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74年的秋天，我将公司搬到了国内，我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看着公司里面新布置的设备和仪器，公司的产品已经研发成功了，有了自主研发的产线，我满心欢喜地想着要和她见一面。


    这九年分离时光里，她的笑容时常会闯进我的梦境之中，我一直都很想念她。


    但突然有一天，一位男子找到了我。他摘下口罩之后，我看到了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他说他也叫陈宇泽。


    “你不过是我的克隆体。”他说道。


    我和他有着相同的记忆，因为我是从他身上复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拥有我分裂出来的那一段记忆，所以他是“本体”。


    无法接受自己是克隆体的事实，我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轰然崩塌，只剩下一片狼藉。我仿佛坐在废墟之上，不知所措，内心一片荒芜，只剩下无尽的迷茫，肆意蔓延。


    脑海中，过往那些看似正常的场景瞬间被重新拼凑，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熟悉又陌生，我的记忆原来并不属于我。


    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试图从记忆中找出一丝反驳的证据，可那些曾经支撑我信念的基石，却在这一刻纷纷崩塌。


    我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了酒店里，整整两个月。


    在那两个月我任由“陈宇泽”代替我，挥霍我的钱财。


    当然，他花钱对于我来说都是小事，我并不在意。


    我非常后悔同意他代替我的原因之一，是他在那两个月里以我的身份拒绝向沈奇的公司投资。


    等我从屋子里走出来后已经联系不到沈奇了。那时候我发现他的公司正面临很大的财产问题，只得想办法收购了他的公司。


    在酒店的两个月里，我不敢看自己的样子。


    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我都没有开灯，我很害怕光亮，我将窗帘全部拉上，让我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指。


    我不想承认自己是克隆人，我只想做一个正常的人类。


    在我一个人想了很久之后，我知道只有一种方法让我像正常的人类，那就是我不承认陈宇泽的记忆是我的过去。


    因此，我逼迫自己忘掉裴小雨，忘记她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睛。但是，忘记她就是让我忘记自己热爱的事业和前进的动力，忘记我的所有喜好，忘记大海、潜水和深海鱼。。。


    因为迷茫和痛苦，我用酒精和香烟来麻痹自己，在这两个月染上了抽烟和喝酒的坏习惯，几乎把自己的身体毁掉了。


    我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挖空了，在那两个月之后，我一无所有。


    因为我不是陈宇泽，我发誓不会去主动找她，我走出了酒店，又开始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往返公司和酒店。


    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命运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在我刚刚想要离开酒店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中去的时候，香丽格大酒店里，我又一次遇到了裴小雨。


    我看到她的时候非常激动，我单独将她叫到了酒店的后花园中。我点燃了一根香烟，但我怕她对我生厌，我很快将香烟掐掉。


    “我认识你，裴小雨。”我随口说道。


    我看见她惊讶的表情，我突然慌了神。


    我立即编撰了可能遇见她的场合，用那些她参加过的学术交流会议搪塞了过去，还好我回国前一直在搜集她的资料。


    我看着裴小雨的脸，思念在九年的异国时光里不断累积，她美得让我无法呼吸。


    但我没有想办法挽留，甚至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选择做人类的我只能相信她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们两个人只有一面之缘。


    正在我要和她道别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名持刀土匪的袭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裴小雨挡在了我的面前。


    陈宇泽的记忆和裴小雨夺刀的景象重合，这一次是她挡在了前面。她的反应很快，可能事先脑海里推演过遇到持刀歹徒的场景。


    被她护在了身后，我的心脏不断地跳动。她救了我，我因为她的勇敢和善良而心动。


    只不过，裴小雨报恩的对象不应该是我，我享受了陈宇泽应有的待遇。


    我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显得平静。


    我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喜欢她，她只会觉得我是渣男，于是我只想要与她保持距离。


    我将裴小雨送进了父亲的医院，在她的病床前思索了很久，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我在她的病床前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


    最终，我决定如果自己再对她心动，如果我能以宋铭耀的身份爱上她，如果我的心动是和九年前学生时代的事情无关，那我就追求她。


    我就要娶她为妻，和她永远在一起。


    醒过来的裴小雨望着水族箱发呆，我说想要送给她一样东西作为谢礼，她挑走了那个放在桌子上的水族箱。


    我暗自高兴，因为我完成了与她的约定，我终于将她的那条寄养在我家的小鱼在九年后还给了她。


    但是，裴小雨应该不会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她大概记不得自己曾经将小金鱼送给了她的一位不知名的男同学，并告诫他要把金鱼还回来。


    无所谓，先喜欢上的人会吃亏。


    因为她当时并不喜欢我，所以她把金鱼放在我这里养之后，开心得晚上睡不着觉的只有我一个人。


    在投资会上，我又一次喜欢上了裴小雨。九年后的她变得更加成熟，更有魅力，在她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我向她表白了，这一次，她接受了我，等待了九年的我发誓要做到最好。


    她的确很喜欢我，即便爱我的原因是把我当做陈宇泽的替身。


    但我不奢求过多，只要她爱我，就足够了。


    ————————————————


    医院的病房内，监护仪的滴答声不停，宋铭耀紧紧闭着眼睛，他的皮肤冰凉。刚送到医院的时候，他的体温依旧很低。


    医生将病房里的空调打开后，他的温温才上升，基本与室温持平。为了让他的身体温度维持在正常范围内，病房里的空调一直开着暖风。


    裴小雨穿着短袖和短裤坐在病房内，她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坐在宋铭耀的身边，手上拿着两份资料，正在认真地翻看。


    其中的一份是宋铭耀的血检报告，另一份是师弟从NCS公司带出来的血液分析出来的成分报告，里面的细胞特征几乎相同。


    裴小雨通过模拟计算对其中的细胞进行了基因追溯，发现NCS公司研究的生物是水螅体和人类基因组合的产物。


    宋铭耀是人类和水螅体的融合体。


    难怪宋铭耀的身体很凉，肤色很淡，因为他身体的部分功能已经偏离了人类，他不再是恒温动物。


    另外，他的身体也像水螅体一样变得透明，透出了内部火红的血管和脏器。


    裴小雨把检测报告放在了一边，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起来，她扶住额头。


    裴小雨也反思了自己，之前的她太过贪玩，还在他的身体上画画，夸他好看，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他的身体情况。


    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裴小雨滑动鼠标，操作着电脑，程序开始计算数值。


    倘若宋铭耀的身体状态停留在现在的样子，他也是能够活下去的，现在人类的体征占据99%。


    可是，他的肤色越来越浅，在隔了12个小时后出的第二份检测报告，他的身体特征更加偏离人类，达到98.5%。


    也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变得越来越像一只海洋生物而不是人类。


    昏迷之中的宋铭耀的睫毛动了动，他的细微的变化被裴小雨察觉到了。


    “宋铭耀！”裴小雨立刻喊道，“宋铭耀，你醒醒！”


    宋铭耀半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很疲惫，但他看到了桌子上放置的水族箱。


    水族箱里面又多了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水族箱底部的灯光被打开了，水面泛着极其梦幻的蓝光。


    水族箱内的环境并不平静，泛着波涛，如同晴天下大海。


    裴小雨见到宋铭耀醒了，她立刻放下电脑，按下床前的按铃。


    “那是你送我的水族箱，你看到了吗？”裴小雨笑着说道，“我一直在养呢，你可不可以好起来，你好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潜水。你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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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都想带我去吗，你记不记得，宋铭耀？”


    “记得。裴小雨，你曾经给过我一只小金鱼，”宋铭耀说道，他的目光从水族箱移到了裴小雨的脸上，“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了。”


    “什么，你是说我以前送给过你金鱼。。。是我送给过陈宇泽金鱼吗？”裴小雨问道，她的表情很困惑，她对于那些往事一点都不记得。


    宋铭耀点了点头。


    她果然不记得，宋铭耀心想道。


    “那件事情我已经忘记了，但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宋铭耀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一起再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好不好？”裴小雨立刻说道，她不想让气氛冷下来。


    宋铭耀看着裴小雨，艰难地呼吸着，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如果我好不了了。。。”宋铭耀说道，“裴小雨你要答应我。。。不要找他复仇。”


    宋铭耀口中所说的裴小雨想要复仇的人，指的就是这项毫无人性的克隆实验的发起者。


    裴小雨的内心在波动，在宋铭耀醒来之前，她只帮警方尽快抓住罪犯。裴小雨知道宋铭耀的意思，他怕她有危险，所以不同意她继续参与调查。


    她低垂着眼眸，攥住了宋铭耀的手。他的手指又变细了，骨节十分明显。


    裴小雨点了点头。


    几名护士和医生闻声赶了过来，开始检查宋铭耀的身体情况，裴小雨怕妨碍到他们，自己走出了病房。


    “裴小雨！”走廊里的王斌叫住了她。


    “王斌，你知道吗，宋铭耀他醒过来了。”裴小雨激动地说道。


    裴小雨看护了一夜，同时，她为了分析宋铭耀身体的数据敲了一夜的代码。


    她的头发十分凌乱，但眼睛里泛光。


    “那真挺好的，”王斌说道，后面的话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但有件事情我要和你说。”


    王斌鼓起勇气说道：“安睿抢救无效身亡了。”


    “怎么回事？”裴小雨立刻问道。


    “她的身体里面有一种莫名的毒素，那种毒素十分罕见，人类医学史上并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中毒案例，因此没有任何解救的措施。”王斌说道，“陈宇泽承认了，他可以分泌出这一种毒素。”


    裴小雨想起来了陈宇泽临走前说的“惊喜”，他这么做只是想要毁掉克隆人的声誉，引起人们对非人类的恐惧。


    的确，他做到了。


    因为嫉恨宋铭耀夺走了自己的人生，为了报复宋铭耀，陈宇泽就夺走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真是人渣。


    “安睿死的太惨了。”裴小雨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宋铭耀有什么影响吗？”


    “法律上已经出来了一些政策，”王斌说道，“克隆人不属于我国公民，法律不对他的生死进行保护。没有人会对他的生死负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害怕他，想要一刀捅死他，那是不犯法的。”


    “太可怕了，不可以这样。”裴小雨抓住王斌的袖口说道，“那他还可以进行手术吗？”


    裴小雨的脸上滑过一滴眼泪。


    宋铭耀是她的恋人，她不想失去他。


    “我已经尽力了，裴小雨，我是一直盯着陈宇泽案子的人。作为法律制定的参与者之一，我争取到了政府的让步。”王斌说道，“鉴于宋铭耀对我国医疗上的贡献，他们同意在宋铭耀生病时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不过不允许他离开病房。”


    “如果他离开病房，只允许他在没有人类存在的地方行动，他不能与人类相接触。”王斌说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王斌。”裴小雨说道。


    “他那么有钱，肯定有办法治病，你不用太担心，不要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王斌说道，“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裴小雨，你的研究生还要读下去，新医药公司也需要你。。。”


    “我知道的。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守护好他。在他彻底好了以后我才会返回学校和公司。”裴小雨说道。


    裴小雨这么说，王斌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


    王斌想了想，也不再劝了，他只希望裴小雨这一次的付出不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