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月漫不经心瞥了剑尖一眼，“惜惜姑娘可能误会了。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他们？”


    姚霖又不是她亲侄，要报仇雪恨也轮不到她。


    “他们借着酒醉，侮辱了我的侍女。


    我知道他们是合欢宗的门人，但那又如何？


    背靠合欢宗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皎洁月光洒下，剑身被浸染得莹亮，如同一抹冷霜，散发着幽寒气息。


    赵曦月点了下头。


    “那确实该死。”


    她抬手，就着琴台边的烛火，点燃手中绸带。


    蓝色布料很快化为灰烬，随着晚风飘过两人身侧，最后融坠于湖水之中。


    郦惜惜放下剑，“你相信我说的？”


    “无所谓了，这六人平日所为，与人渣无异，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至于交差，看情况随便糊弄一下吧。


    赵曦月伸了个懒腰，“此事到此为止，放心，后续也不会有人来寻你麻烦，我们就此别过。”


    她一撩衣摆便想下船，但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一个人。


    于是半途折返，一把拎起昏迷的薛九。


    “万两白银差点丢了。”


    “赵公子——”


    赵曦月回头。


    “嗯？”


    “你经脉里的金针——”


    郦惜惜话未说完，便见一只手横在颈前。


    好快！难怪她能抓住薛九。


    她微仰头，“我也没有恶意。郦惜惜只是艺名，我旧姓为李，曾祖父是李时济，金针封穴乃他所创。方才你揽着我时，我便察觉你体内有金针流动。”


    李时济？神医皇甫静的弟子之一？


    “青青，为父的祖父曾拜师皇甫静——”


    没想到她们还有此渊源。


    赵曦月收回手，“抱歉。只是既是你曾祖所创，为何成了圣门秘法？”


    据她师尊所言，此法对外保密，唯有圣门之人可知。


    “我曾祖年少时为治百病，游历天下，遇一魔门——”郦惜惜顿了顿，“不、圣门。”


    赵曦月失笑，“无碍，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横竖此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郦惜惜没再改口，只是接着道，“他偶遇一走火入魔的圣门女子，被她诓骗，创下此法，原是为了续接经脉，却被那女子改做了提升内力的法子。只是，此法虽可在最快的时间内辅助内力提升，但被封穴之人夜夜都要受剥皮抽筋之痛。”


    “没错。”赵曦月淡淡道。


    “若是难熬苦痛，便会成一介废人。


    我祖父怕此法流传开来，会残害更多人，便苦思解决之道。


    终于，他发现以紫芝仙苓相合，便能大大缓解苦痛。


    只是，一来紫芝仙苓不可得。二来，金针封穴之所以有效，便是因它让人夜夜苦痛，不得不拼命运动抵挡，以此激发身体的潜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一旦服用紫芝仙苓，苦痛大减，自然也就不必运动抵挡，内力增加便也就较常人稍快些，长年累月后，那金针渐渐缓滞，最后，将自动排除体外。”


    赵曦月想到自己十三岁时，因急切修炼《合欢秘典》导致走火入魔，后经脉被植入金针才保下性命。


    这和郦惜惜所言是相合的，只是——


    “我用过紫芝仙苓。”


    “怎么会？”郦惜惜一惊，“你体内的金针流动并没有减缓。”


    “我在子时，仍需要运功抵抗。”


    至于为何运功，自然是因为痛。


    不过对方的话却是解了一桩心事。


    原来师尊她——


    赵曦月苦笑。


    她一直都不知道我会痛。


    而我，因为怕她担心，一直装作自己不痛。


    于是，铸成误会。


    甚至五年前，她在被谢渊一通讽刺后，险些产生心魔。


    哈——


    这倒是又应着他的话了，确实可笑！


    “也许你体质特殊。”郦惜惜沉思片刻，猜测道，“就像有的人天生痛感是常人的数倍，又或者经脉易位......都会导致紫芝仙苓的效用大打折扣。”


    “不想再深究了，我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曦月摇摇头，“多谢你，替我解开了一个心结。”


    恍然之间，一股玄妙的感觉涌入灵台。


    赵曦月神色微动。


    “惜惜小姐，能借我一处僻静且无人打扰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若是不弃，换我惜惜即可。”


    不过，在闭关之前——


    ......


    “老板，来碗馄饨。”


    “好嘞。”


    “爹——”


    中年汉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着幼子的手，“馄饨还在煮着呢，这就等不及了？”


    幼童指着上方道，“房顶上有人在飞。”


    中年汉子顺势看去，果然有人在飞。


    咦，这不是刚才坐在他们边上的公子？


    如此厉害的轻功，难道他就是今夜抓住薛九的人？


    ......


    借了凤栖楼后院的琴室，赵曦月连续打坐三天三夜，终于突破《合欢秘典》第七重。


    江湖人想到合欢宗，便下意识认为这秘典是本双修秘籍。


    实则不然，《合欢秘典》双修单修皆可。


    只是双修听起来似乎更加厉害——只要简单的□□契合便能功法倍增，这是误解。


    单纯的□□契合只能说聊胜于无。


    真正的双修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契合，有此，才能产生奇效。


    但圣门之人向来自私自利，要他们诚心诚意真心以待，简直比做梦还难。


    所以，在两百年前，合欢宗其实是以单修秘典为主的。


    直到一位宗主将改了功法——通过□□契合单方面吸取他人修为。


    虽然也叫双修，但本质已不可同日而语。


    赵曦月结束闭关时，郦惜惜便令人送上了食物。


    “赵姑娘、不、赵公子，恭喜你。”


    同是练武之人与医者，即使不把脉，端看神色，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境界的提升。


    “曦月就行，一个称呼而已，不必计较，还要多谢惜惜你借我这块地方。”


    见对方开始用餐，郦惜惜也没闲着，坐到她平日练琴的地方，弹奏起来。


    佳人美食仙乐俱有，赵曦月觉得此刻自己真是堪比帝王的享受了。


    三曲之后，她靠坐在窗边，问道。


    “第三曲气势轩昂，如临战场，它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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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将军令。”郦惜惜见盘中食物几乎殆尽，问道，“可还要再送些来？”


    赵曦月摇头，“够了。再来一些，我得撑死。不过，我真是好奇，为何惜惜你的曲子能让人如临其境。”


    郦惜惜微微一笑。


    “说来简单，你也许不信，我只是见过，感受过，所以心有所悟。


    就像画师看到了美景，能够呈现于纸上，而我只是呈现于琴音中。”


    听了这话，赵曦月顿有所思。


    “大道至简。不过也是你天赋绝佳，多少乐师见过，感受过，却永远也无法达到你这样的境界。”


    “你在武学上的天资又岂能不说不凡？


    之前我还能感受到你的气息，现在它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若有似无，若无私有。”郦惜惜感慨，而这些变化只用了短短三日。


    “说来也简单，你也许也不信。”


    赵曦月笑着套用对反的话。


    “我有一桩心事，先前我总以为自己不在乎，实则却是在意地很，只是自我欺骗不在乎而已，现在得知一切皆是误会，可笑之余便想，要是早日坦诚，何至于此？”


    “但求诚于心——想来做人如此，练武也应如此。”


    “但求诚于心。”郦惜惜双眸莹亮若星辰，“原来如此。只是此言说出来不过五个字，做起来却很难。”


    “既然，我仰慕你的琴技，你好奇我的武功，不如——”赵曦月跃上窗台。


    正值春日，庭院里桃花开得正好，清风拂来，落英缤纷。


    她伸出手，接住几枚粉色的花瓣，而后轻轻一吹，看着它们在半空中旋转起舞。


    “你教我练琴，我教你......嗯，合欢宗的武功不得外传，好在我会其他的，不如我教你我最擅长的——轻功，如何？”


    美人含笑应允。


    这两人一个学一个教，再轮换，转眼间便是两个时辰。


    “我总觉得我似乎忘了什么。”赵曦月摸了摸眼下，思索着。


    “我也好像忘了什么。”郦惜惜蹙眉。


    “薛九！”


    “薛九！”


    两人异口同声道。


    “没事。”赵曦月宽慰自己，“人饿个三天应该死不了。”


    “毕竟事关万两白银。”郦惜惜起身，“我还是先带你去看看他吧。”


    三天前，赵曦月把薛九武功废了，让随便找个地方关着。


    而郦惜惜也确实随便，直接将人丢柴房了。


    “不要杀我，我有、我有八荒图——”


    躺在地上，饿得发慌的薛九一被解开穴道，便大喊道。


    “中气十足，看来再饿个几天也死不了。”


    话虽如此，赵曦月还是丢了两个馒头给他。


    “不过八荒图是什么？”


    她刚从边境归来，就被派去调查金玉赌坊一事，尚未来得及了解近期的江湖要事。


    郦惜惜因身处凤栖楼，倒是各种消息都能知道一些。


    “据传闻，得此图者可得前朝焱氏皇朝的宝藏。而焱氏尚武，又传宝藏不只是金银珠宝，还有各种武功秘籍，现下各方势力都在抢夺那八张图。”


    “这样啊。”她踢了薛九一脚，“拿来看看。”


    对方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