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在听闻蒙面人逃掉之后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去看自己女儿了，并未问询过多。


    林画试图从他脸上瞧出些什么，可肉实在是太多了，聚拢在一起站于门口逆着光琢磨不出任何信息。


    只是刘大人在看到床上虚弱的刘尚宁时，方才有了一丝动容，眼缝里挤出一丝泪来：“我这女儿啊，从小命苦。说来跟安王爷也有些相似，尚宁她母亲生她那晚当场便没了。”


    “我那时又忙着水部事务，府中的事还有女儿都悉数交给了下人们。不是亲娘带的，下人们也不用心，尚宁便三天两头生病，后来患了咳疾差点儿命都丢了。”


    他坐在床沿上，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面色苍白的人哽咽：“现下又遭了罪，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着，刘樟清望向琅月细小狭长的眼缝里挂着一丝祈求：“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安王爷与王妃成全。”


    此话一出，琅月已然将他的要求猜了个七八分，眉间皱成一团并未接话。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便听到刘大人窘迫的说道：“不瞒王爷与王妃，皇上感念下官前往东南各县治理水患，虽无功劳也有苦劳，故而下官回皇城虽两月有余可一直处于休假之中。今日正巧是休假的最后一天，按照规矩明日便得上朝。故而今天府中下人忙前忙后地准备着。”


    “按道理说，尚宁受了伤劳烦王妃与王爷搭救，我本不该麻烦你们，然而现下刘府的确忙得不可开交，无人照拂尚宁。所以下官想请求王爷与王妃……”


    刘樟清越多说一句，琅月的表情便越沉一分，直至最后不加掩饰地瞥眼看向其他地方，他才实在难为情的住了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于是林画上前一步问道：“刘大人是想让我们帮你照顾女儿？”


    “不不不，哪里敢劳烦王爷与王妃照顾。”


    刘大人急忙摇头解释，“下官是想让尚宁今日在王府暂住一夜，我也能回府中准备准备，落个安宁。等到明日下官上朝回来，立刻派人将她接走，绝不叨扰王爷与王妃半分。”


    “既是一夜，哪又有何难？王府上下虽说人手不多，但暂时匀出一个丫头来照顾刘小姐一夜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此事我来安排即可。刘大人心性耿直好爽，方才见您爱女心切，想来也是不会放心让自己女儿在别人家待得太久，以免心中挂念。况且刘小姐身上还有伤，您定是更加牵肠挂肚担心不已的。”


    林画嘴上答应着，还不忘给刘大人戴伤说话算话爱女心切的高帽子，如此一来，倒是不担心对方会赖着不走了。


    只是看向一侧偏头不语的琅月，她也没想过为何对方如此气闷。仅仅是暂住一夜，倒也不必如此介怀，这男人是不是太孤僻了些。


    直到第二天，一道圣令传入王府，她才知晓，为何一向与人为善的琅月在此事上会如此坚持与淡漠。


    因为，有的人你一旦给了一丁点机会，对方便会死咬着不放，让你毫无还手之力。


    这天顾念着府中还有一个伤员，故而林画起得早了些，让丫鬟们又是喂药又是照顾，也颇为费神。


    或许真如先生所说，刘尚宁的身体的确不好，失血过多还是没有醒来。


    她站在一旁唇抿成一条线，眼皮也跳个不停。


    才从集市上回来的辛怡悄悄告诉她，说是昨日二人在城郊遇袭的事儿已经在坊间传开，与此同时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水部郎中刘樟清的女儿出手相救，阻止了蒙面人的暗杀计划，有勇有谋，舍身取义，实为女中豪杰。


    听言，她眉心一拧，怎么就传出去了？


    “此事只有王府里的人与昨日刘大人知晓，定然是……”


    林画当然知晓此事是刘樟清所传，古往今来治理水患旱灾者不少，唯独刘樟清在百姓面名气声望最大，这也少不了利用坊间百姓的嘴巴一传十十传百。


    昨日分明对他说的是刘尚宁的出现扰乱了捉凶的计划，如今篡改事实，添油加醋，利用百姓舆论以此达到他的目的。她倒是没想到能在这事上栽跟头。


    看来这刘大人并非大家看到的那般憨厚老实，简单易透啊。


    可是……他有什么目的？


    思忖着，辛怡的声音响起：“现在坊间都在夸赞刘小姐，谈论她对安王府的恩情，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王爷和王妃会如何报答她。”


    报答？


    林画唇稍勾起讥讽的笑，这刘大人是想让安王府的欠上一份恩情债啊。


    “以前王爷身子不好，在朝中也不受重视，大家都避之不及。如今琅璋太子之位被废，朝廷之中也有王爷会做储君的传言。故而这刘大人才生了挟恩以报的心思。”


    “辛怡，你说这救命之恩，应当怎么报才最有诚意？”


    辛怡蹙眉看向林画，救命之恩，当……


    她不敢说下去，刘大人挟恩以报的目的要是真如她方才所猜的那般，那王爷的盛怒估摸着无人能承了。


    但愿到时候能天下太平吧。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林画看向窗外日头，算着时辰琅月与刘大人也该散朝回来了。不管外头风言风语如何，尽快将人送出安王府是最好的。


    于是赶紧让丫鬟们多收拾点东西，把医馆先生交代的药包都准备好，以便刘大人带走。


    然而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却是蔡墨公公与一道圣旨。


    旨意表示皇上知晓工部侍郎刘樟清大人之女因救安王爷与王妃，感念刘尚宁身体不好又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顾，而刘府却无贴身体己之人，故而特令安王府悉心照拂刘家小姐直至病愈。


    林画接了圣旨眉心蹙成一团，水部郎中至工部侍郎，刘大人爬得挺快。现下刘尚宁送不走，若单单只是照拂至病愈倒还好说，只怕人一旦进来了要想让她出去就难了。


    “蔡公公，已经散朝许久，我家琅月为何还未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才正要说此事呢。”


    蔡墨表情为难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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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还是随我去宫里瞧瞧吧，方才马车才落地，泰华殿的侍卫便快马加鞭赶来传了消息，说是王爷快要将泰华殿给拆了。”


    林画嘴角微抽，拆……泰华殿？


    好小众的语言。


    她安排好王府的事情后便随蔡墨入了宫，一路上听着今日朝堂之事，瞬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话说今日朝堂热闹极了，先是刘樟清治理水患有功，回朝之后龙心大悦，大大褒奖了他。再是坊间有关刘尚宁救王爷王妃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更是不住地夸赞他们妇女，当即便将工部空缺的侍郎之位封给了刘樟清。


    琅月只蹙眉听着，碍于对方好歹是治理水患的功臣，也不好在朝堂上拆台拂了他的面子，于是即便心中不爽，也只好强忍着怒意不说。


    却未曾想，有些人，你敬他一寸，对方却逼你一尺。


    因为此刻，刘大人瞧见他并未澄清坊间之事，还以为能做些打算，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上，尚宁自打娘胎出来便身子不好，我又忙于水部之事对她疏于照顾，故而落下咳疾不好。后来她又随我前往东南各县……”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总之什么刘府没有女人，下人不上心，女儿无人照拂之类。琅月顶着腮帮听着这套熟悉的说辞，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毕竟，昨日他在说完这话之后，就提出了要将自己女儿放在安王府一夜的要求。


    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琅月心中祈祷刘大人就此闭嘴时，却听见耳侧声音响起：“……因此，臣斗胆请求皇上做主，念及尚宁身子孱弱，多多照拂。安王府人力多，王妃蕙质兰心安排得当有利于小女身体恢复。希望能让尚宁在安王府好生养伤，待到病愈，臣一定立即将她接回刘府，绝不耽误。”


    他舌尖顶着腮帮，眉间也蹙着，只觉得自家夫人有句话说得很对：退一步，身子不爽；进一步，浑身舒畅。


    听到这儿，他也不想顾什么面子了，兀自一笑：“听刘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家夫人照顾你女儿啊？”


    话落，朝堂寂静无声。


    安王爷有多宝贝自家夫人大家是知道的，当初在凤仪殿晕倒，他便一把火将凤仪殿后院烧得个一干二净。


    这好端端的，刘大人提人家王妃作甚，岂不是老虎头上拔毛？


    “不不不不！王爷误会，下官只是想让王妃帮忙照拂一二。”


    “说到底，你还是希望我家林画照顾你女儿。”


    他斜睨过去，眼神如刀，说话犹如万年寒冰，冻得人通体发寒，“前些日子本王受寒生病，躺在床上烧了三天，醒来瞧着林画眼底乌青甚是自责。为了不让夫人担心，自此本王也勤加锻炼，养好身体。刘大人，你说……本王尚且不愿让自家夫人如此劳累，您的女儿……”


    说到这儿，他不再开口。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儿，安王爷宁可锻炼身体养好身子都不愿让自家夫人劳累，而你一个区区工部侍郎的女儿……


    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