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她注视Reid惨白的睡颜，他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球转动，呼吸急促，睡得很不安生，像是在做噩梦。


    Alex轻声将门关住，再悄声把带的黑包放到地上，最后搬来凳子坐到他旁边，不自觉地抚上他的额头，帮他整理因为细汗黏在额间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的头。


    Alex没注意到她现在的表情，像是胸腔涌动的情感都汇集在眸子里，热热的，暗潮汹涌，但她的脸又如此冰凉，像随着苍凉广阔的深海浮动的月。


    她不禁想，当她躺在病床上久久毫无生气时，Hank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但当Hank受伤时，她只会累积着愤怒将一切十倍奉还于造成那样境地的罪魁祸首。


    现在，看到Reid受伤，更多的是串联着线索的理智在布满荆棘的草地中崩盘，满地理智掉落到草丛中，现实又要求她在短时间内找回来，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都会遍体鳞伤，她进退维谷。


    她曾经被犯人关进埋到地下一米深的棺材，也曾被深深扼住喉咙导致闭合性喉外伤，她又萌生退意，因为比起那些物理上的伤害更令她窒息的，是猛地袭来的陌生又具有毁灭性的情感，她无法控制地用手扶住喉咙深吸一口气，企图在溺水当中吻向天空。


    “Hey.”


    Reid不知何时醒来，他握住那只停在他头上的手，热热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Alex像做坏事被抓现行一样立马扯出一个笑，她身子前倾好拉进两个人的距离。


    “Hey，感觉怎么样？”


    “实际上，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Reid想坐起来，Alex帮他把枕头垫高，还从旁边倒杯水给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大口喝水，小口小口地喝几口后便放到桌子上。


    Reid很高兴在真正入睡前能看到Alex，他在一片迷茫中醒来的时候，她还没发现，她就像第一次睡在他家时，他想要把她皱着的眉抚平那样抚摸着他的头。


    不同的是，Reid不会睁开眼睛就想揍她，他在心底笑出声，他回想起她当时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薄怒的眼神和已经握紧的拳头在看到是他后又松开，不满地扯过被子转过身的场景，实在有些可爱。


    “我应该早点来的，也应该陪你上救护车。”她反握他的手，改成十指相扣的样子，又用大拇指摩挲他的食指。


    她是这么说，但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的话，她也许很大可能会再次选择逃避，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那没事的，我知道你在执行任务当中。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你能在Nichols博士的屋子里吗？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幸亏你在那。”他的声音哑哑的带了点软和，像是在吃撒着巧克力碎的牛奶冰淇淋。


    “我没有在那你也可以依靠自己走出来，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超能力，你总能找到办法逃出生天。”


    Alex说完这句话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从包里掏出那本对她来说生涩难啃的书，借机逃离他的目光:“看，我给你带来了你没读完的书，还给你带了点日常用品。”


    借着微弱的光，Alex的眼睛因为一点泪液显得像是装在玻璃瓶里最原始的枫糖浆，被阳光照射从那头透到这头的光，剔透，浓烈。


    “别担心。”Reid的喉头滚动，看来他还不是那个最应该收到关心的人，“你可以读给我听吗？”


    Ale微张着嘴，她犹豫一会儿，要命地妥协下来：“下次应该要带本童话书。”


    Reid无所谓地笑笑：“事实上，童话书也能发人深省，特别是安徒生童话通常都带有深邃的寓意和批判性思想，格林童话就……咳咳。”他控制不住地干咳几声。


    Alex给他顺背时还不忘吐槽：“你是想我给你读还是你给我读？”


    “当然是你来。”Reid安静了，他闭上嘴期待着他的睡前故事。


    她装腔作势地清嗓，瞥了眼他后，翻开他上次看到的地方开始读。


    Reid发现Alex能够将她不懂的文字读得通顺流畅，她读得抑扬顿挫，几乎不会有卡顿的地方，很有电台主播的风采，她的音量比平常要低两个度，但又是能够让他轻易听懂听清的程度，有些词低沉得让她的声音起泡泡，在他大脑皮层不仅限于听觉中枢的地方留下一阵摩挲。


    他喜欢她发出Down或者Now时的唇形，爱她发Th时的唇齿连接，他想起每次她趴在他耳边时轻声的低语，他闭上眼睛，在一片凉爽和热烈中睡去。


    ——


    Reid因为咳嗽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一次，他发现Alex躺在她的身边，位置要比他的高一点，因为他的动作在他的额头留下一吻，接着把他抱得更紧了点。


    “I''m here, I''m here.”她声音清醒地和他说道。


    等他再次醒来时，她还在睡着，他感觉她应该没睡多久。


    他不知道怎么在她的胸膛的位置，她把他的头轻轻环住，靠在她怀里，他的头发被她在不经意间拢到他的耳后。他微微折腾一下向窗外望去，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他根据窗外阳光的程度判断出现在应该才七点多钟。


    疼痛让他的睡眠质量差得要命，他不想再次入睡，干睁着眼想事，他也不敢挣脱她的怀抱，怕把她吵醒，他闭上眼睛回想之前看的书，也算得上是一种消遣。


    过了一会儿Emily和an顺道来看他，他们带着揶揄的笑站在门口。


    “看来这小子不需要我们的陪伴哦。”


    an又挂上那种贱兮兮的笑，虽然他们现在的姿势的确很容易被调侃。


    他伸手把食指放在嘴唇面前让他们小声点，但Alex已经醒来。


    她毫不在意地向门口的两人打招呼，接着从床上抽离开，她顺手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


    她捏捏鼻梁把昏沉扫到一边去。


    Reid咳嗽了声，对着两人说道：“你们来的有点早。”


    “Oh，boy，我们可不想错过这个。”Emily挂着得意的笑晃晃手机。


    “什么？你还拍照了？”Reid不可思议。


    “哈哈，别担心，你们看上去很可爱。”Emily把图片给他看，同时把手机撰得紧紧的，以防被他们两个抢走。


    “Al!”Reid大叫呼喊Alex，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声带着撒娇意味。


    Alex凑近一看，当机立断决定让Emily把照片发给她。


    “Al？！你们同流合污。”


    这间房间里唯一不满的人是在照片里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大帅气的Spencer Reid。


    “很高兴看到你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我还以为Alex会让你在床上多躺几天。”an打趣道。


    什么虎狼之词？Reid反应过来后把两个好同事兼好友赶出病房。


    “你怎么还叫他们给你发。”


    Alex不理解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她觉得莫名好笑：“你为什么这么介意，我看上面很好啊。”


    “你当然好看了，只是我看上去像只营养不良的猫，还不是品相好的那种。”


    Reid脱口而出的话让她呆住几秒，她大笑起来：“Reid，我甚至都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我要过来是因为你很可爱。”


    “什么？我……我觉得……你……”Reid支支吾吾起来。


    她向前撑住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往他脸颊一亲，接着又点点他的额头：“我得回公寓一趟，别胡思乱想了。”


    “你可以自己开车吗？我是说，我知道你没怎么睡。”


    Alex把头发扎起来，前面太短的碎发跌落在脸颊旁边。


    “可以，我会洗个澡再睡一会儿，晚上来陪你。”


    她拿起旁边的外套穿上，看上去英姿飒爽。


    ——


    Alex打开门和Emily和an交换位置。


    Emily坐在椅子上，an站着。


    “Kid，感觉怎么样？”an看到床上的书，“都这样了还读书？”


    “是Al带的，她怕我无聊。”


    恋爱中的人，就是谈论起对方，眼神语调和表情都会蜜桃般的青涩多汁和甜蜜。


    an被酸到掉牙：“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吗，我们下班带给你。”


    “Um…Emily，你可以把那个包递给我吗？”


    “当然。”


    “我要的东西都在这了，所以……谢谢，不用了。”Reid抿着嘴笑着看向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后决定让Reid和那个包度过一个浪漫的早上。


    ——


    驶向办公室的车里。


    “你觉得Alex对Reid来说是个好伴侣吗？”


    Emily斜眼看他，an总算说出这句话。


    “你应该知道Alex设法把整个校园包下来给他过生日对吧。”Emily抬眉盯着开着车的an，“她开着车穿着礼服完成了他高中的一个遗憾，毕业舞会。”


    “是，是，我知道，我在现场。”


    “除了一些请不了的人，她把对他重要的所有人都请到了现场，我无法想起任何一个做过这样浪漫的事的人，就连Garcia都认可了她，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an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多疑了。我担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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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有一天这种感情褪去，Reid该怎么办。”


    Emily沉默下来，an听到她坚定地说。


    “我知道我听上去会像个疯子，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不管发生什么，她会把这种感情带到她的坟墓。再说了，Reid那小子可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


    Reid打开包里的另一本书，有时候Alex对他的了解真的有点恐怖的精确，他没办法描述上一秒在想看这本书，下一秒就在包里发现这本书的奇妙感觉，他快速翻阅着，在读到中间的时候，他发现书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根据两人的造型，他知道那是他生日那天拍的，眼前浮现当时的景象，那天工作不算忙碌，他被Emily套上西装后又一头雾水地被带到地下停车场，Alex开着一辆红色的超跑，显得招摇亮眼。


    她笑着向他挥手，从车上走下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吊带连衣裙，丝绸布料被光映射得流光溢彩，她踏着黑色细跟高跟鞋，预测有十厘米，因为他能够不低头就能很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和他差不多长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后面，显得她的头型饱满又好看。


    他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想法。


    只见她款款向他走来，他恍惚中就看到一只手放在她眼前。


    “跟我走吧？”


    他觉得不仅是他，就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人看到她的样子，都要说一声好美，这是客观的。


    他看到Alex脱下高跟开往某个地方，他望向她手指勾起鞋后跟的那条带子和一路上的呆愣让他错过了知道自己要去哪的机会，他最后是在车停在一所高中前后才有所察觉的。


    “你是要带我去舞会吗？”


    Alex火速穿上鞋子像个淑女牵着他的手下车，还帮他关好了车门。


    “Yes.”


    她的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


    “谁的舞会？”


    Alex没有说话。


    Reid像迷路的麋鹿，就由着Alex牵着他的手走进学校的体育馆，她穿着高跟鞋意外的灵活呢，谁来拯救他奇怪的关注点。


    体育馆门开的那一瞬间，映入他眼帘的是布置得像模像样的舞会现场，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样的布置是毕业舞会，甚至还有控制音乐的DJ。


    里面都是他认识的人，BAU小组的所有人都在，他们都各自组成伴，他可以从他们配套的衣服看出来，看上去Emily和Garcia，an和Todd是一起的，Rossi和Hotch则拿着酒杯笑着看着大家。


    他们都在跟随着音乐慢慢流动，在看到Reid的那一刻，他们齐喊生日快乐。


    他用奇怪的眼神询问Alex。他才想起今天还是他的生日，虽然母亲早早就给他发来了生日快乐的讯息，他的心被一种叫做友谊和亲情的感情填满，他低头看着身边的人，还有她。


    “It''s yours.”她回答他的问题，“Happy birthday, my Dr.Reid.”


    Reid对舞蹈没有那么在行，但也不是不会的程度，至少不会踩到女伴的脚，这是他们的第二支舞，他的手接触她紧贴着背部的连衣裙布料，凉凉的，他低头渐渐和她的步调完美的和谐一致，他们从未排练，但又如此合拍。


    “Thank you, Al.”


    “不用谢。”


    他近距离看着她，她眼底透着笑，她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他隐约记得是Garcia拿着相机，但他不记得当时有拍这张照片，可能是被an他们灌了点酒就不省人事了，照片上的他脸红红的，努力睁着眼睛想清醒点，脸上还有几个来自不同人的口红印，妆容精致的Alex看着他抿着嘴憨憨的笑得很开心很好看，她的珍珠耳坠和项链都很衬她，这张照片里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照片背面是一行潇洒飘逸的字迹，是Alex的。


    I hope you will always be wonderful in my life.


    愿你一直是我生命中的精彩。


    他从旁边的桌子拿起手机拍下来，再将这张照片塞到钱包里。


    那晚Alex送他一枚吊坠做生日礼物，他没有戴过这种东西，这条吊坠是一个不规则的小长方体，里面有小小的空间，表面金属材质被打磨得光滑，上面刻着S&A的字样代表两人名字的缩写，看上去小巧特殊。


    这是用几枚弹壳作为原材料亲手制作而成的，她说，没有别的含义，只是希望这个吊坠在她不在的时候能够代替她陪伴他，有这个就像她永远会在他身边。


    Reid把这个吊坠重新戴起来，接着继续翻开书度过漫长的疗养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