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瑶眉眼一凛，看着马背上摇着扇子的男人。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见宋寒云的人，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宋寒云笑道：“还是本监主聪明，知道左右公主你都是要跑出城的，还不如在城外守株待兔呢。”


    姜玥瑶问：“你也和他们合谋了？”


    宋寒云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参与了事后。况且他们想要公主你的命，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他骑着马往前又走了几步，道：“我听说宫里起了大火，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到公主你逃出来。若是觉得你死在了大火里，那更好。知道你还活着的，就只有本监主了。”


    “宋寒云”，姜玥瑶呵斥道：“收收你那龌龊的心思。”


    宋寒云笑得轻佻，“公主，您眼下可谓是孤立无援，不如嫁与我，至少后半辈子一定衣食无忧。”说着，又驾马向前了几步，伸出手示意姜玥瑶过来。


    姜玥瑶却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好几步。


    见状，宋寒云气得眼睛骤然睁大，喊道：“姜玥瑶......”


    话还没说完，一杆长枪破空而来，直直插入了马腿上。


    马发出凄厉的叫声，瞬间站立不住，倒在地上，连带着马背上的宋寒云，摔了个狗啃草。


    姜玥瑶避得快，倒是没怎么样，只是看到那杆长枪，脑中突然浮现一个人，却又觉得不可能，于是抬头看向长枪飞来的方向，那里也来了一对人马——


    是思洛他们。


    但除了公主府的人，为首骑马的，还有刚才她觉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穆将军？！”


    姜玥瑶心中微颤。


    马背上的少年带着西边的风沙，踏着黄草，自远方天边奔来。马奔的姿势却有些奇怪，一跛一跛，似是累了。


    穆巫嘉勒停了马，于姜玥瑶面前单膝跪下道：“公主，臣救驾来迟。”


    姜玥瑶道：“将军，请起。”


    她虽然不知道穆巫嘉怎么从边疆回来了，但至少目前看来他是来帮自己的。


    那日穆巫嘉收到从京城来的信，安排好手头的事情后，便立马从临城出发，昼夜不停地奔往京城。好几匹马都累倒在了路上，他庆幸这最后一匹马撑到了京城，不然再次换马，又该耽误时间了。


    穆巫嘉起身后抬起头，迎上姜玥瑶的目光，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映照着点点火光，正中央是他的身影。


    他见姜玥瑶身上并没有受伤，不安的心终于得以暂且放下。


    穆巫嘉的视线停在姜玥瑶的身上有些久，姜玥瑶有些疑惑地喊了声，“穆将军，怎么了？”


    穆巫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而一旁的宋寒云站起身来后，瞧见又是穆巫嘉坏他好事，怒道：“穆将军，卫疆将领无诏入京，罪同谋反。”


    穆巫嘉无视宋寒云，对姜玥瑶道：“公主，我们现在要离开吗？”


    宋寒云咬了咬牙，抢在姜玥瑶前，开口道：“公主，您若是跟他走了，可谓罪加一等。”


    “宋监主！”穆巫嘉呵斥道：“此处未至京城，谈何谋反？还是说谋不谋反，全凭你们京城里的这些官员说了算？”


    宋寒云倒是没想到穆巫嘉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转而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姜玥瑶，道：“公主，您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们不是已经给我定了罪吗？”姜玥瑶眼神凌厉，一字一句道：“鸩杀？谋逆？叛逃？”


    宋寒云一时间哑了言。


    姜玥瑶却越来越掷地有声，她眼底的恨意溢出，“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由着你们那几张嘴说吗？”


    做局指控她下药毒杀自己的亲皇兄，污蔑她多年处心积虑是为了夺权，让她又一次亲自目送了亲人的离开。


    穆巫嘉瞧着姜玥瑶有些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抽疼，轻轻唤道：“公主……”


    缓了缓，姜玥瑶眼中恢复了清明，松开攥紧的双手，“宋寒云，我既已是罪孽之身，那又何惧多加一条？”


    她语气坚定，“今日，我不会跟你走，你也拦不住我！”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宋寒云作势要去拦姜玥瑶，却被穆巫嘉不知道何时从地上捡起的长枪拦住了去路。


    “公主说了不和你走！”


    宋寒云知道打不过穆巫嘉，便止住了脚步，瞧见穆巫嘉看着姜玥瑶时，就变得柔情似水的眼神，突然轻嗤一声，“穆巫嘉，你装什么好人，你想要的和本监主不是一样的吗？”


    “信口雌黄！”穆巫嘉是喜欢姜玥瑶，但他绝对不会像宋寒云一样，一心只想着把公主攥在自己的手里，折断她的羽翼。


    姜玥瑶停下脚步，回头道：“宋寒云，你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同你一般龌龊。”


    这下穆巫嘉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一方面高兴公主维护他，另一方面却又有些难过，公主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吗？那是不是说明公主对他也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


    他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再抬头看姜玥瑶的时候，眼神带了些沮丧的意味。


    姜玥瑶觉得自己可能是今晚有些太累了，眼睛都花了，不然她怎么从传闻中的煞星眼里，瞧出了一丝委屈。


    气氛有些诡异。


    正在此时，修启赶到了，看到三人僵持不下的氛围，毫不客气地对着宋寒云道：“宋寒云，你还有脸在这拦着！”


    此话一出，除了姜玥瑶，其他在场的人神色都有些讶异，尤其是宋寒云手下的人。


    常正拔剑，指向修启道：“你是何人？敢这么同监主说话！”


    公主和穆将军对监主不敬就罢了，怎么随意来个人也敢指着监主的鼻子骂？


    修启却不管那么多，见有人拿剑指着自己，像是被气笑了，道：“宋寒云，你能耐了，敢拿剑对着我了。”他说着又往前凑近了点，指着自己的脖子。


    “来来来，往这砍，正好大伙都在，直接给我送走，入土为安。”


    宋寒云瞧了眼在耍横的修启，轻叹一声，拿扇子挡在了常正的剑柄之上，道：“收起来吧。好久不见，师兄。”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修启说的，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愣住。


    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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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叫我师兄。”修启却是“呸”了一声，然后道：“师父没收过你这种不肖徒弟，学了些歪门邪道，惯会用到自家人身上！”


    说罢，他又瞧了眼姜玥瑶，“公主，你先走，我看谁敢拦着？”


    姜玥瑶点了点头，看着思洛牵过来的马匹，招呼着宁柳和阳甲上马，又与穆巫嘉对视一眼，相继上马。


    “修启，那就拜托你了。”


    姜玥瑶说着，接过思洛递过来的长鞭，在手上绕了几道，欲要离开。


    宋寒云却又要去拦姜玥瑶的马匹，这一次被姜玥瑶甩出的鞭子生生给逼退了。


    鞭子划破空气，直冲着宋寒云的脸来，若不是他躲得及时，这一下的力道，深可见骨。


    他眼神带着不甘，“公主，往日的情分你当真一点都不顾了吗？”


    姜玥瑶俯视睨了他一眼，将鞭子收回，“宋寒云，自从你给出了不该给的东西后，你我之间就谈不上什么情分了。”


    她转过头对穆巫嘉道：“将军，我们走！”勒紧手中的缰绳：“驾！”


    穆巫嘉见状，也呵了一声。


    “驾！”


    常正问：“主子，我们不追吗？”


    宋寒云没开口，只是瞧着马蹄踏过后，席卷起来的黄沙，于黑夜中都瞧得分外清楚。


    修启还未走，开口打破了有些沉默的氛围。


    “这次，你倒是没再用九碎散的解药再威胁她了。”


    宋寒云道：“我和她相识多年，如今想要维持关系，竟靠得是威胁。”


    他打开折扇，轻摇，语气中带着苦涩，“今日过后，怕是威胁，也顶不上半点用了。”


    修启翻了个白眼，“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这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他顿了顿，又道：“宋寒云，你要还是有点良心，今日的事就烂在肚子里。”


    “良心？”宋寒云眼神阴鸷，“我够有良心了，不然今日你们谁都走不掉。”


    “那我该谢谢你。”


    但修启的语气却听不出一丝感谢的意味，他翻身上了马，留下一句——


    “好自为之。”


    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侍卫装紧紧贴着姜玥瑶的身体，风唯有顺着衣领，钻进姜玥瑶的胸口，她从未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刻这般清明过。


    耳边不仅有风声呼啸，还有阵阵马蹄声。


    快马奔腾，风落在身后，冲天火光渐弱。


    天还未亮，眼前的路是黑的，姜玥瑶却又觉得前方的路她瞧得清楚得狠，眼神愈加坚定。


    她生来就是大周的公主，为君，她该为百姓谋福祉，重振大周昔日荣光；为臣，她该辅佐君王，谏忠言，劝君王勤政爱民。


    可倘若君非君，臣非臣，她又何必拘泥于从前的条条框框。父皇母后都可惜她为女儿身，承不得大统，但身为女子不是她的错，并非她的原罪。


    女子又如何？


    她姜玥瑶照样能干出一番不凡的事业！


    有人终其一生困于方寸天地，有人终是挣破囚笼，不再做那只供人观赏的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