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宫内灯火辉煌，宾客纷至沓来，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携家眷进去，碰到个交好的同僚，就结伴而行。


    恰在此时，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悠悠前来，铃铛悬在穗子上，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待到马车停下，一个俊朗的男人先下了车，随后他又掀开帘子一角，先出来的是一双纤细泛着冷白的手，宝蓝色袖口露出后，衬得那只手愈显清冷之意。


    待帘子完全揭开，周围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然后有人先反应过来，行礼道：“公主殿下金安。”


    其他人也被这一声，唤回了神，也跟着请安。


    姜玥瑶下了马车，做了个免礼的动作，道：“都起来吧。”然后带着甜甜的笑容，道：“驸马，我们走吧。”


    看着俊男靓女甜蜜相处的一幕，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公主殿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姜玥瑶却装作没听到，挽着宁柳继续往前走。


    宁柳见公主不愿意搭理背后之人，便也没回头去看，结果后背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驸马爷。”


    这下二人不得不停了脚步，姜玥瑶将宁柳护在了身后，嘴角挂着笑，道：“宋监主。”


    宋寒云看到姜玥瑶这一动作，眼神微眯，“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还真是好呢？只不过驸马身为一个男子，躲在女人身边恐怕是不妥吧？”


    宁柳没什么表情，回道：“本驸马乐意被公主保护，况且我们夫妻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又谈何妥不妥的。”


    闻言，姜玥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顺着宁柳的话，道：“是啊，宋监主还是该好好操心国事，就别惦记着本宫的家事了。”


    宋寒云颠扇子的手一顿，眼神扫过宁柳的右手，突然有些轻蔑地笑道：“我瞧着也是，不过驸马还是要当心点，不然下次伤到哪里可就说不好了。”


    本来宁柳一直待在修启身边，又几乎不出府，宋寒云是伤不到她的。


    但是几日前，宁柳只不过回了趟国公府，回府的路上就被宋寒云派来的人袭击了，所幸只是砍伤了手臂。


    虽然抓到的人咬死没供出宋寒云，但能对宁柳下手的，除了他，姜玥瑶也想不到别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和宋寒云追究此事，这人倒是自己先凑上来了。


    姜玥瑶眼神微冷，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这句话，本宫也送还给监主。”


    她又看了眼周围正有意无意打量这儿的人，便道：“宋寒云，今夜是除夕夜，该是喜庆的日子。”压低了声音，“你我之间的账，本宫之后自会同你清算。”


    宋寒云依然笑着，道：“那下官就期待着与公主的下次私会了。”


    姜玥瑶一阵恶寒，不愿和他纠缠，挽着宁柳的胳膊离开了。


    宋寒云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泛着阴鸷，恶狠狠地说道，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一次，你拉着别人走了。”


    后来的一个官员并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见着宋寒云一人站在宫门前的不远处，便上去打了个招呼。


    “宋监主，好巧啊......”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对上宋寒云眼底的寒光，瞬间噤若寒蝉。


    宋寒云似是察觉到吓到别人，“唰”地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笑得温和。


    “是好巧啊，既碰上了，江大人不如同本监主结伴而行，如何？”


    虽是问句，但宋寒云周身的气质可不像是给人拒绝的选择。


    那官员只能应着，跟在了宋寒云身后。


    *


    在离宴会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姜玥瑶二人被拦住了。


    是翠玉姑姑。


    翠玉行礼请安后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姜玥瑶看了翠玉一眼。


    她不明白皇嫂这时叫她过去是为什么。


    脑中却又莫名想到了田常和恒王似有往来的消息。


    难不成他们今夜就要做些什么？


    于是，姜玥瑶问道：“皇嫂可有说是何事？”


    翠玉摇了摇头，“娘娘只说有事要同公主说。”


    姜玥瑶面上不显，瞧了眼远处璀璨的灯火，努了努嘴，“可是宴会就要开始了。”语气带了些不满。


    然后又叫得熟络，“翠玉姑姑，你去问问皇嫂，能不能等宴会结束了再说啊？”


    倒不是不信席兰，只是她不知道皇嫂能有什么事一定要现在叫她过去说的。


    她怕中了圈套。


    翠玉低着头没回话。


    姜玥瑶打量着翠玉的神情。


    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翠玉猛地跪了下来，“公主殿下，求求您了。”脑袋一下下地磕在青石板上，“皇后娘娘真的有事要同您说。”


    更不对劲了。


    不过，翠玉磕得实诚，再磕下去，恐怕头都要破了。


    姜玥瑶出声止住了她的动作，“行了，本宫随你去。”


    她心道：算了，她还是去看一眼，免得皇嫂真出了事。


    翠玉感激涕零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抬起楼来，额间已磕出了血痕。


    “把额头上的血擦干净！本宫可不想又冠上个虐待宫女的名头。”


    姜玥瑶讨厌被人威胁，所以眼下也没了好语气。


    翠玉掏出帕子擦了擦。


    宁柳拉住了姜玥瑶的袖子，摇了摇头，“公主......”


    姜玥瑶将袖子抽出，然后安抚似得拍拍她的手背：“既是皇嫂找我有事，驸马你就先去宴席，我去去就来。”


    她又睨了眼翠玉，继续道：“要是本宫开宴了还没回来，驸马就可以找皇兄禀明此事了。你说对吧，姑姑？”


    前半句话看似是对宁柳的嘱托，其实也是对翠玉的威胁。要是她敢害姜玥瑶，她也跑不掉。


    翠玉擦血迹的手一顿，然后哆嗦着点了点头。


    *


    四下寂静无声，偶有宴席上的喧闹声乘着风，传入亭中，最终都跌入湖水，无声无息。


    翠玉弯腰示意姜玥瑶到亭中去。


    只一眼，姜玥瑶便道：“那人不是皇嫂吧？”


    性别都不对，明显是个男人。


    翠玉垂着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公主，请。”


    也罢，她就看看他们要搞什么花样。姜玥瑶心道。


    走得近了，姜玥瑶看得更清楚了。


    亭中那人身姿挺拔，一袭白袍，面如冠玉，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粒黑棋，神色专注地盯着棋盘。


    姜玥瑶走上前去，裙摆扫过石阶旁的青草，发出细微的响动。


    明月高悬，湖水涟漪，亭中人又如画中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于是姜玥瑶轻咳几声。


    见那人还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弯下腰，捡了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手腕轻动，下一瞬，石头从指尖飞出。


    石头飞出的瞬间，亭中人也做出了反应。


    落子，身体微微后仰，石头擦脸而过，飞入湖中，砸碎了月亮。


    “看来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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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王殿下啊。”姜玥瑶鼓着掌，笑着道：“不错，不错。”


    这个年纪，又与皇兄容貌有相似之处的，只能是恒王——姜昭。


    姜昭似是完全不在意姜玥瑶有些冒犯的话语，躲过石子后，又端坐在石桌前，瞧着桌上的棋盘。


    姜玥瑶便坐到了棋盘的对面，看着眼前气质出尘的年轻男子，又道：“恒王殿下，叫本宫来是做什么？”


    姜昭没回答姜玥瑶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从前不是叫我堂兄的吗？”


    以前虽然与这个堂兄没打过什么交道，但见了面二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和寻常亲戚没什么不同。


    姜玥瑶对他的印象也是老实本分，但今日所见的姜昭，给人的感觉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


    “这不是许久不见，生疏了嘛。”姜玥瑶回道，“而且恒王殿下这一年变化挺大啊。”


    姜昭目光温柔地瞧着姜玥瑶，缓缓道：“堂妹，人总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姜玥瑶顿了顿，而后嘴角扬起笑意，“所以，堂兄不去参加宴席，叫我来这是做什么？”


    姜昭将一个棋罐推到姜玥瑶面前，道：“堂妹不防先陪我对弈一局，如何？”


    姜玥瑶不接。


    “不如何，没兴趣，也不会下。”她又道，“堂兄还是有话快说吧，也别耽误了你我赴宴的时辰。”


    姜昭却依旧道：“只要堂妹同我对弈一局，我就告诉你，我的来意。”语气温柔。


    姜玥瑶不太习惯这要溺死人的温柔，于是抓了一颗棋子，道：“那就赶紧吧。”


    姜玥瑶先手。


    姜昭每一步都是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而姜玥瑶完全是想到哪下到哪，毫无章法。


    姜昭也不在意，边落子边道，“其实，我今日约见堂妹，是因为我在来京的路上听了一个故事。”


    “故事？”姜玥瑶手上动作一顿。


    折腾一番，就为了和她讲个故事？


    姜玥瑶笑道：“那我倒要好好听听，堂兄这不远千里带来的故事了。”


    姜昭道：“说是从前有个富商，这富商喜欢收集一些漂亮的珠子，其中有六颗宝珠是他最喜欢的。这六颗宝珠被富商精心保养，他想要其中一颗做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但事与愿违，富商的家里来了贼，偷走了其中的五颗宝珠。虽然小偷最后被抓住了，但宝珠却在争抢的过程碎了，留下的那颗偏偏又是六颗珠子里最次的。”


    姜昭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姜玥瑶，问道：“堂妹，你说富商该怎么办呢？”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嗒”声。


    “这简单。”姜玥瑶回道：“换个东西当传家宝。”


    “可富商只想要珠子。”


    姜玥瑶抬头看了一眼姜昭，耸了耸肩，语气无奈，“那就没办法了。”她对着姜昭笑道：“堂兄，不是要和我讲故事吗？怎么开始问问题了。”


    姜昭也轻笑道：“那我继续说。”


    “为了提升那枚珠子的价值，富商想了很多办法。经过一番努力，最后那枚珠子成了传家宝，但富商却总是觉得遗憾。在他临死前，又回了趟专门用来放其他珠子的那间房，无意弯腰时，瞥见了角落处藏着一颗珠子。富商出于好奇，把珠子拿了出来，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然后，富商发现……”


    “该你下了。”姜玥瑶突然开口，打断了姜昭的话。


    姜昭看着棋局的走势，姜玥瑶还是走得乱七八糟。


    他轻叹一声，落子一瞬，缓缓开口。


    “原是明珠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