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溋为什么离开自己，他到底去了哪里，山月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预料，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从前。


    另一个自己说，之所以大费周章、让他杀了自己，不单因为这件事李溋绝不肯做。人皇剑释放灵泉，需要极深的欲望，爱与恨都是欲望。在原来的世界，她察觉到了李溋对自己的爱，却不肯相信他的爱极深，所以选择了恨。而当他知道真相时，懊悔和痛苦又催生出极深的爱。山月把他的爱和恨都夺走了，让他的余生，只剩下没有尽头的痛苦。


    填满阴龙王风的湖很深，山月怀疑这里没有尽头。身上的灵吸引着阴龙王，他们在徘徊之地太久，忘了曾经的牺牲，脑子里只剩下逃离这一个念头。但山月身上有李溋的气息，让阴龙王不敢靠近。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旅人，走的时间太久，忘了目的地。四周都是混沌，手腕上的红丝没有任何变化，她感觉失去了方向，脚步慢慢停了下来。阴龙王聚拢过来，等着她失去心力，消散气息，然后吞噬掉她的灵。


    阴龙王虎视眈眈，山月却坐在原地，抱住膝盖一动不动。她握着手腕想，和李溋迷失那么久，大概再也无法重逢了……


    阴龙王越围越紧，只差一指的距离，就会碰到她。这时，腕上的红丝闪了闪，阴龙王猛得后退，山月抬起头，可红丝又恢复平静，她看了很久，也没看到希望。


    绝望包裹着她，余光瞥见一只阴龙王，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其他龙王盘旋在身边，它却一直往一个方向挤，山月见了，心中一动，紧紧跟上去。


    她再也没有停下来，跟着那只阴龙王不停走，不知走了多久，脚下一空，人猛得往下坠，掉入无尽的黑暗里。她摔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


    阴龙王盘踞在小山顶上，不敢下来，那条引路龙王也不能下来，它和其他龙融为一体，消失在山月眼前。


    山月低低念了个称呼，爬起来看眼前，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山顶炊烟袅袅，似乎有人家，她穿过长吊桥，走到山顶。


    竹屋、圆湖、临水亭。


    乘风台？


    这里与乘风台一模一样，山月推开竹屋的门，陈设也和记忆中一样，只是没有李溋，她找遍乘风台也没有李溋。四周都是云雾，在没有其他地方。只有临水亭的地上有一座很小的城池，和山月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山月拿起一座房子看了眼，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而手腕红丝大亮，她猛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闪身离开，躲去了竹林。山月连忙追过去，追到半路斥道：“站住！”


    那人脚步一顿，当真站住了。人近在眼前，她却不敢往前，踌躇良久，才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他带着一张兽骨面具，山月近前，抓住他的手腕，同时把面具摘了下面。


    当看见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哽咽道：“你……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李溋垂着眼睛，居然想逃，被山月紧紧抱住，他哑着嗓子道：“你怎么可以来……”


    山月：“我不能来？你自己招惹我，还敢先跑！”


    李溋委屈道：“是师尊先骗我……”


    说完，他紧紧抱住山月，走了千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凝成结。


    圆圆的湖一丝风也没有，李溋黏着山月：“师尊都知道了吗……”


    山月道：“嗯，都知道了，从前……从前我也没有办法。”


    李溋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回灵中境。”


    “你做得很好了。”山月揉他的脸，看着地上的小世界道：“你还在造灵中境？现在这个也快撑不住了吗？”


    李溋道：“每个世界，都不能撑太久，也不一定会有……会有师尊……现在这个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山月拍拍他的背：“这样下去不行。”


    李溋当然明白，只是他的欲望太深，不肯放手。


    山月：“阿溋，乾坤轮回咒是跟时间有关的阵法，你能不能用它回到过去？”


    李溋没应，山月道：“可以对不对，我们一起去一切开始的地方，结束这段徘徊好吗？”


    见他难过，山月捧着他的脸，亲亲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有这样的结局，我宁愿……宁愿……”


    天上的阴龙王盘旋速度变快，好像一团团压着滚雷的乌云，他们太渴望自由，无论是消散还是重生。李溋抓着她手，把脸埋在掌心里道：“我听师尊的……”


    *


    黑夜，四方院被磅礴大雨笼罩着，萧玉衡的手微微发颤，下针却很稳。


    她就快完成最后一针。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萧玉衡惊慌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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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雨夜谁会来？她看着门外，又看看小白，犹豫之下，决定先完成咒，就在她落下最后一针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雨幕里走进来两个人，女人来到她面前，握住了下针的手。她跟自己说了很多话，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但最后，萧玉衡放下了针。她看着失去生命的小白，禁不住扑在他身上哭起来。


    而雨幕里的人消失了，好像从未来过一样。


    ——后记


    “师尊喜欢小傻瓜阿溋，记忆不全的阿溋，过去的阿溋，还是现在的我？”


    “……”


    “师尊？”


    “你们不是一个人？”


    “我不管，一定要选一个。”


    “都喜欢都喜欢……”


    “你又敷衍我！”


    劝完萧玉衡不用禁术，师徒二人没有消失，反而凭空出现在人世。一起过了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后，李溋天天问这些问题。山月受不了了，直白道：“好吧，为师喜欢小傻瓜。”


    李溋却不满意了：“师尊果然喜欢傻瓜！”


    山月道：“是啊，小傻瓜只会看着师尊，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喋喋不休的问题！我倒是要问你，你喜欢严厉，不近人情的师尊。还是带你到处玩，给你讨零花钱的师尊？”


    李溋蹭过来，笑嘻嘻道：“喜欢会罚我的师尊。”


    山月把他的头推开：“爱好健康点！”


    李溋脸皮极厚，又贴过去道：“我们现在算什么？恢复了秩序，被奖励再活一次吗？”


    二人正在一艘船上，金雀王朝就快走向灭亡，没有了白令海，诸侯割据，正拼得你死我活。李溋道：“师尊，没有复活师伯，你遗憾吗？”


    山月：“死而复生本就是逆天改命，灵中境能维持那么久，也是师兄强行延续，而后果你也看到了……总要做出选择的。”


    李溋点点头：“其他人还会回到世间吗？”


    山月道：“会，只要日落月升，大家都会回来，师兄……也会回来。”


    二人靠在一起，终于看到了从前的日出。同船有个穿着宽大灰道袍的女人，她拉着小孩说：“小朋友，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极佳，要不要考虑加入庸人观？本门刚刚成立，现在报名只要三金！诶！你别跑啊！考虑一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