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山在轰隆隆地响着。


    陈小圆等一众看着那山，有的哭泣，有的拭泪，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暗骂。


    地蛮正用那土葫芦吸附韩沅身上的金屑。


    陈小圆上前几步，笑着盯着那葫芦问道：“地蛮，这葫芦叫什么？”


    地蛮手一抖，紧张道：“别族用不了，只有我地鼋一族能用的。”


    她耐心蹲下好声好气说道：“我晓得，我只是问问，它有名字吗？怎么来的？”


    韩沅涨红脸怒骂：“你、你离我远些！你晚些再问他不行吗？！”


    他上身如今并没有穿什么，陈小圆实在可恶！


    她冷冷一笑，轻蔑一瞥：“没什么看头，你像鸡子。”


    赵元青有点感动，她刚刚连续见识到了两种感人的母子情，但坚强女子流血不流泪，她正在努力克制，顺便劝劝燕椿和就别同地蛮计较了。


    一直有人或者妖在，燕椿和也没来得及跟她分享成年人的世界是怎样的，只能叹气，把尺玉塞给她。


    他是要和她说的，因为那则卦。


    他捏捏她手以作安慰，示意她帮忙去叫陈小圆。


    赵元青走过去拉着小圆姐，三人站到一旁，燕椿和盯着二人拉着的手，她迅速放开，他才开口道：“海上的风暴在迅速消弭，两地的时间逐渐开始一致。”


    陈小圆早有准备，点头道：“我带好东西了，不回青玄谷，直接同你们走。”她指了指身旁自己的包袱和青玄谷一众妖。


    “……”燕椿和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告诉陈小圆应该去望月丘等柳铮，他并不想和陈小圆等一起走。他只想和赵元青一起走。


    他瞪赵元青。


    赵元青瞧见他那神情知道肯定不能和小圆姐一起走了，连忙拉陈小圆到一旁低声道：“小圆姐，咱们错开些，你们先走。这边我还得善后。你帮我带着他们，行吗？”


    陈小圆倒无所谓，她肯定要带着地蛮的，她对那个土葫芦很感兴趣，再加一个夫洵也没关系，只是她没想到赵元青这样不争气。


    她吞吞吐吐地低声道：“元青，我从不怀疑你的，但你……你是不是有点太听他的了？”


    赵元青一愣：“没有吧？我没觉得啊。”


    “从来之后，他要下去你就带他下去，他也不管你有没有危险，为不为难。若不是你带着他，你的头完全不会磕破。更早些，他要来这里你就让他来，是你让他来的，对不对？元青，我从不问你，可……可万一他利用你呢？万一是演出来的呢？”


    她谨慎看看四周，又拉着陈小圆走远些低声道：“小圆姐，我明白你为何这样说，其实我不介意的。若是假的其实也没关系。我并不在意这些，但我希望他好。我并不渴望他的回报。偶尔我……我希望他能放下些，这样他会舒服些，他的世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可他做不到。你别怪他。”


    陈小圆目瞪口呆，摸了摸她额头道：“可、可这、你、你你、这样的爱并不像是夫妻间的爱啊！父母爱子也不过如此。”


    她揣手笑道：“小圆姐，我不太明白爱是什么，我还在学，但我希望他开心。”


    陈小圆连续深呼吸，终于冷静下来低声道：“我不管你了，但哪日他要是害你，我帮你报仇！元青，我会变得很厉害的，对不对？”


    她嘿嘿一笑：“小圆姐，你已经很厉害了。对了，我最近打算做个……绣球，你能不能教教我？”


    陈小圆转忧为嗔跺脚拍她：“学这个做什么，我会做，我给你做一对。”


    她灿然一笑：“我自己来，你教教我，我想给他做对玩具，许久不曾送他些好东西。我心中总惦记。”


    陈小圆无语撇嘴：“行，那你每日去寻我，我带他们先走。”


    “等等，小圆姐，有个事……”


    “何事？”


    “地蛮和夫洵的历练都还太少，这一路，让他们去探查吧。你或者我不会总跟着他们的，等尺玉好了，我也会让它去的。”


    陈小圆点点头，退后几步定定看她，半晌说道：“赵元青，你就是操心的命！”


    说完她自己忽地笑了，幽幽看她一眼挥挥手道：“去吧。有事记得喊我。”


    赵元青朝她一笑，走回燕椿和身边指了指怪山道：“茂茂，干活啦。”


    暮色四合时分，燕椿的叹息声混着山风在林间打了个转，他解下行囊搁在脚边，慢吞吞地取出那只大漆深碟。碟面乌黑发亮，边缘磨得光滑，他用手指抹开朱砂和金漆，混合着水调成浓稠的汁液。


    赵元青在附近挑选树木，指尖划过树皮，量了量粗细，最终选定四棵笔直的青冈木。她蹲下身，用短刀挖开树根周围的泥土，动作利落，土块翻飞。


    他将谷内捡来的金屑洒进调好的颜料里，搅匀后颜色逐渐发金，一笔一画地往树干上描摹阵法。树根被重新栽进土里，一株朝东，一株向西，另外两棵分别镇守南北。


    山风渐渐停了，虫鸣消失，连落叶的声响都变得极轻。整座山像是被什么东西按住了，寂静无声。


    二人做完这些时天已全黑，赵元青取水囊给他洗了洗手，又喂了他些水低声道：“走吧，里面的那些东西需要安静的环境，这处日后会等有缘人解开。咱们得赶赶夜路，找到水源处才能歇息。”


    说完她背起行囊，拉着他转头离开此处。


    路上，燕椿和给她讲了地蛮和夫洵母亲之事，赵元青听完逐渐停下，她突然笑了。


    “为何发笑？”他捏捏她手。


    “我听见水声了，待会给你讲，咱们先过去。”她放开他手，指了指方位用轻功纵身跃去。这回实在没什么时间，二人利落分工，燕椿和负责生火搭帐篷看火，赵元青负责打水洗水囊抓鱼。


    用饭，沐浴，二人直到快天明时才收拾完钻入帐篷中她搂着他道：“你这个不算什么，我有更坏的想法。”


    “因为那卦言吗？”他含糊轻啃问道。


    “怪不得来寻了我，原来也不全是为了画像。”她笑着推开他亲了亲。


    “啊……”他想到了。


    “做不到的吧？”


    “分好的做法和坏的做法。不过好的做法很难，夫洵勉强有点希望，但它也不行。有一种方法是点化，不算仙人，但可以长久地跟在仙人身边习法修道，也帮仙人们做一些事情。对于兽来说，这种可以省很多时间。若是被仙人点化，仙人也愿意接纳，他可以带着兽化身的童子去上界，这种叫仙童，但……不算正式的仙人。但大部分仙人都不会选择异界的兽，因为很难，除非承了那兽很大的恩情。这是地蛮的母亲让他留在我身边的原因。估计之前有兽向仙人祈求过这种恩典。”


    “唔……我想的不是这个。”他乖巧说道。


    她憋笑：“你想的肯定是坏的那个。”


    他抚上她的腰轻轻挠了挠，嗔道：“这做不到的嘛。”


    “对呀，做不到的。再次等待新的仙人降临，把仙人困在佑山后，吃了他。但这种意图被仙人察觉后，上界的仙人们会生气把这里杀尽，这是合理的。天道并非是为了仙人的，它只管这里，不希望这样。但这有点……”她皱着眉。


    “粗糙，是不是？”他含笑开口。


    她点点头。


    “能吃了第一个，自然就会妄想吃第二个嘛。第一个仙人被吃下后，兽们不会想是因为仙人死去他们才可以吃，他们会觉得靠自己的本事吃得的仙人，为什么第二个仙人就不能呢？”


    “啸风也知道，是不是？”他突然盯着她问道。


    “应该是，但他只敢想第一种。”她重新搂着他亲了亲。


    他眯起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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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敢想第一种，是因为你一出手就杀了苍君，第二种……总有妖敢想。元青，那个葫芦是何物？”


    赵元青一凛，若是那葫芦没准还真做得到，她把那葫芦给忘了。


    “那葫芦……暂时还没长成，它现在叫泥窝子，我一般叫它泥窝子。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喊它，但等它长好了，它叫……”


    “泥胎葫。”


    “泥窝子未必就是一个葫芦，长成什么样子的都有，这种土是天地造物，只有天地生长初期才有，它对地蛮一族是很有好处的。但它长成后就叫泥胎葫，它可以困住比使用者本身厉害许多的人，仙人也可以，盗取他的福泽和功绩，让仙人失去仙格，变为凡人。可那东西是被葫芦吃掉的，并不会给使用他的人。依然很难。你想啊，就算威胁仙人，但仙人有防备就没用，默默吞掉仙人也没什么好处，泥胎葫是不会吐出来的。”


    燕椿和并不关心什么仙人，他盯着她追问道：“那你呢？”


    “我没有功绩。做好事做坏事都一样。不给我算的。那葫芦对我没用，我从前被一个很大的泥胎葫困住过，里面黄黄一片，什么都没有。没几日我就自己凿开跑了。”她嘿嘿一笑又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估计地蛮双亲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它距离长成还早着呢，可能要很久以后。”


    黑暗中，赵元青的镯子亮了，她拨开暗扣，陈小圆大惊小叫地声音传来：“元青，你出发了吗？地蛮说他那葫芦叫蕴壤葫，可以重建神鼋府，真的假的？”


    赵元青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厉害的名字，她讷讷道：“小圆姐，我出发了，好厉害的名字。”


    燕椿和发出扑哧的笑声，急忙埋入她怀中抖着身子。


    陈小圆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元青，我想要地蛮那个葫芦行不行呀？你放心，等他建完神鼋府，他肯定心甘情愿给我。感觉有点好吃，看起来好香！”


    有些痒，赵元青也笑了，她抖着身子忍笑道：“行，小圆姐，那你问问他，到时候和他换换，把你幽州的灵石给他些？”


    陈小圆一想，啊……灵石她多的是啊！


    立刻传音道：“我给他多少？一千颗上品灵石行不行？”


    燕椿和也闷笑抬头接过她的镯子道：“别哄抬灵石价格，你先给他一颗，让他自己开口要。”


    奸商！陈小圆暗骂。


    她并不想吃这土疙瘩，但这东西有一种不祥的气息，似乎对她威胁很大，她要毁了它，她需要调整一下她对地蛮的策略和态度。


    等地蛮建完神鼋府，她要立刻把它骗到手才行，元青同意了，现在就是她借地蛮在用。


    哼哼。


    那头赵元青正在掰着手指算账，这样好的宝贝，甭管地蛮父母如何得到的，如何养的，总该有些交代才是。


    燕椿和伸出修长手指，挨个插入她的指缝亲了亲她的手背，低声道：“她不毁掉，我也要毁掉的，那……”


    燕椿和勉强忍笑道：“那泥窝子长成后能关你几日，应该算很厉害的宝贝，我不可能留它的。不必算，我会额外给地蛮一些好处。他想重建神鼋府，我会帮他，并且会做一个聚拢灵气的阵法给他，如何？”


    她立刻不再操心躺平道：“行，那他不吃亏。让小圆姐多给他些也没事的。”


    他俯身轻轻啃咬她，慢慢移到她耳旁用气音道：“陈小圆不小气，我没办法帮他重建神鼋府，我不希望他猜到，她小气，我帮忙才合理。元青……”


    他舔了舔她的耳廓。


    “……我觉得地蛮没那么聪明。有时候我觉得他比夫洵还笨一点。”她老老实实说道。


    燕椿和气得挪过身子要躺到角落，他今日要分被子睡！


    明明他都洗过自己了！


    干干净净！


    被她一把捞回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