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始影再次梦到了童年。


    他们的母亲，只是一名无意中从凡人入道的散修，后来她因为惩恶扬善，得罪了许多仇家，被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为了能活下，她不得不成为闻人家家主的炉鼎，也加入了闻人一族，成为旁系。


    即使修炼来的灵气只能供给家主，她却不像别的炉鼎自暴自弃只顾享乐，而是认真修炼，自珍自爱。


    不被召唤的晚上，皓月当空。


    她就让两个孩子坐在门槛上，看她练剑。


    她总是着一身素衣练剑，虽然灵气微弱，剑法没有杀伤力。


    可她舞动时，月下的身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从第一次见母亲练剑起，闻人始影就认定往后也要练剑。


    他们的父亲，闻人家家主闻人丛，炉鼎侍妾众多，更不论还有一位明媒正娶地位尊贵的正室。


    那位正室兰若柔只诞下一位女儿闻人瑛。


    除此之外，几十位公子姑娘，全是庶子女。


    他们姐弟在这些极会争宠的孩子们中并不突出，天赋也称不上顶级。


    她性格温吞，不爱争抢，弟弟倒是机敏不少，却体格羸弱。


    母亲和人交好，得宠时不作威作福，优待仆从，失宠时宠辱不惊，也善待旁人。


    周围仆从都很关照她，她们一家三口在院子里自得其乐。


    母亲告诉她，强者才有选择权，才能有包容他人，拯救他人的本事。


    惩恶扬善，护佑凡人，才是修士的根本。


    所以，闻人始影只想练好剑，保护好母亲和弟弟，做到惩恶扬善，护佑凡人。


    只是一次，兰若柔得了病，风寒不止。


    闻人瑛跑进所有庶子女居住的院子里，要求他们在寒冬腊月里跪在山寺外，为母亲祈福。


    闻人始影并不在乎，但闻人琯朗身体更差。在冰冷的台阶上跪久了，唇冻得乌黑发紫，脸色煞白。


    再跪下去，闻人琯朗身体会出问题。


    她跑去向闻人瑛求情，却正撞在箭靶子上。


    不少贵妾的儿女也在那求情不止。


    闻人瑛发怒：“那便拿起你们的刀剑来挑战我，若是打赢了我，能居于我上，那你们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闻人瑛天赋极佳，有最好的老师和最细心不过的父母教导，修为是闻人氏族新生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大家都叫她闻人家的公主，并认为她日后一定会接替家主之位。


    此言一出，旁人都不敢再吭声。


    祈福受苦事小，丢脸受伤事大。


    而这时，闻人始影却从他们当中走了出来。


    “我要挑战你。”她说。


    在场人无一不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籍籍无名的炉鼎之女竟敢挑战闻人瑛？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道消息传得飞快，整个闻人家的小辈都跑来看她的笑话。


    大家都认为闻人瑛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尊卑的家伙。


    闻人瑛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拿起长剑，闻人始影也拿起了剑。


    她们同样都使剑。


    闻人瑛：“此战之后，我会让你羞于持剑。”


    闻人始影：“此战之后，我会压你一头。”


    她在心底说，因为，我不会输。


    果然，她赢了。


    闻人瑛大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我会去祈福的，但我弟弟不会去。”


    闻人始影收剑，离开。


    此后，她打败闻人瑛的事迹响彻家族，传到闻人丛耳中。


    闻人丛召集所有闻人家小辈比武，她拿到了头筹，和闻人琯朗的双人剑法，甚至传到了族外。


    至此，他们的地位如同鲤鱼过龙门，成为闻人家族享誉族内外的天才双剑客。


    闻人瑛深以为耻，主动避开她。


    她却在想：有机会再切磋切磋就好了。她的剑法真的挺不错的。


    闻人瑛主动退避，按理说，她也该遵守嫡庶之分，明确尊卑，恭敬于她。


    只是，她性格太过蛮横，不能敌她，便把气撒在别的没有依靠的庶子女头上。夏天逼他们立在烈日下打扫庭院，冬天逼他们寒冬腊月在外廊上祈福。


    闻人始影看不下去，再次挑战她，将她再度逼退，以放过那些无辜姊妹。


    闻人瑛接二连三败在她手，怀恨不已，命所有人都不得向他们姐弟示好。


    闻人双胞胎过了好几年被人排挤的孤寂日子，直到入学。


    忽而她又想起母亲，在一个夜里，她舞完剑力竭将圆寂了。


    她把他们叫到床前，对他们说：从此往后，你们就剩彼此了。始影，保护好弟弟。


    而后，她就抛下他们走了。


    从此以后，每每在入睡前，她都回忆母亲练剑时的身影，回忆母亲让她照顾好弟弟的承诺，还回忆母亲对她说惩恶扬善才是修士根本。


    *


    “终于醒了。”


    丹珠见闻人始影睁开了眼，惊喜无比。


    “姐，你没事吧。”


    闻人琯朗马上丢下药杵跑到床前。


    “我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闻人琯朗一幅想要埋怨却又因为她重伤不得不噎进肚子里的表情。


    丹珠想他们应当有话要说，便识趣的退出房门，还关上了门。


    闻人琯朗没好气：“还想当英雄吗？”


    闻人始影叹气：“技不如人。”


    “技要是如人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把他揍得半死。”


    闻人始影老实说，“最后只差一口气，然后提着脖子，让他对天道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滥杀凡人。”


    闻人琯朗冷笑：“你倒是想得美。你有本事按着闻人瑛的脑袋让她不再欺负人吗？她就算死，也不会低头的。继承人不就这底气十足的样子。”


    见胞姐沉默，闻人琯朗再次冷笑。


    “姐，我们不过是庶子女，没有继承权的。哪怕你修为再高，能敌得过一大世家吗？什么天才双剑客，若是和天下第一世族姬家对上，闻人丛和兰若柔会保我们吗？姬梵都走了十年，都传他死了，但那个姬蕻上位了么？”


    他神色黯然，“我们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修真界大家族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暗算至死。我们要更谨慎才行。”


    闻人始影：“你辛苦了。总是想那么多。”


    “我想那么多，你也要听劝啊。”


    “可是，我总是想起妈妈同我们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


    见闻人琯朗茫然地看着自己，闻人始影叹息道：“惩恶扬善，护佑凡人，才是修士之根本。”


    闻人琯朗想起来了，他眉间笼上阴霾。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身暗伤早早去世，你不要学她。你就不能答应我，救凡人可以，但不要和姬家人敌对。”


    “不行，在我眼前，我必须要有所行动。”


    “你真是！”


    劝了一堆都白劝了。


    又是不欢而散。


    *


    众新生学子陆陆续续返回学院，此次茫江疫鬼也都平息完毕。


    姬梵一行人最快消灭疫鬼，而且还是疫鬼最多的区域之一，获得了头名。


    凌尘说：“可倘若他们并不是在救人，而是在为求得头名屠杀所有村民呢？”


    场上一片寂静。


    这样血腥的操作，他们真没听人做过。


    姬梵开口：“我们确实在斩杀疫鬼的时候，误杀了几个凡人。可事出紧急，难免有不足之处。”


    丹珠：“一河全是你们滥杀的村民尸体。下流的村庄一定也能看到，我记得你们在下流。”


    丹珠看向人群中一伙人。


    何长老问：“你们见到了吗？”


    这五六个男女，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极了。


    为首的人低下头：“师长，我们没有见到。”


    “是的，我们只顾得上消灭疫鬼，没有注意这么多。”


    “我也是，没有看到。当时那么凶险，大伙儿都在一起，没人去什么河边。”


    丹珠一惊：“胡说，那么宽阔的一条河，怎么汹涌的血气，你们是瞎了还是鼻子失灵了，能看不见闻不到？”


    何长老看向旁边的微怡长老，微怡说：“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看看。”


    何长老：“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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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仗着修为武力滥杀凡人，这样的学子，不配留在学院。”


    姬梵漠然以对，仍然一派芝兰玉树的风姿。


    底下所有人都被震慑到，连姬家少主都被警告，更何况一些心术不正的人。


    一时间，不少人暗下决心不敢再对凡人动手。


    微怡长老当众选了几位学校护卫，甚至用了昂贵无比的传送轴让他们去探查究竟。


    而后，她当众取出一枚灵镜，灵镜上清楚地倒映着山清水秀的村庄影子。


    “报告何长老，微怡长老，我等并未见到大批的凡人尸体。只有几具尸首，看上去是斩杀疫鬼时无意伤人死亡的。”


    护卫将镜子一转，倒映出河上飘着的四五具尸首。


    “不过……”他犹豫了片刻道，“这方圆百里的蛇虫鸟兽都毒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直不剩，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妖兽。”


    “蛇虫鸟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用的消息。”


    这一讯息被所有人都无视了过去。


    有人低声说：“村里被疫鬼害死的都不止这几具了。”


    “是啊。我也在杀疫鬼的时候，也有些凡人没有救下来。”


    “想来姬家少主也不屑于对凡人出手……”


    “屠杀凡人轻而易举有何意义，这种事都是浪费灵力……”


    “也有些邪修宗门会屠戮凡人妖兽呢……”


    丹珠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凌尘握紧了手，学子们尚且会被姬家的权势所威吓，更别说护卫。


    再看向姬梵，他也看了过来。


    冰冷中暗存嘲讽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凌尘毫无怯意地与他对视。


    在纠缠也无用，他按住了还想争辩的丹珠。


    “师长们，可能是月黑风高，我们看错了。”


    凌尘主动低头。


    何为和微怡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追究。


    何长老清了清嗓子，道：“此次任务结束，还有一月有余，将迎来你们入学的百日大比。天珩秘藏入口正在学院之内，唯有大比前十名能入秘藏。魁首甚至可以直接挑选七品灵器。这是一次提升你们实力的大好机会，剩下的时间，你们最好抓紧修炼。不管是去聚灵室，还是通报学院后去闭关，都可以。”


    两人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勉励完学子后便一起离去。


    百日大比是天珩学院的一大盛事。


    甚至围绕天珩学院的不少民间坊市都会暗中打赌，借由坤灵榜和碧落榜的排名打赌哪些学子能百日大比上名列前茅。不少赌局动辄涉及几百几千灵玉，堪称一大手笔。


    天珩学院光辉极盛，且百日大笔后，学子们便将四处去历练，和不少鱼龙混杂的宗门氏族、散修邪/教打交道。


    在修真界，天珩出身的修士，报出名来，都宛如镀了金的存在。


    人群正四散开。


    落天奇甩着长鞭，拦住了凌尘的去路。


    周围的学生们都知道，这是又要来找凌尘的麻烦了。


    真是惹上落天奇，相当于惹上了一条疯狗。


    大伙儿虽然同情凌尘，但也忍不住在一旁吃瓜看戏。


    落天奇一鞭子擦过凌尘的脸：“百日大比，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凌尘停住脚步，说：“不好意思，我另有人想挑战。”


    落天奇挑挑眉：“谁？还能比我强？”


    凌尘却目光直指姬梵。


    “姬梵，有没有胆子应下的我挑战。”


    周围空气仿佛全被抽空，在场之人竟然都不敢大口呼吸。


    不少人心中狂呼：


    凌尘，你怎么想的，竟敢招惹姬家少主，你不要命了？


    难道是失心疯了？


    这是自寻死路吧！


    连同伴金元思和丹珠都惊异地看过去。


    金元思：“不要冲动……擂台上，纵然有师长们看守，也容易刀剑无眼。”


    丹珠满面紧张：“始影姐姐也惨败了，尘哥哥……”


    但凌尘恍若未闻，直面姬梵。


    “你敢应战吗？”


    姬梵失笑：“你想找死，我自然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