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梁是真后悔跟同学来喝这二茬酒，乌烟瘴气的。他嗓门大，他的同学们一样不逊色，这一群人凑到一起，咋咋呼呼惊得他心口一跳一跳的。


    工作几年，大家收入涨没涨不一定，灌酒的本事是真大了。


    什么还单身的喝一杯，要上大夜班的喝一杯。轮到说长得帅的，倒是都把杯子举起来了。


    趁着最后的清明，冉梁数了数发现他喝得最多，撂了杯子不干了，拿着薄外套就站起来。


    现在是锦川每年最热的时候，室外比开了空调的室内热，他把外套夹在胳膊下，摸出口袋里的烟准备抽一根。


    打火机刚冒出一簇火，冉梁机敏地听到他右手边方向有不太对的声音。


    他立刻收了烟和打火机，往暗巷里走。


    酒吧四周这样的小巷里，时不时就会有男男女女在亲热。可这里的声音和那些你侬我侬的不一样，他分辨得出来。


    在冉梁趁着墙边的灯泡隐隐约约能瞧见那两人的身形时，他看到了靠墙的女生的挣扎。


    于是他吼出声，冲过去一把按住男人的肩，反剪住手腕。


    “你站我后面。”冉梁跟宣烨说，但是他完全没看出面前的“女孩”是谁。


    宣烨是一眼就认出冉梁了，但这会儿显然不是他们相认的好时机，他赶忙听话地站在冉梁背后。


    “你谁啊？”被擒住的男人还在嘴硬，“多管闲事！”


    “我警察。”冉梁言简意赅地说。


    “啊……啊？！叔叔，叔叔你听我说，都是误会！”


    冉梁手下用力，止住了男人的挣扎，然后扭头问宣烨：“你认识他吗？”


    宣烨立刻摇了摇头，夹着嗓子说：“我一个人站这儿休息，他就蹭过来了，好恶心。”


    冉梁点点头，翻过男人的肩膀，接着就啐了一口：“怎么又是你？！”


    很快，冉梁叫来了同事，看着人被带上警车。他皱着眉头说：“什么东西，真是。”


    这一闹，周围围了点人。酒吧老板赶紧撵走他们，害怕耽误营业。


    等周遭安静下来，冉梁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姑娘。在酒吧门口侧面的霓虹灯下，他扭了下头，又赶忙站正，看向路牙子。


    瞧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宣烨低头笑了笑。这正经的模样让宣烨觉得很有意思，起了逗人的心思。


    于是宣烨稍稍靠近冉梁一步，裙角随着他的动作轻柔地滑动，像是小波浪。


    “叔叔，是我。”宣烨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冉梁根本不看他，酒劲上头直接哼哼出声：“别跟警察套近乎。”


    “哎，你呀。”宣烨轻叹出声。


    也许宣烨可以直接走掉，也许他可以事后给冉梁一个缓冲的惊吓，但他选择让冉梁看到此时此刻的他。


    宣烨抬起手，摘掉了假发。小小的耳环在他耳垂下晃动，精致可爱。他又开了口：“冉梁，你再看看，是我。”


    冉梁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转过身，微微低头看过去。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定在了原地。


    是宣烨，这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姑娘，竟然是宣烨？！


    酒吧门□□替闪烁的灯光，让宣烨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膜。冉梁努力地看清楚他，却又有那么一瞬觉得他好遥远。


    “宣烨？”冉梁放低了声音，如同自言自语一样，喊了这个名字。


    “哎，冉梁。”宣烨红唇微动，也轻轻应道。


    光影打在宣烨脸上，照亮了他卷翘的睫毛，一如往常抬起的眼尾在此刻却显出了一丝媚。挺直的鼻梁和微翘的鼻尖，让他的美里又带着可爱。


    假发似乎没什么增益作用，因为这样的宣烨，也足够让冉梁移不开眼睛。


    冉梁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吧，他眼前晃过好多天前在街角看到的那个“姑娘”。原来那就是宣烨，那条阳台上裙子的真正主人。


    而今天，宣烨又穿上了裙子，此刻那裙角因风而起，拂在了冉梁的膝盖上。他想起了他们好小好小的时候，他的小青梅挨在他的身边，风也是这样撩起了裙摆。


    冉梁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没说，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宣烨。宣烨穿了啥他都没看仔细，不敢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生穿上女装怎么能这么好看。


    正在冉梁愣神间，宣烨又出了声。这声音跟电棒似的，电得冉梁哆嗦了下。


    “冉梁，有烟吗？”宣烨问道。


    冉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偏过头拿出一支烟。他的手有点抖，坚持着咬住烟屁股。打火机在他手里被按动了几次都没出火，他有些急躁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拢了过来。


    “别急。”宣烨说。


    冉梁顿时就急了，他捏住烟，一抬手就递到宣烨手边，努力压着心脏的狂跳。


    烟头轻轻地烧，散着淡淡的味道，或明或暗的光，如同此刻两人间的微妙。


    终于，宣烨抬起他戴着手链的手，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这根烟。他抬起头，望着冉梁。他看不清冉梁的神色，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这道目光里。


    双唇微启，烟蒂被送入唇间。宣烨轻轻含住，淡淡笑着看向远处。


    冉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动作，在宣烨扭头时，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不真实。


    这一晚太过梦幻，如果不是他流鼻血的话，他将觉得这是个大梦。


    “你站这儿。”宣烨皱起眉头，瞅着冉梁傻乎乎地用手背摸鼻血。


    现在宣烨又是医生了，他去买了冰水和纸巾，回来给冉梁敷脑门和后颈。


    折腾了一会儿，冉梁用小纸球塞住了左鼻孔，鼓着腮帮瞥了眼宣烨。宣大夫平平淡淡地在一旁冲手，没管冉警官这会儿的心理活动。


    冉梁觉得自己可真是丢人啊，这红通通的鼻血怎么就顺流而下了呢。


    等宣烨擦干手转过身时，冉梁问他：“骑你那三轮了吗？”


    好家伙，冉警官心情不好就把人家的车给降级了。宣烨在心里暗笑，脸上却平静：“没，打车来的。”


    “走，我叫代驾，跟我走。”冉梁语气有些重。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大着嗓门喊：“哎哟，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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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找小女朋友了？”


    冉梁连忙把他拿了好久的外套扔给宣烨：“穿上。”


    宣烨皱着眉头披上，闻到上面混着烟味和酒味。他撇着嘴，要不是刚刚冉梁看着有点凶，他一准给丢了。


    寒暄完，冉梁又赶忙走回来。宣烨抬起头，有些孩子气地眨着他那双狐狸眼说：“我不冷。”


    “你冷。”冉梁异常肯定，“你这破衣服都露到肩膀了，穿着。”


    宣烨跟在冉梁后面乖乖地往停车场走，边走边笑。冉梁听到，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宣烨差点撞到他后背上。


    “干嘛？”宣烨的笑还没收起，眼神特单纯地看着面前高大的人。


    冉梁目光垂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嘴巴动了动，语气依然不好地说：“没事，回家。”


    出了电梯，冉梁撂下句“我走了”就要往家里冲。宣烨“哎”了一声喊住他，把衣服放到他手里，说了声“谢谢”。


    别谢了！冉梁在心里喊着，这是哪儿来的妖精啊！


    回到家，冉梁开了空调，狠狠调低了温度。接着他倒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出他最爱的《西游记》。


    上回他看到了“趣经女儿国”那集，这次接着放，歌也接着唱。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美，真美，都美。


    冉梁仰躺着，双手按住捂住自己的脸。他不受控制地想着宣烨，想酒吧的灯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过了会儿，他又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宣大夫。


    各种各样的宣烨在冉梁眼前交汇出现，直到他盖上那件被宣烨穿过的衣服就这么睡着了。


    电视里还在播着圣僧和女儿国国王的故事，冉梁睡得不安稳，还嘟囔了句什么。


    国王看着唐僧：“哥哥，别闭上，睁开眼睛吧，你就睁开眼睛吧……”


    *


    一墙之隔的宣烨同样没有睡好。


    知道他有穿女装爱好的人很少，知道他喜欢男生的人除了他爸，就只有骆渝佳了。


    他不是张扬的性格，也觉得没有必要让别人一次次考虑该如何对待他。


    可今天他对着冉梁，却暴露了自己。在那个瞬间，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冉梁会不会像平常一样包容他。


    显然冉梁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而他的反应，又让宣烨并不意外。


    夜深了，宣烨心底里那股子拧巴劲儿又上来了。他抠着床单，手指无意识地搓着。


    果然，人都是一样的，注视他的目光皆是对他有所图。图他的皮囊和身子，谁又愿意透过表面去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大概图到之后，又都会觉得没意思了吧。


    宣烨捻灭一口没抽的烟，翻身睡觉。


    第二天中午，宣烨准备回他爸那儿吃饭。电梯门一开，冉梁站在正中。


    “你……”


    “我……”


    两人同时开腔。


    冉梁吸溜了下鼻子，傻乎乎地说：“我不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