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破冰

作品:《重生后嫁给女装大佬

    “呵——”


    一声轻笑。


    崔妙璩难以置信。


    她疼得龇牙咧嘴,像只被吊起来的鸭子,而罪魁祸首在做什么?


    在取笑她!!!


    强忍将枕头拍到他脸上的冲动,她梗着脖子斜视,没好气道:“你怎在这儿?有事么?”


    “我自己的卧房,为何需要有事才来。”


    他答。


    脸上仍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戏谑神情。


    崔妙璩白眼快翻到后脑勺。


    她想说什么,又觉着无谓口舌之争,费事他觉得自己有多在意他的来去似的。


    可该说的事情还得说。


    毕竟人命关天。


    强压心底的不适,她掀开锦被,双手撑着床榻,肩膀带动身子向外转去。


    她坐得深。又因落枕难受,满脑子都是痛痛痛。不曾留意自己转身后双脚悬空,一双洁白罗袜晃晃悠悠。


    晃得对面那人眸色骤深。


    “落枕未好,再请医官看看罢。”


    他声线有些许暗哑。


    “且慢。”她拒绝,单刀直入道,“顺娘要夭娘服避子汤,你即回来,尽快料理此事吧。”


    “你为何不处理?”


    他问。


    他倒好意思问!


    崔妙璩在心里破口大骂。


    是哪个臭不要脸的猴急火燎,一进府就给人睡了,害得人家要喝这种酷烈伤身的药?!睡完拍拍屁/股走人,要她来收拾烂摊子当反派,挑拨她们女人内斗是吧!


    还好意思问她为何不处理!


    狗男人烂成这样,难怪上一世面都没让她见求情也不听就直接判她死刑。


    还是殉葬!


    他知不知道那是多残忍的死法!


    是她宁可被万箭穿心,五马分尸,也绝不愿多回想一秒的无间地狱。


    活着的每一刻,她都痛苦得恨不得立时死了;可一旦感受到死亡到来前的狞恶窒息,又苦苦挣扎,竭力想要活下去,于黑暗中无望祈愿,有人能将她救出。


    那种蚀骨噬心的绝望,生死之间犹如被寸寸油煎的反复撕扯,有谁能感同身受?


    重生至今,为着能避开上一世的命运,她殚精竭虑。到底势单力薄,被各种有形无踪的大手推着,步步前进,逼得她无暇回顾。


    如今却因为另一个从前未曾出现过的女子,激起她心中最幽深的恐惧与憎怒。


    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她恨恨地想。


    而她居然当时还同意嫁于此人,任由他一再轻视自己、伤害自己。和他人。


    倘若她手边有刀子。


    她想。


    她定会毫不犹豫捅过去。


    纵使万劫不复。


    可是她没有刀子。


    却有个阿爹与春见。


    崔妙璩忽而感到无尽的绝望。


    重活一世的她,究竟要如何为自己报仇,才能洗刷那般深重的怨怼呢?


    许是她隐忍已久的恨意太明显,竟而从那一双或明艳、或狡黠的双眸中溢泄而出。宋俭明显被震住,像是下意识开口。


    “我与夭娘没有什么。”


    满心仇恨的崔妙璩:?


    什么意思?


    何为没有什么?


    他想发生什么?


    见她还是一脸愤愤然,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宋俭也不再打哑谜,无奈道:“我与夭娘,昨夜不曾圆房。”


    崔妙璩:“……”


    这狗男人说什么疯话!


    ……


    昨日,宋俭漏夜回府,一进门便见到顺娘前来汇报,道夭娘已安置好,使君是否还有旁的交待。


    他示意没有。脚下一转,径直去往南厢房。


    打扮妥当的夭娘等候已久。


    见他掀了帘子阔步入内,眉目昳丽,神清骨秀,当即便有三分好感。


    羞答答地上前施礼。待宋俭遣散房中诸人后,她曼步近前,纤纤玉手攀上他劲痩腰间金镶玉质的蹀躞带,便要服侍这俊美主君安置,却听见他声线冷然。


    “你的孩儿,如今仍在益州,对么?”


    ……


    “夭娘有了孩子?!”


    猝不及防听到此事的崔妙璩顾不上疼,抻着颈子讶然道。


    宋俭打手势示意她轻声,眼风扫过身后卧房大门。


    她醒觉。当即捂住嘴巴,保证绝不出声。


    眼神催促他快些。


    宋俭无奈一笑。继续叙说昨夜情形。


    夭娘不防宋俭那般快就查清了自己的底细,当即魂飞魄散,绮思全无,跪下不住磕求。


    自己不过是为人差遣,并未包藏祸心,也无半分差念,请他千万不要为难她的孩儿。


    她哭倒在地,孱弱似一尾离水之鱼。


    “我那孩儿,是瞒着主母,与第一任主君有的。诞下后被主母得知,几碗汤药下去,身子骨毁了,今后都无法再育。”


    “主君为与主母修好,将我与孩儿分别卖掉。我如浮萍,辗转于另两位主君之手,恳求他们帮我寻回孩儿,为此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后来,在一次家宴上,我照旧献舞,恰好叫与宴的益州刺史看中。他当即将我要走,我告诉他,走也行,须得帮我寻回孩儿。如若不然,我便跳进冬日的绿池中。益州刺史是个好人。他叫我不要死,还真帮我找到了孩儿。”


    “他离开我时只得半岁,再见已是快五岁。瞎了只眼,缺了几根手指头。是为着乞讨被人故意损害。可到底他回到我身边了!”


    “可那好人却说,他要将我献给圣上。说我可以去到繁华上京,那里花团锦绣,洛川里流淌的都是黄金与香水,我去了定会乐不思蜀。可我怎能不思念我的孩儿!他千辛万苦回到我的怀中,还未感受到我的亏欠与补偿,我就又要离他而去,不知何时归去,不知此生能否归去——”


    ……


    南厢房的床榻上,新铺了烟光紫的蜀锦,流光潋滟的华美布料上大朵大朵绽开艳丽的蜀葵,红的粉的,疏茎密叶,翠萼丹华。


    女子幽幽低泣的声音萦绕房中。


    她的眼泪如同这蜀地名花的种子。眼泪落到何处,她的苦难便种到何处。


    自惭生地贱,堪恨人弃遗。


    后来她止住泪水,昂起颈子,泪珠滚落,似花瓣上,前夜残留的露珠。


    “使君既已探清夭娘过往,却开诚布公说与我听,想来不致谋害我那孩儿。”


    哭出来后,她冷静许多,“夭娘愚笨,猜不出使君是何用意。但夭娘可以性命作担保,若使君放我们一马,但有指令,夭娘万死不辞!”


    仿佛能听见女子决然的发愿。


    崔妙璩沉默良久,终是问到,“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面的男子收回他沉静的目光,仿佛在说一件很轻易的事:“夭娘也这般问我……”


    他自桌案上拿起一支碧玉簪。是她今日随意绾发之用,昏厥后又被摘下。


    他捏在掌心把玩,“我想把夭娘,送回给她孩儿。”


    崔妙璩猛然抬头,与他正好四目相对。


    “此话……当真?”


    他又是声轻笑:“为何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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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


    他有什么理由说谎?


    一个被赏赐给他的舞姬,他可以轻易地捏死她,却不用负任何责任。她在现代时,看过的古装剧里永远有一句掷地有声的台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真实的古代却是杀人偿命,空谈一句。


    倡优/伎子,贱籍奴婢,且算不得人。


    既算不得人,又何须偿命?


    他可以杀了她,却要放了她,成全她的一片慈母心。


    会这样做的人,上辈子却冷酷无情,用最残忍折磨的方法杀了她。


    难不成重生后,他转性了?还是被魂穿?


    崔妙璩满腹疑惑,神色复杂。却又听到他开口:“夭娘说,她确是王皇后安排给我。夭娘献舞后去更衣,随同的女官告知她,我眼下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务必小心服侍,将来有她的大造化。”


    那女官为她指了条明路。


    “使君年轻,他的夫人为皇后故人之女,更是个不懂事的,皇后特意安排宫中老人,名叫顺娘的,助其执掌中馈。你入府之后倘有疑问,皆可去寻顺娘。见她如见皇后。”


    “好一句,见她如见皇后。”


    崔妙璩默默重复这句,冷笑道。


    王皇后,果然对宋俭大有兴趣。


    她从一开始打量的就是俘获这位御前红人,为其所用。


    可惜广孝帝为分化潭州势力,先一步将他派遣北幽。


    帝王心术,便是防患于未然。用尽一切分化离间诛心手段平衡势力,令其散如星子,各自为政。


    广孝帝要用长沙国,也要防。王皇后有心摘桃,又不能留下痕迹,否则引火烧身。


    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招式虽老却屡试不爽的美人计。


    “你也一早看出,她有所图谋?”


    崔妙璩怕为府中顺娘的眼线偷听去,连名字都不敢提及。


    谁料那狗男人却傲慢道:“何用眼看?”


    崔妙璩:“……”


    不装能死!


    “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他说,“不日便要启程,在此之前我会处理好顺娘。任皇后胳膊再长,想瞒天过海伸到北幽,只怕也非易事。至于夭娘——”


    “她随我们一道出发,途中缠绵病榻不起,不及抵达,便半路‘亡逝’。我会安排人护送夭娘,萧逸则派人自益州救出她孩儿,以令母子团聚。”


    “所以……”崔妙璩喃喃道,“这一日,你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是在处理此事?”


    还饶上了他的冤种义兄。


    就为了个,达官贵人们视为玩物的舞姬。


    和她那本不该存于世间的私生孩儿。


    崔妙璩无端想起她那位一朝沦为掖庭女奴的阿娘。


    若非祖父执着,天家恻隐,阿娘的命途又该如何?


    会与夭娘相似吗?


    她几乎不敢去想这可能性。只能将目光投向面前的男子。


    他仍是那副她熟悉、却又看不透的模样。许是策马奔回,鬓发微乱,袍裾散漫搭于膝上,露出一截长而紧实的小腿。他以肘半倚于桌案,配上漫不经心的冷淡模样,眼波转眄间,颇有几分风流意态。


    ——当真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可内里呢?


    是如他的容貌般,玉石雕就,如圭如璧。前世对她所行之事,一如面上那道旧疤。是他唯一瑕疵。却弥骨难消。


    抑或。他不过是座玉观音。外头有了裂缝,即会一破到底,露出本质的泥胎来。


    头一次,崔妙璩有种诡异的期盼。


    她希望不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