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岛

作品:《沉疴[破镜重圆]

    入秋之后,桐城下了一场大雨。


    天阴沉沉的,像一个倒扣下来的灰色穹顶,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往下砸,在地面上汇成汩汩灰黄色的水流,放肆奔涌着。


    这场雨直到夜里九点钟才堪堪停下。


    老城区的城墙根底下是桐城出了名的夜生活一条街,大大小小的酒吧、音乐餐吧、ktv沿着城墙开了一路,门口亮着五颜六色或简约、或花哨的灯牌,试图以此吸引彷徨无去处的路人。


    一间名为“孤岛”的酒吧门口。


    墙上支出来的印着店名的灯牌忽明忽暗地闪着,身穿维修工服装的师傅踩在人字梯上,拿着扳手在灯牌箱体上敲敲打打。


    应南嘉站在台阶底下低头看手机,微信界面上,不知道是对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眉头轻轻蹙着,指尖在屏幕上翻飞。如此,空下来的那只手还不忘帮忙扶着梯子。


    “什么时候开始闪的?”


    “今天。刚打开就这样了。”


    “下雨进水,短路了……得换几个灯泡,300。”


    “可以。”她收起手机,抬头,清致的脸上带着丝漫不经心:“你看着帮弄好就行。”


    她价钱不带还的,一口应下,师傅也利索,当下就拆了灯牌下梯子开始忙活起来。旁边,徐锦暗暗腹诽了句钞能力,顺手将应南嘉拉到边上,问:“谁的微信?你脸色不好看。”


    “还能有谁?”


    “应唯青?还是叫你回去?”


    “嗯。”


    “啧,他怎么这么锲而不舍…那你回吗?”


    “不回,烦。”


    雨后的空气中多了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带着潮气,有些闷。应南嘉刚说完,手机又连着响了好几下,她扫了一眼,原本就不怎么耐烦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她干脆利落点进微信界面直接拉黑了来人,然后将手机按熄,扔进了兜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不带。


    徐锦差点没笑出声来。但知道她恐怕心情不好,愣是咬着后槽牙给忍住了,没敢往枪口上撞。两人沉默地站在边上看着维修师傅换灯泡。


    十来分钟的功夫,灯牌重新恢复正常。


    送走维修师傅,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店里。


    “孤岛”是三年前从上一家店主手里盘过来的,三百来平的面积,不大不小,半地下。上任店主被这片儿激烈的竞争挤兑得开不下去,应南嘉就接了过来。她叫来徐锦,两人一起重新设计装修,将里面原有的结构全部打破重组,灯光音响卡座吧台换了个遍。


    一开始,生意还是一般,直到应南嘉想尽办法邀请到这边小有名气的一个地下乐队每周末过来驻唱,生意才渐渐好转。后来乐队解散了,但应南嘉已经有了门路,确保每周末店里都能开一个小型live。慢慢的,“孤岛”在旁边大学城里的人气越来越高,再加上自媒体短视频的宣传造势,名气彻底打了出去,周末经常一座难求。


    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应南嘉就不怎么管事了,虽然常来店里,但摊子基本上抛给了徐锦,她只负责喝酒消遣,在忙不过来时帮着搭把手。


    今天是周内,又下了大半天的雨,店里零零散散只坐了少一半人。音响里放着轻音乐,灯光也没像以往周末那样璀璨,只开着周围一圈壁灯,颜色昏黄。相比酒吧,更像是咖啡厅。


    应南嘉刚一进去,原本坐在吧台里的年轻调酒师段述就站了起来,他两手撑在桌后,上半身微前倾,笑着问:“南嘉姐,修好了吗?”


    应南嘉下巴一抬:“嗯。”


    脚步却是没停,径直走向了里间的休息室。


    段述一愣,视线对上后边的徐锦。


    后者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问。


    段述点头,站直了身体,眼里也没了笑意。


    三五分钟后,应南嘉从休息室里出来,手里拎着包和车钥匙。她原本披散的头发被松松挽起在脑后,有几缕没绑住,落在了颈上。她今日穿了件背心裙,光泽肌理感的料子,裙摆拼接着刺绣网纱。刚才修灯牌的时候,为了干活方便,她在裙子底下套了件微喇牛仔裤,脚下是双黑色的细带拖鞋,看起来随意且慵懒。


    徐锦问:“这就走了?才几点。”


    应南嘉说:“困了,回去睡觉。”


    徐锦知道她心情不好,提议:“喝点儿再走呗,让段述给你调杯茶。”她说的茶是长岛冰茶,一款度数挺高的鸡尾酒,应南嘉的最爱。说完,朝着段述使了个眼色。


    段述忙接话:“是啊南嘉姐,喝完我送你回去。”


    应南嘉没应,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送我回去谁调酒……行了我走了。”


    -


    应南嘉车停得离店不远,一辆黑色特斯拉,去年新换的,不限号,跑起来方便。她住新区那边,一套顶层的大公寓,从店里开过去得半小时左右,堵车则更久。


    譬如今天,下了雨,路上就又堵了起来。


    再遇上一个几十秒的红灯,车能排成一条长龙。


    黑色的特斯拉被裹挟在正中间,车窗半降着,外头的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味道,夹杂着汽车尾气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算不上好闻。应南嘉无端觉得有点烦躁,干脆阖上了窗,打开空调。


    红灯还剩下不到十秒的时候,手机来电铃声响了,中控屏幕上显示着偌大的“应唯青”三个字。应南嘉看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轻点,直接挂断。


    然而五秒钟过后,电话又打了进来。


    红灯变绿,前车缓缓启动,应南嘉踩着油门,也慢慢随着向前滑行,任由来电铃声充斥着整个车厢。直到应唯青第三遍打进来的时候,她才终于施舍一般的接通了他的电话。


    “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应唯青一上来就问,听声音有些委屈。


    应南嘉却不为所动,神色恹恹地说了句:“有话就说。”


    那端沉默片刻,道:“爸后天的生日,想叫你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不去。”应南嘉拒绝的毫不留情。


    “可是,今年是爸的六十岁大寿。你前两年也没回来,今年……”


    应南嘉打断他:“今年和前两年一样。”


    应唯青噎了下,似是不甘心,又继续劝道:“姐,我也好久没见你了,我们一家……”


    应南嘉掐断了电话。


    犯恶心。


    ……


    越往新区走,路上的车就越少,特斯拉的车速也逐渐加快。应南嘉手把在方向盘上,视线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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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挡风玻璃看着路,眉心却越拢越紧,直到导航不断发出严重超速警告,她才大梦方醒,一脚急刹将车停在了路边。


    这个点儿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路灯矗立着,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应南嘉闭着眼睛缓了会儿,还是不行,心里的那股烦躁仍旧挥之不去——事实上,从今天收到应唯青的微信时,她就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从车门上摸出一盒女士香烟跟打火机,点燃,衔在唇间。


    烟头烧着猩红,她吸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从红唇间吐出,尼古丁和焦油燃烧的味道让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应唯青只说三天后是应旭烽的六十岁生日。


    却没说,再过一天便是应南嘉亲生母亲的忌日。


    她家的事说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掌上明珠看上了穷小子,不顾家人反对毅然下嫁。婚后过了一段时间幸福日子,夫妻和睦、女儿可爱。直到应南嘉15岁那年,南仪因病去世,仅两年不到,应旭烽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小三和14岁的私生子。私生子名叫应唯青,因为那位后来者居上的“应二夫人”名叫许曼青。


    从那年起,应南嘉就不怎么回去了。她名下有独立的基金账户,是南仪生前为她开的,每年都有一笔钱打进来。她利用这些钱生活到大学毕业,之后又盘下了酒吧,等酒吧盈利之后,账户就更不怎么动了,她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应旭烽突然怀念起父慈女孝的场面,逢年过节便会要求她回家。应南嘉当然不,她连所谓的家门都不想踏进去,更别提坐在桌前给他唱生日歌……想想都觉得滑稽。


    一根细烟很快抽了大半,车里烟雾缭绕,燃过的烟灰掉在了裙子上。应南嘉觉得有些呛人,于是降下车窗透气,视线也跟着一并往外扫了眼。


    方才停得急,也没看清停在了哪儿,这会瞧见旁边不远处蓝底白边的门头和偌大的“XX区交警中队”几个字,她怔了一怔……超速停车竟然停在了交警队前,也是有些巧。


    应南嘉低笑了声。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在唇角。


    交警队门口,靠马路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双腿敞开着,手肘抵在膝上,小臂自然下垂,头也低着。他穿着件白衬衫、黑西裤,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但衣服很皱,领口敞开到了锁骨以下,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疑似崩了开来。


    听见了动静,男人抬起了原本低垂的头颅,朝这边看过来。即使是在朦胧的夜色里,五官仍旧锋利恣睢,眼睛窄而长,眉骨高耸,鼻梁挺拔,唇薄且淡。只不过,此刻这张过分英挺的脸上带着伤,右脸颧骨处泛着青肿。


    应南嘉看他。


    他也看着应南嘉。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一错不错。


    男人眼神深邃暗沉,藏在眉骨的阴影里,教人看不真切。


    应南嘉也不遑多让,面无表情,漠然地继续抽着烟。


    直到女士香烟燃到了尽头,她才挪开了眼。


    垂眸的那个瞬间,一个久远到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浮了上来——


    李屹。


    她的初恋男友。


    挺巧的。


    缄默片刻,应南嘉推开车门,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