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侧，写字楼的高层可以将城市的鳞次栉比一览无余。


    护眼的光在办公室内安列得当，将无关紧要的设置掩盖在黑暗中，营造出舒适的气氛。


    秦峪脱去西装外套，双腿交织，阖目倾靠在椅子上，指节连接处不禁扣着桌面，发出混重的响声。


    耳机在自动播放语音条。


    “我们已经尽量把关于林小姐私人信息的东西删了，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新信息出现。”


    “合理推测，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目前看来，包括我们，少说有四方介入。”


    秦峪蓦地睁眼，手指停顿。


    他双腿落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看着窗外鹅黄的圆月，眉梢眼末浮现出些许笑意，薄唇微弧。


    片刻后，两条消息发送过去。


    -不用删了。


    -找我助理结算。


    -


    次日，银樵文化。


    银樵作为国内规模最大的影视公司，背靠互联网大亨，近年来输送了不少优秀的影视和音乐作品，其旗下艺人也有不少，身为顶级流量的秦涧就是其中一位。


    林生栀在进到茶室后，没想到直接来与她谈的会是总经理段琛。


    同时他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制片人，慧眼识珠，不少导演都是被他一手挖掘出来的。


    林生栀面上露出微微的惊讶，大概是没想到眼前人会如此显小，不羁随意的黑发扎成了一个揪，杏眼小鹿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我已经看过你作品集了。”段琛请她入坐对侧沙发，接着给她倒了杯茶，“说实话很有朱利安大师的风格。”


    林生栀欣然笑道：“学生像老师，难道不是应该的？”


    段琛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


    不过接着便意识到这件事更为棘手，在美留学三年，拜入朱利安大师门下，只不过是学生作业却包含着目前最先进的摄制技术，方方面面都证实她并不缺钱。


    和秦涧六年狐朋狗友不是白当的，两人有着相同的思维惯性，如果用钱不能解决，那就意味着需要利用更不可靠的感情。


    “你读研期间的作品与大学期间相比，说实话，不太像是一个人拍出来的。”段琛有所试探，“是什么能让你违反过往平和的形态，作出自导自演这么过激的事情？”


    林生栀急忙询问：“你告诉秦涧了？”


    他看出她神色中转瞬即逝的慌乱，忽地有了些把握。


    他问过秦涧两人确切的关系，好筹划后续的公关，而秦涧的回复不过是：玩玩而已。


    感情中，更为在乎的一方往往处于弱势。


    “没有。”段琛道，“我不会告诉他，但前提是你不能继续暴露你们的关系，并且在媒体面前否认绯闻。”


    他原因签下林生栀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的确足够有才华，其二便是化敌为友，免得她将秦涧的烂事爆出去。


    见林生栀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犹豫着沉默。


    既然如此，他决定来一剂猛药。


    “你知道秦涧已经有未婚妻了吗？对方是鸿木集团沈家千金，他们不仅门当户对，还是青梅竹马。”段琛继续道，“他那么多没有名分的小情人就是前车之鉴，你不会是那个例外。”


    “如果沈小姐来找你麻烦，你可能连被我投资的机会都不再有。”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别痴心妄想了。


    林生栀陷入缄默，她以为段琛猜到了，没想到这其中存在更大的误会。


    可她不想解释，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前面再背上不属于自己的名号。


    “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段琛：“你说。”


    “我想和续水蓝合作一次。”


    段琛再次看向她，下意识地想说“你配吗”，却又咽了回去，他不可否认的是，林生栀是他少见的极有天赋的人，并且在镜头运用、剧本创作方面都有极鲜明的个人风格和创新意识。


    “不行，你应该清楚白瑚和续水蓝是多久的搭档关系。”段琛直白道，“你有能力是一方面，能不能替代白瑚是另一回事。”


    “但这二人是目前最为配适，我们没有办法预知未来。”林生栀神情镇定，似乎有很大把握。


    段琛闻言勾唇一笑，预示着他心怀鬼胎，“要不这样，你自己去和续水蓝联系，如果能达成一致，再来找我，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林生栀毫不犹豫：“好。”


    签订完合同，林生栀交付给他一个U盘，“这里面有我自己写的一个剧本，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临走前，段琛问道：“你知道秦涧不喜欢比他有才气的人吗？”


    “是吗？”林生栀习惯于藏匿自己的观点，只习惯于用神情回应人，譬如现在，她眼眸如鳞波闪亮，嘴角带笑。


    段琛看不出她的意思，又或是她本就展示得意味不明。


    “不过足够漂亮，或许可以让他破个例。”他忽地转口，手中玩弄着茶杯，笑眼如炬。


    “我相信自己不是第一个例子。”林生栀不变笑容，起身拿起背包，“段总，再会。”


    一出门，她的笑容瞬间消散。


    -


    回到家，段琛给她安排的经纪人便发消息过来询问，能不能出来发个声明，并且谎称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以此来安定粉丝的心。


    林生栀很清楚，声明一出，这事便会被掀开翻走，之后再提起时，只会说是谣言。


    这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次日一早，早已联系好的记者来做个访谈，地点就选在谢琅家的荷花池旁边亭子，试图营造出轻松的氛围。


    是林生栀自己去小区门口接的人。


    烈日炎炎，唐记者原本还在正儿八经做电影访谈还是趁热度挖八卦中纠结，一见着撑着伞穿着旗袍过来的人，脑子就宕机了。


    当美人坐在摇曳荷花旁，匀称修长的胳膊轻搭在石桌上，新月眉、绛朱唇，一双水盈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她就什么刁难的话都讲不出了。


    为了彼此都更加放松，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在帮忙架好摄影机后，就被家政阿姨请进屋里喝茶了。


    唐记者坐得不远不近，试探着问：“请问怎么……”


    “叫我生栀就好。”


    生栀……那是姓林，她还是改口：“林导，请问您事什么时候开始对电影产生兴趣的……”


    林生栀的回答大多中规中矩，小部分涵盖了她的个人情绪，但也“无伤大雅”，换句话说，这个专访换成任何一个人，呈现的效果估摸着大同小异。


    影子与日顺着不同的方向在亭子上方旋转，粉荷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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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薄橙色。


    唐记者心如死灰地谈到最后一个话题：“可以谈谈您是以什么心态入围此次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


    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含金量众人皆知，林生栀导演的影片虽然只是入围了地平线单元的奖项，但对青年导演来说仍旧是莫大的殊荣，可惜国内对非商业片关注得不多，对寂寂无名的青年导演更是看都不看。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理念。”林生栀笑着回答，“我们可以等公布获奖结果再说。”


    “好，那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下。”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没能采访点出什么，唐记者总归有些遗憾。


    林生栀瞥过她失落的神情，主动邀请道：“唐老师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接着她又看了眼表：“现在离饭点还要一会儿，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再聊聊？”


    她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唐记者欣喜不已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拒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希望能谈出点夺人耳目的素材。


    林生栀神情变得轻松惬意起来，轻抚着茶盖，眉眼柔和，语调也平静：“不知道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出国之后署名都是沈听松。”


    其实很多人都改过名亦或是不愿意用真名，唐记者也不觉得奇怪，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人或许有故事要说，以防万一，她还是问道：“需要关摄像机吗？”


    林生栀轻摇头：“当然不用。”


    “那是？”


    “其实也没什么。”她眉头的凝重感又忽地消失了，像是将什么东西临时起意隐藏了起来，“沈听松是我以前的名字，是我父亲给我起的，我只是在立一座坟。”


    就像在墓碑上刻字一样，标注是谁的坟墓，而棺材里是这个人曾存活过的证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莫名其妙。”林生栀轻叹一声，“算了，你现在可以问我一个最想问的问题。”


    “什么都可以。”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唐记者不再犹豫：“您如何看待您和当红男星秦涧的绯闻？”


    “当然是假的。”林生栀起初还能平和道，只是眉尖压着眼梢，“我有一副摄影作品叫《唇》，灵感来源就是秦先生，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再次从他身上找到灵感。”


    “那你们是……？”唐记者紧追不舍地问。


    “你会和一起长大的哥哥谈恋爱吗？”林生栀哑然失笑，“同理我也不会。”


    她接着道：“不过我倒希望有机会能和秦先生合作，读书的时候以他为原型画过一组分镜头，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黝黑空洞的镜头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人，林生栀有意地让目光避让，长睫低垂，被掩盖的瞳孔似乎透着一种落寞，唇面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笑不及眼梢，便带着些苦涩的意味在里面。


    唐记者有些怔住，她采访过不少人，其中不缺乏炙手可热的明星，这是第一次这么想劝一个人站在荧幕前的，绝对的氛围感以及无可挑剔的脸，不火都难。


    换句话说，林生栀天生就是表演的料子。


    肩面被一只手轻柔地拍过，她才回过神来。


    “去吃饭吧。”林生栀耐心地在近处待她，见人走近了，才轻声却肯定道：“和你聊天很愉快，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将内容尽量放出来，总会有人能听懂我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