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朝九晚五的人步履匆匆奔单位去，宣烨和冉梁下了大夜班打着哈欠准备回家。


    逆着人群的方向走，总让人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在与世界为敌。


    不过准备乘坐边三轮摩托车回家的两人没受太多影响。


    冉梁接过头盔，又来来回回绕着这车走了好几圈，嘴里是止不住的惊叹。他跟个孩子似的，摸摸把手，再拍拍座椅，最后长腿一迈，坐了进去。


    这大高个儿窝在边斗里，怎么看怎么憋屈，可冉梁的表情却显示了他此刻的激动。


    他那黑眼珠极亮，头发高兴地前后蹦跶，嘴巴张张合合的，在车子启动的轰鸣中只剩了个形状。


    等宣烨发动了车子，低头对他说了声：“坐稳了。”


    冉梁立刻挺直身体，手一挥：“出发！”


    刚开到大路上，宣烨就听见冉梁那大嗓门一个劲地发出一些语气词。


    “哇！”


    “呼！”


    “咻！”


    一个接一个，把宣烨逗得不行。等红灯时，他扭头去看冉梁：“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那可不！上次坐这车还是上警校那会儿呢。这都多少年了，太酷啦！”冉梁一声比一声高。


    “前面我要右转了，你坐稳啊。”宣烨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冉梁大咧咧地一拍他的小腿：“我相信你的技术！”


    边三轮摩托车右拐弯是个技术活，得先减速，接着打方向，同时身体向右边倾斜压平，不然很容易就翻车了。


    到路口了，宣烨才想起来，这是他头一回带人，双手不自觉加了力气。


    “哇哦，转过来了！”冉梁高声惊呼，“宣大夫真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宣烨觉乎自己带着个小孩子。小孩玩美了，给足了家长情绪价值。


    “别吼了，马上把你同事叫来了。”宣烨在交警循声看过来时，不得不说了一句。


    冉梁立刻乖乖坐好：“哦，对。”


    医院到小区拢共也没多远，说实在话冉梁下车的时候没太过瘾。因为他脚也没麻，脸也没木，整个就是意犹未尽。


    他那流连忘返的小模样被宣烨一眼看穿，没忍住偏开头笑了笑。


    等他俩站进电梯里了，宣烨仰起头瞧着冉梁，挑了下眉说：“凑上了你想坐就坐，体验券又不是一次性的。”


    冉梁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直直地看着宣烨：“认识你，可真好啊。”


    就这么一句话，让宣烨不再纠结先前他问冉梁的那个问题了。他觉得自己就是拧巴，冉梁这么个人，快乐就写在脸上，干嘛要管他有没有潜台词。


    宣烨只是从来没遇见过冉梁这样的人，赤诚的一颗心，总是热烈跳动着，从不怕被人看穿。


    因为他足够坦诚，就无所畏惧。


    冉梁这傻大个可不知道宣大夫这会儿心里的千头万绪，不然他一准要说怎么这么文绉绉。


    他还沉浸在以后还能坐挎子的喜悦里，等宣烨开始按门锁密码了，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事儿。


    “佳佳姐回锦川了，我大舅说喊我们去吃饭，给你发消息了没回。周日中午，你有空没？”


    宣烨赶忙摸出手机，这才翻到他姨夫的消息。他一边打字一边回冉梁：“我有，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吧。”


    “好嘞。”冉梁笑着应道。


    *


    周日上午，宣烨被叫去加班手术，冉梁去参加市局祭奠英烈的活动，他俩还是没能一起去骆渝佳家。


    下了一阵大雨，冉梁穿着常服警服本来就热，这一浇可是把他弄得浑身难受。


    尽管如此，冉梁还是专门找到了宣烨妈妈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他看着叶莱阿姨小小的相片，清晰地看到了宣烨的样子。


    先前冉梁也查到了叶莱阿姨的事迹，她是一名刑警，办案时不幸遇难。


    按时间算来，那一年叶莱37岁，宣烨只有13岁。


    回了家，冉梁洗澡洗衣服，草草擦干头发就往大舅家奔。他大舅舅妈催人可是很有一套，他实在是不想再受一次。


    等他到了地方，发现宣烨还没来。果然，舅舅舅妈拿起手机开始轮流夺命连环催。


    “宣烨做手术呢吧，你俩打也没用。”冉梁一边换鞋一边说，“佳佳姐呢？”


    “那个骗子！不回来了！”大舅嚷道，“她一准知道是要说她找对象的事，干脆不回来了。”


    “哎，那就别提呗。”冉梁劝道，“亲闺女的，何必搞成仇人呢。”


    “我看她就是跟我有仇！”大舅越说越来劲。


    宣烨的姥姥瞧见冉梁了，走过来拉着冉梁的手：“走走走，不跟这老古董说话，姥姥带你看点儿东西。”


    进了书房，冉梁看到书桌上摊了一桌子的相册。姥姥指了指，说道：“我瞧见你的照片了，来看看。”


    冉梁凑过去，登时笑起来：“我怎么跟个小煤球似的。”


    姥姥也跟着笑，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和闹闹的合影，那时候都小小的，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照片里的影像和冉梁的记忆重合，他和宣烨坐在马路牙子上，傻乎乎地看着前面。


    “他也不跟我说话，我瞧他穿裙子，一直以为他是个小妹妹呢。”冉梁小声说道。


    姥姥叹了口气：“这事儿怪我，懒省事让他穿佳佳的旧衣服。没想到他后来穿习惯了就一直穿，哎。还好现在不穿了。”


    听到这句话，冉梁愣了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姥姥一眼，“嗯”了一声。


    “我把这些好好整理一下，你们想看就看。”姥姥拿起抹布擦着书柜门，“好些事情你们都记不清了，我还记得呢。”


    “姥姥您记性是真好，我现在属鱼的，上一秒的话下一秒就忘。”冉梁应和道，“这是叶莱阿姨吗？”


    “对，是莱莱。”姥姥低头看向冉梁手里宣烨和叶莱的合照，“要是还活着，搞不好还是你领导呢。”


    冉梁缓缓地点点头，轻声说：“宣烨和阿姨好像啊。”


    “可不么，一模一样，现在也像。”姥姥说道，“我瞧着闹闹，就能想起她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欢迎回家！”


    大姨家的门铃又换声音了，吓了宣烨一跳。姨夫给他开了门，宣烨赶忙挂上笑脸。


    “哎哟，你和冉梁都是，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姨夫从宣烨手里接过礼品袋，“你俩商量了吗？冉梁拿的红酒，你就带酒杯。”


    “啊？没有啊？”宣烨换上拖鞋，“我是听表姐说大姨喜欢的酒杯被小猫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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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了，就去买了一套。”


    又往前走了几步，宣烨瞧见冉梁一手端着俩盘子。这是当上跑堂的了，宣烨顿时笑了出来。


    “我能干点啥？”宣烨问道。


    冉梁抬抬下巴：“洗手吃饭，多吃点。”


    果然，这顿饭的话题是围绕着那个没出现的骆渝佳女士。不过有长辈在，冉梁和宣烨主要负责听，不用发表意见。


    姥姥无奈地给俩小的夹菜，嘴上嘟囔着：“怎么吃饭都堵不上嘴呢？闹闹和大梁这么辛苦，都不让好好吃顿饭。”


    老人家发话了，这一对父母可算是关上了话匣子。宣烨和冉梁对视一眼，同时抿着唇笑了笑。


    他们知道骆渝佳女士想得开，只要没听到就当啥都不知道。他俩也感谢佳佳表姐，有她在上头顶着，他俩被讨伐的时候也少了。


    吃完饭，冉梁站起来收拾碗筷，宣烨也跟着要搭把手。冉梁只伸个手，没转身就把他按在椅子上了。


    “你坐着，我来。”冉梁嘴里含着块西瓜，话有些含糊。


    “让大梁和他舅弄吧，你做一上午手术，这小脸都白了。”大姨怜惜地摸了摸宣烨的后脑勺，“这以前我们忙生意不怎么在锦川，没时间招呼你们。现在退休了，你俩都多来啊。”


    “好的，姨姨。”宣烨笑起来，酒窝浅浅。


    这模样引得大姨又摸了他两下，还是小时候那种摸法，让27岁的宣大夫感觉自己□□洗了个头。


    吃完饭仨岁数大的回房休息，俩小的吃了会儿西瓜，坐在沙发上犯困。


    “你来之前，姥姥在整理以前的照片呢，我看到好多小时候的你。”冉梁抱着靠枕，看着宣烨，脸上是暖暖的笑意，“你小时候好可爱啊，穿着花花绿绿的小裙子。”


    “大姨姨夫他们以前做生意经常出国，给佳佳姐买的衣服都是锦川买不到的。”宣烨抓了抓脸蛋，“我是真觉得穿着挺好看的。”


    “是挺好看的。”冉梁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嗯，我妈也挺喜欢看我穿的。每次瞧见都乐得不行，说我满足了她原本想生女儿的梦想。”宣烨笑起来，又收回笑容，“小时候觉得这事儿没什么，长大好像变了。”


    冉梁看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宣烨。宣烨轻叹一口气：“长大后因为这事儿，没认识啥好人。”


    “怎么，你认识很多人吗？”冉梁皱起眉头，问了这么一句。


    宣烨不解地看他：“你这什么关注点？”


    “我……”冉梁欲盖弥彰地屈起手指掩在嘴边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那你遇见不好的人时，咋办啊？”


    宣烨扬起嘴角，抬起手对着冉梁的后背来了一下：“我一巴掌就拍上去了。”


    “我天！”冉梁原地弹了下，“你练过铁砂掌啊？打人这么疼！”


    “没有……”宣烨笑得眼尾荡着光，他摊开手心给冉梁看，“我是断掌。”


    冉梁凑过去，惊讶道：“还真是……怪不得你这么倔呢。”


    宣烨立刻抬头看过去，冉梁抿着嘴笑。僵持了几秒，宣烨先败下阵。


    过了会儿，冉梁靠在沙发上，手肘撑在抱枕上，压低了声音，甚至算得上耳语，认真地问道：“宣烨，你穿裙子，是不是觉得这样，像叶莱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