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之际，整个城内凡路边人家都挂着彩绸，自然是和淅川的城庆不能比，但已经是城内渔民商户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琼州府宽阔的可以四马车并列的大道，仅有一条，直达海神庙，州牧府，长贯南北，也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大家习惯喊这街叫正街。


    赵元青出府跟着人流朝那边走去。


    她先仔细地摸了摸袖口，还行，带着的三两银子，沉甸甸地压在那。琼州东西很便宜，三两足够了。


    寻人打听了一下七珞钱庄，进去换了一贯铜钱，买了个钱袋装好。又寻街边卖些椰浆椰蓉糕的地方，五个铜板吃的喝的齐备后，才重新混入人流继续朝正街走去，这都是经验，若是去正街买，可能得十个、二十个铜板，正街的东西就是比旁的地方贵一些。


    沿途有卖艺杂耍的，吞剑，胸口碎大石，花瓶女，训练猴子和小狗跳圈，赵元青最不爱看花瓶女，怎么不装个花瓶男，迅速目不斜视地路过，去看小狗跳圈。


    这小狗就是琼州本地的土狗，但是十分厉害！还会作揖，动作标准，猴子就一般，看起来太像人了，有点怪怪的。


    她一个没忍住，朝小狗那边扔下十个铜板，刚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要钱没什么用，不需要再给徒弟攒钱了，又回去给小狗扔了一百个铜板，暗暗冲它竖起大拇指。


    再往前走一些，人头攒动，挤得厉害，但眼睛一亮，竟是炸竹虫！这个她和徒弟都爱吃！买了三串拿在手中，焦黄油皮裹着雪白嫩肉，肉质肥嫩，还带着羊乳香气。真恨不得跟徒弟看看。


    其他各色美食，大多便宜货，什么烤杂鱼，腌渍海藻，糖画，鱼冻、还有假琼花蜜，就这假琼花蜜最骗人，她从前买过，打算给徒弟补身体的，结果是麦芽糖调的。


    远处城门口鞭炮雷鸣般响动，前后各三匹毛色雪白高头大马绑着彩旗踏着簇新蹄铁前方开道，马上坐有开路武士，后面是祭祀，沿途自陶罐取出海水沾柳洒落赐福，海神轿辇上一女子着正红正紫阖目坐在正中央，神威凛凛，四周巫女身着桃红烟粉佑护在各个方向。


    中间那位便是海神娘娘。


    只是赵元青皱了下眉，这海神娘娘她……好像认识。


    是幻姬，碧落教那位。她怎么当上的海神娘娘？而且她看起来好不一样，很严肃，像真的仙子似的。


    反正人这么多，她也无需在意，继续随人潮往海神庙走去，海神庙便是海神娘娘要去的地方，到时候海神娘娘会让四个巫女各挑选一个幸运之人，亲自得到海神娘娘的赐福。


    还挺神奇的，若是被赐福了，这个人在琼州接下来一年都会很顺利。


    她迅速解决手中食物，到海神庙可就不能吃了。只是可能因为人太多了，好挤，后面不知谁碰了她一下，若不是她手稳，签子差点刺破上牙膛。


    海神庙前人头攒动，大家高呼海神娘娘，三声高呼，海神娘娘睁眼，庄严起身，同四位巫女一起飞到海神庙上白玉台。


    众人更加热情高涨，山呼三声，纷纷跪下叩拜，赵元青跪不下去，只能蹲下。


    再一看旁边，好家伙，有个傻蛋站着，若是离得远些她也就不管了，这人就在她旁边，很容易暴露她，她也挪不开，四周都是人。


    她迅速起身把她按下去，侧头一看，啊……又是一个碧落教的。


    那黄衣女子正是碧落教的阮靡，她咬牙切齿：“你有病啊？你按我干什么？我给幻姬跪什么？”


    “？那不是海神娘娘么？”


    “……你别管这些，我问你，韩沅怎么样了？”


    赵元青挺少同这种女子相处，随意看了一眼便说：“啊？你喜欢韩沅？”


    阮靡脸一红：“才……才不是呢！”


    “你不会害他吧？他在云州那个地方呢，你要是喜欢他就去问问吧。”她好心说道。


    可阮靡却脸色一白：“我进不去，我去过了，教主抛下他，他不让我们再进去了。”


    赵元青纳闷：“你喜欢他什么啊？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人的样子。”


    阮靡怒瞪她：“你少管，要不是你，我们碧落教不会窝守在琼州这破地方！韩沅也不会离教出走！”


    “这怎么能怪我啊？明明当时你们先害人。再说，你上一句刚说教主抛下他，下一句说我害他离教出走？”她抬眼诧异。


    阮靡生气，自己站起身，要拽赵元青一起起来，却没拽动，最后直接一指，大声说道：“海神娘娘，这个人有宝物要献给你！”


    “？”


    赵元青抬头瞪大了眼，半张着嘴，呆滞住了。


    台上海神娘娘装扮的幻姬掩嘴一笑，刚好前面祝词颂唱完毕，朝低头的巫女吩咐几句，人潮如分海一样四散，一位桃粉罗裙的巫女站在她身前，见她是蹲着的，厌恶看她一眼。


    “这位公子，海神娘娘今年选中了你赐福，随我上台吧。”


    赵元青犹自反应不过来，只得缓慢起身，她实在生平从未遇到过此种状况，跑？跑不了，这么多人，跑回明园明天又挂通缉令了，不敬海神，而且……那燕椿和不就知道了吗？


    她迅速对小巫女说：“她也有宝物要献！她说错了，太紧张了，是她有宝物要献。”指着阮靡。


    小巫女似笑非笑地看她。


    旁边四处已有人不满，赵元青硬着头皮往白玉台上走去，只感觉后脊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请客人先献物，随后娘娘会赐福。”那桃粉罗衣巫女低声说道。


    “我……我没有，我只有二两银子，还有一些铜板。”她老老实实低声直说。


    小巫女隐忍低声回道：“你变也得给我变出来，我不管是不是她陷害你，但这么多人，你没有，海神娘娘怎么办？我先安排为其他人赐福，你自己想想办法！”


    声音是挨个从牙缝挤出来的。


    赵元青真的就带了三两银子出来的，别的真的什么都没了，就连椰子和椰浆糕都吃完了。


    她木愣愣地待在上面，望着下面人头攒动的黑色海洋。


    第一个下台了，第二个也喜气洋洋，第三个伏地狂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人拉走的。


    轮到她，她掏掏袖子，欲拿出那剩下的二两银子，被巫女按住袖子。


    “你、的、东、西、呢？”小巫女眼神阴寒似冰。


    “……那要不你自己摸，摸到什么你自己拿，我就这二两银子，别的真没有了。”她干脆双袖子一伸。


    就这么一伸，伸出手上的玉铃。


    小巫女伸手欲拽，被赵元青瞬间避过。


    “这个不行，这个不值钱。”


    “好歹像个模样，待会还你，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吗？”小巫女愈发着急。


    没了，头发都是用布条扎的，她没有值钱的东西，但玉铃不行。


    赵元青面无表情，不说话站在台上发呆。


    巫女一急，递过个玉镯：“你先献这个！但你稍后还我！”


    赵元青不要，这又不是她的问题，她不献，也不还，再说，这小巫女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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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紧张这个玉镯，大不了就把她关起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白玉台侧此时又上来了一名仆人，那仆人倒十分俊俏，修目高鼻，他打开玉匣中的海珠向海神娘娘和台下众人展示。


    “代我家主人呈上。”


    幻姬微笑看她一眼，收了。


    “？她什么意思？那不是我给的。”赵元青悄悄问小巫女。


    小巫女长舒了口气：“快去前面，海神娘娘赐福给你。”


    赵元青懵懵地被幻姬撒了一头海水，湿漉漉地瞪她，明明别人都没撒那么多！


    幻姬掩嘴一笑，悄悄做了个亲吻的动作，风情万种。


    小巫女看情况不对，迅速指了指台下：“快下去！”


    她看了一眼小巫女，没说什么，默默下台，身后还跟着那位俊俏男仆，他喊住她：“公子，我家主人同你是故人，他让我问问你，海珠还是不还？不还就算了。”


    赵元青一愣。


    “秦玉？”


    男仆含蓄一笑：“正是。”


    “……带路吧。”


    沿海神庙旁小路上石台阶，原来海神庙两侧竟然修了观景台，室内，正是那位男仆的主人，秦玉。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锦衣玉袍，身材纤细，姿容秀丽，虚虚地站在那里，扶着桌子。


    赵元青一进门，男仆把门迅速关上，室内仅剩他们二人。


    她熟练拱手寒暄：“秦兄，最近生意可好？忙什么呢？你怎么能拿得出那么大的海珠啊？看样子是发财了啊！”


    秦玉也拱手：“元青，坐吧。故交见面，没什么同我说的吗？”


    赵元青没坐，也没说话，这间房间光照并不好。


    “当时为何不同我说？”


    “当时着急赶路，弟弟要去沧州读书。不好意思啊，秦兄。”她歉意一笑。


    “营生呢？你去沧州也靠打猎吗？”


    “对，秦兄，我和你说，江州那边适合做生意，回头你也可以发展发展，对了，那珠子多少钱？我回去凑凑。”她嘿嘿一笑。


    “你住从前的客栈吗？”


    “没呢，住在别的地方。”她叹息着说。


    “秦玉，我回去凑钱，把银子给你。”


    “我去灵乡谷找过你，我以为你出事，去年，你没来，我就去了。”


    “不说那些了。”


    “你知道了，对吗？知道我骗了你，让你交了一大笔钱，让你找我借了一大笔钱。你走时才没告诉我，对吗？”


    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我先认识你的，我从前带你去象姑馆，我以为你是男人，我暗示你我能接受的，我强忍着，几乎要吐了，我同别的男人睡觉，后来我发现慢慢也就习惯了，我就开始恨你，我让你看我同别的男人一起，我那时已经有孩子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可你凭什么喜欢他？你甚至连你是女子都不同我说，是我自己查到的，我包了艘船，跑到灵谷村去问，人家同我说你是女子。”


    “……抱歉。”


    他讥屑一笑：“你不必同我道歉，元青，我告诉你，你以为他是好人，可他没死，他也骗了你。”


    赵元青倏地抬眼。


    “我没要害他，我和你解释，你不信，对吗？他故意的，他走的时候还坑了我。我查了许久，我就是不甘心。”


    “没死就没死吧，算了，我也不会去找他。秦玉，是我对不起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女子？我也没有不甘心，我就是想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