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感觉不到疼吗？”秦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医用胶带，正裁剪成合适的长度。


    周围空无一人，也不知他在跟谁说话。


    林生栀在浴室的镜子前，用沾着药的棉签将微微灼热的皮肤涂抹，药被铺得均匀后，面红耳赤地将印上带血指纹的纱布扔进垃圾桶里。


    她出来一趟，从秦峪手里把干净的纱布拿过来，接着又回到了镜前，呼了几口气。


    “沈怀忠是不是找你了？”她边问，指尖边将胶带压实。


    “是。”秦峪供认不讳。


    那不用问，就知道将她账号封了的人也是他。


    其实也能猜到。


    接下来她一声不吭地将胶带贴了又撕，总算贴好了，一走出浴室，胶带连带纱布却直直从她颈间坠了下来。


    秦峪见状，又默默地扯开胶带，剪出几条来。


    林生栀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能不能把我账号解封，要求你提。”


    她坐在旁侧，平静地注视着他。


    “沈怀忠什么都没许诺你，你却答应了，没理由拒绝我吧。”


    面前人动了动唇，“最近有项目和你爸合作。”


    “秦峪，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她似乎在威胁。


    尽管这于她而言也是把柄，可一无所有的人怎会在乎失去更多。


    她正期待着面前人的回答，可下一秒，秦峪就倾身过来，一手撑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的颈间，呼吸轻轻地扫过无暇的皮肤。


    林生栀看着他用修长如竹的手将纱布摁住，接着将剪好胶带从手腕上撕下来，一条一条给她贴上去。


    不经意间，柔软的指腹擦过凹凸有致的锁骨，留下淡淡的红印。


    “什么把柄？”他忽地出声道，接着拇指重重摁了下她的下唇，神色晦暗，“这样？”


    林生栀侧脸避开，眼瞳中像是能盛出水来，含着雾气。


    秦峪将伤口处理好，便回了原位。


    “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沉默。”他能对她的想法猜出一二，“等风头过去再解释也不迟。”


    “如果你是担心被怀疑，”他的远离让林生栀喘了口气，“可以说是我跟秦涧软磨硬泡，秦涧来求你，你一时心软才答应了。”


    这么做，或许细心的人会觉得有所不对，但也算是一份合格的说辞。


    就看他是否愿意承担这百分之一的风险。


    “有人因为心怀愧疚给你一份赔礼，你发现送出这份赔礼对方会因此更为窘迫，因而把礼物还回去。”秦峪道，“你猜对方会不会更愧疚？”


    “宁续不欠我人情。”她反驳道，“相反是我欠她很多。”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在乎。”秦峪说得很直接。


    她收缩了目光，表情有略微的严峻，“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秦峪被她反问时，先是愣了愣，但只一瞬间，便又面不改色起来。


    “不只我知道，秦涧也知道。”


    林生栀捕捉到他适才的不自然，便愈发扩散了猜想，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被人盯着，是多么地合情合理。


    她垂着长睫，双唇僵硬地抿着，连呼吸都淡了声。


    “跟沈怀忠没关系。”秦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但解释的语气也有些勉强，像是临时起意，“你可能不知道，宁续的大学同学是秦涧初恋，他们也算是朋友，闲聊提起也不算奇怪。”


    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没顺着讲述下去。


    林生栀表情有所缓和，可连秦峪也在提醒她，很多东西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


    秦峪问道：“宁续对你很重要？”


    “是，很重要。”她很笃定，面上笼罩的阴影也驱散几分，“她对我很重要。”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死了。”


    如果不是那一封封信给她宽慰，她要么已经是和沈怀忠鱼死网破，要么就是如同角落里的新芽，见不到阳光也长不大，最后被蚁虫蚕食掉。


    “如果我是宁续。”秦峪冷静地看着她，“只需要知道你过得好就够了。”


    他语气肯定，可他实际上对于宁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无所知。


    在林生栀眼里这是揣测，在他自己那儿，则是回答。


    “我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


    “那就先按兵不动。”秦峪道，“不要让她成为你爸拿捏你的把柄。”


    无论何时，甚至涉及于他自身，他都能做到理智。


    林生栀不是不可以，而是她认为绝对的理智不如放纵的感性，人活着不图一时冲动图什么。


    两人静默无言中，门忽地被敲响。


    秦峪起身去开门，门外的助理看见他有些微微惊讶。


    “是来拿剧本吗？”林生栀反应过来，赶紧走到门旁，将东西给他。


    秦峪习惯性地搭上门把手，手臂擦过林生栀的衣摆。


    助理看着两人，莫名觉得气氛不对，可又察觉不出来什么，将剧本接过后，传话道，“涧哥说在市中心餐厅订了个晚饭，位置已经发给林小姐了，你们待会儿可以直接去。”


    “嗯，麻烦你了。”林生栀道，“还有，这是隔壁房卡。”


    助理将秦涧叮嘱的事情办完，便转身离开。


    “是你开车还我开车？”怕晚高峰堵在路上，不如早点去，况且两人再在房间里也商讨不出什么别的。


    不过一个刚从争议事件中脱身出来，一个连转十多个小时刚从飞机上下来。


    谁也不比谁精力旺盛。


    因为是私事，所以没带助理。


    “你来。”回国后，他就很少自己开车。


    到车库里，他也没想到林生栀开的还是秦涧的车。


    “不如出去打车？”他提议道，“车里有监控。”


    林生栀停顿拿出车钥匙的手，“我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难道没有吗？”


    秦峪这么坦然地承认，倒出乎她的意料。


    她回看过去，“如果你没有避之不及，那就是有。”


    “避之不及？”秦峪思量几秒，便理解到她话中的意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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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有所介怀，反问道，“不是你一意孤行？”


    林生栀轻笑一声，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


    她或许可以给他解释一切都有缘由，和秦涧联姻不是她非得要那几个股份，也不是非得要报复沈怀忠，而是她身后是转动的锯齿，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身前令人痛恨的绊脚石她也没法逃避。


    可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她一开始还指望秦峪能和她联手，可最后发现他连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忙。


    和沈怀忠对着干，项目会亏损，秦和昶会问责，他连最后一点在秦氏的生存空间都会失去。


    一个自己都没有后盾的人，也成不了别人的后盾。


    “不是每个一意孤行的人身边都会空无一人。”林生栀揭露这个惨痛事实，“的确是我一直试图用这点可怜的、甚至不存在的喜欢要挟你，你不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车库的灯很是暗淡，秦峪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能从她语气中感受到一些平常不会有的情绪。


    言语的力量有时会很强大，在摧毁一个人的时候。


    但在劝阻的时候只会有微不足道的作用，但他还是想试试。


    “如果我帮你，只会将一条错误的路延长，这一路上的荆棘以及尽头有什么，我们都不可估量。”在灰暗中，秦峪的面色也很难辨析，但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林生栀，你是个聪明人。”


    他其实咽下去了一句话，“我会等你放弃。”


    面对前方的威胁，他会绕道而行，即便是自己的栖息地被破坏了，他也只会寻思着换个地方继续生存。


    换句话说，他没有勇气和精力，去承担改变与抵抗的风险。


    对林生栀，同理。


    两人最后还是自己开车前往了餐厅，只是车内唯一的声源，是晃动的车吊坠，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林生栀手腕其实有些疼了，被绳子紧勒的感觉复涌上来，可她也只是咬咬牙，不动声色地转转关节。


    直至下车，见她颇为吃力地拉开车门，秦峪才察觉到。


    “应该穿过这条街就是医院。”


    “医生看过了，说休息一下就好。”她二话不说先他一步踏入餐厅。


    她其实很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是以卵击石。


    而秦峪直白地告诉了她，这就是不自量力。


    仔细想想，即便是她最怀念的林女士，也很少肯定过她做的事情，小到她喂了一只流浪猫，林女士也要告诉她你这顿喂了他们，那他们下顿怎么办？


    没有办法施舍永久的希望，那就不要给。


    侍应带着他们到了窗边的一张桌子，两人各点了几道菜，便要不盯着窗外看，要不低头看餐盘下的桌布，总之是一言不发。


    做好心理准备后，林生栀拿起手机，见事情的热度总算降下去了，心情才放松下来。


    就在她百无聊赖之际，一道包裹得严实的身影终于被领了上来。


    秦涧见状犹豫几秒，似是在抉择，最后还是坐在了秦峪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