度消逝，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们只有不到九年的时间了。


    从千年寿命，落到不到九年……


    这是削到大动脉了啊！


    天人五衰……何其恐怖。


    不，更恐怖的是寿神，其本体的力量，必然凌驾于天人之上，是彻底超越了天人的存在，否则其以本源下的诅咒，达不到如此恐怖的效果。


    这时。


    旁边的方正等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诸位，其老者削寿，似乎对我等同样有效。”


    “在下今年已然一百五十余岁，剩余的寿命当还有二十余年，现在，只有两年了。”


    “我还有三年。”


    “三年。”


    “两年。”


    “三年。”


    五人面面相觑。


    都没想到，五人加起来的寿命居然才将将超出十年。


    倒是境界没有抵达异象境的清虚，此刻有些局促，“小道，没有什么感觉。”


    众人点点头，大概清楚了情况。


    老者削寿，只是对那些已经进入老年的人寿命进行削减，像是清虚，一百多年的寿命，现在连一百岁都没有呢，那里算得上是老者。


    最后，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命神。


    陈诺嘴角抽了抽。


    我能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对于自己为什么不受影响，陈诺心知肚明，大抵是长生不老的神通起效果了，我可以被砍死，被毒死，被压死……唯独不可能被衰老至死！


    面对众人的目光，陈诺只是道，“我尚存不少寿命。”


    众人点点头，没有深究。


    大家都听得出来命神言语间有缪，但命神本就境界高出他们，这次大战又是绝对的主力，他们也不想多问什么了。


    倒是道极目光微微闪烁。


    见气氛有些沉凝低落。


    “这场大战，起码，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在开始这场战争的时候，大家不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如今大家起码都还活着，还成功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道极微笑道。


    闻言。


    所有人一怔，缓缓露出了笑容。


    是啊。


    在来之前，不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吗？


    现在，不光目标成功了，还活了下来，虽然活不了多久了，但也能回去看看宗门弟子、家人族人了……


    “哈哈，道极宗主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赚了，何必做出这幅忧愁样子！矫揉造作！”


    “说的对，不若笑着及时行乐，享受这段最后时光。”


    “嘿，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准备回去闭关，看能不能突破天人，到时候没准就又能活了。”


    “行，那就祝福你能成功吧，砥砺前行啊！”


    “哼哼，我准备回去看看宗门被那帮家伙搞的怎么样，再交代些事情，之后的话，就去九州四极看看这大好河山，以前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说的对，是得看看了，尤其是家乡，我得葬回家乡去，依稀记得，村口似乎有着一颗大槐树，正好风风光光的落叶归根，还有历代先辈、祖师的牌位也得请回去，让祖师们都知道知道，我们成功了！”


    “哈哈哈！就这么办！咱们不若结伴一起？”


    “主意不错，我同意。”


    “加我一个。”


    “我也来。”


    “……”


    几人互相说着各自的想法，时不时的大笑几声，豪迈、洒脱、喜悦、解脱……


    就连那死亡临近的阴影在这一刻似乎都远离了。


    见状，陈诺略有些动容。


    这样的心态，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吧……


    片刻后，结界取消。


    南荒四人和封泰结伴而出，他们要回到各自的宗门，交代后事、决策未来，落叶归根，以及，游历这大好河山。


    他们就那么大笑着走出了大青山地界。


    迎着那盛大阳光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