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卉下班搭着马天成的顺风车来的，她早早打算今晚喝几杯早上就没开车出门，免去后顾之忧。他俩原本以为自己是最晚到的，没想到殷莳她们还要更迟一些，下午临时安排了一个客服面试，耽搁了一阵子。


    殷莳进来时看见大家两两散坐在包厢里，马天成和李靖有一搭没一搭地客气闲聊，哪吒缠着沈佳卉陪自己玩翻花绳。


    见到他们进来，坐着的人都纷纷打了招呼。


    哪吒甜甜地叫了人，殷莳疼爱地看了看女儿，又跟李靖眼神相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许垚的小男友抱着一大壶米酒，是楼下早餐店老板娘上周送殷莳的。她一想今天这个日子，冬至，雪夜，羊肉煲，再搞一点米酒喝真是再应时不过。


    吕晖收到招呼说人都到齐了，才姗姗从厨房出来，换下围裙坐在了殷莳身边。这本来是沈佳卉的位置，他毫不客气地说：“这里上菜口，你坐小马旁边去吧。”


    沈佳卉本来想辩几句，转了下眼珠又忍了回去，难得听话地去坐在了马天成和许垚男友中间的空位。


    马天成还在跟李靖聊最近的省内新闻，看到沈佳卉坐来自己身边，边继续聊着边自觉地给她整好了碗筷，又倒了杯茶水。


    这也让沈佳卉原本愤愤的心稍微舒服了一点。


    ·


    一桌子美味佳肴很快上齐，除了小朋友大家都喝了酒。老板娘酿米酒是有一手的，入口清甜爽口，刚好去了荤食的腥腻。连吕晖都连连夸赞，说要让殷莳带着他上门去讨方子。


    他俩挨着坐，桌间大家聊天热络有点吵，殷莳听不太清，这句话是吕晖靠近了她左边耳朵说的。


    殷莳说“没问题啊，但人家要是答应了你要记得给钱。”


    吕晖一摆手，“我最佩服会做菜的人，多少钱都可以啊。”


    右侧一道冷冷的声音飘过来，“也要人家愿意给。”


    殷莳懒得理，吕晖也假装没听见。哪吒好奇地问：“爸爸，你怎么啦？”


    “没事，宝宝，再吃点羊肉吧。”


    一大缸酒几人分着居然很快见了底，沈佳卉又怂恿着吕晖拿出了一瓶珍藏的威士忌。


    殷莳喝不惯威士忌，吕晖泡了大麦茶给她。她两手握着陶土杯像只小松鼠一样缩在椅子上听大家聊天，露出恍惚又甜蜜的笑。


    李靖知道她喝多了，即使看起来她听得清每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或者每一个好笑的梗，还能毫不冷场地接住每一个问题。


    但如此放松又餍足的模样，她只可能是喝多了。


    李靖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路过她身后，忍不住伸手拨了下她垂在椅背后的松软马尾。


    殷莳感觉到动静，仰头去看，正好对上他狭长眼眸里藏不住的戏谑笑意。


    “干嘛？”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脸颊飞着红晕，是不可描述又熟悉的旖旎。


    李靖瞬间撇开头，结束这场短暂的对视。


    ·


    晚餐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哪吒不愿意先回家，最后累得在李靖的怀里睡着了。李靖的胳膊和腿渐渐酸麻，小孩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的下巴处，时不时地磨蹭下。


    殷莳不知何时坐到了李靖的左边原本小孩的位置上，哪吒的一只小手搭在妈妈的手里，殷莳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揉捏着。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睡前按摩。


    落在旁人眼里，大抵是恩爱的一家三口吧。


    许垚在接连几个止不住的哈欠之后，说实在困了，今天大家就到这吧。小男友起身体贴帮她拿了外套。


    明天还得上班上学，但是沈佳卉意犹未尽的样子说还没喝够呢。


    马天成看着她觉得好笑，平时以为是高冷富二代走路都目不斜视的御姐，几日接触下来才发现此人完全是“波澜不惊”四个字的反义词。


    他说：“大家都累了，你想续摊我陪你吧。”


    毕竟有人恋爱，有人育儿，只有他俩看起来无所事事牛马工具人。


    沈佳卉听了有点诧异，“真的？我以为你们养生挂的不爱熬夜呢。”


    马天成说：“平时养生不就是为了偶尔纵欲吗？”


    这话说得有几分歧义，但是沈佳卉觉得十分对味，看着马天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孺子可教的满意。


    吕晖见大家要散，倾过身子对殷莳说：“阿莳，你出来一下。”


    殷莳问他怎么了。


    他不回答，只说你出来。


    殷莳下意识回望了一眼李靖，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于是小心翼翼把哪吒的手放回去，站起身更吕晖走出了包间。


    许垚和沈佳卉都注意到了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许垚又若无其事地看了眼李靖。


    包厢外走廊的尽头是吕晖的办公室，小小间他平时泡茶休息打游戏的地方。吕晖领着殷莳走过去，打开门，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吕晖却没打算进去，从兜里掏出一个蓝绿色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殷莳。


    殷莳本来以为要进去办公室，看他突然站定还递过来一东西，笑着接过来，“怎么还给我准备礼物了，我还没找你结今天的饭钱呢……”


    边说着边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是一条银色项链，吊坠是两个字母的缩写，ys。


    她一愣，“我生日已经过了啊。”


    “阿莳，这条项链我已经买了十五年了。”


    殷莳的心噗噗跳起来，十五年，她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十五年前，她还在上高中。高二。


    那时的吕晖在一所中专里驰骋风云当他的带头大哥，但那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殷莳的男朋友。


    虽然这个身份毫无预兆就被剥夺了，中二少年惶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任何渠道都无法联系到殷莳。


    明明前几天跟他牵手拍拖逛街的女孩，突然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再出现时，她跟许垚沈佳卉一起来找他吃饭，庆祝她们仨全部考上了大学。


    殷莳再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回了好兄弟，清澈见底。


    他也早已辗转知道了这两年殷莳身上发生的事情，不忍心再去追问她过去到底为什么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曾经深深伤害了自己，他身上还有几处伤疤是那时伤心喝醉跟人打架斗殴留下的。


    但是这种事情，在阿莳经历的痛苦面前，简直幼稚肤浅不值一提。


    他只是心疼在阿莳最难过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那天他也带了这条项链，是分手后的情人节礼物，他一直期待再见面时一定要送出去，追问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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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甚至一个可能。


    只是后来无数次，他沉默着藏匿了这份冲动。看着她在他乡上学，恋爱，结婚，生子。


    而今天，他终于像是变回了了曾经冲动多情的少年，决意一定要送出这份礼物。


    殷莳握着项链的手，变得沉甸甸的，踟蹰着不知说些什么。


    “阿莳，你回来之后，我一直在想，”吕晖声音低沉，“可以送出这条项链。这么多年，我一直……”


    “妈妈！”哪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殷莳回头看，哪吒站在包厢的门口，朝他们这边看来。


    “妈妈，我们回家吗？”


    殷莳说了声马上，把项链揣进了外套兜里。


    吕晖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阿莳，我的心意没有变过。你考虑一下。”


    有些话不说，他觉得再没机会。


    殷莳看着面前的朋友，太熟悉了，从十几岁时相识，一直玩在一起，连初恋也都是水到渠成的是他。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这心动，一直是属于青春懵懂的季节，而她，早就在必须长大的某个时刻逃走了。


    她面色涨得通红，“吕晖，哪吒叫我。”


    吕晖却不打算放手，一只手钳住她往办公室里拽了拽。


    哪吒站在原处看不见妈妈了，回头对李靖道：“爸爸，等一下，舅舅好像在跟妈妈说事情。”


    李靖轻哼一声，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那个男人看阿莳的眼神，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没有变过。


    他知道阿莳也一直知道，也不是没气过她明明知道却装作浑然不知。


    只是现在连女儿都叫了舅舅，应该也是没什么发展可能了。


    但他还是坐立难安，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意看到除自己之外别的结局。


    可是，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


    殷莳被拽进黑暗的办公室，半推半就按在吕晖的单人沙发上。


    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喝多了，或者是饺子和羊肉吃得太撑了，头脑和身体的反应都慢了几拍。


    门口的光透进来几分，吕晖半蹲半跪在她面前，姿势虔诚又卑微。


    她浑身不自在，情急之下握住好友的手，“阿晖，你有话好好说。”


    吕晖也瞧出自己的不妥，眼下这情形怎么忽然进展的跟求婚一样，但也管不住这么多，他反握住阿莳的手，“阿莳，如果我没记错，高二的时候，你都没有跟我明确说过一次分手的话。我们俩之间，算不算从来没有结束过。”


    从他的角度向上看殷莳的脸，几缕光线落在皎白的面孔上，圣洁又残忍。


    如同他接下来听过的话。


    “这么多年，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你们。我没想过别的。”


    吕晖颓然坐在地上。


    阿莳从他手中抽出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像是一个施舍的浅浅拥抱。


    “对不起。”她真诚地说。


    “没关系。”吕晖听见自己的回答。“阿莳，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


    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继续做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我想要的从来不止是这些，但是比起失去你，比起放你一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坠落……忍受住随时而来思念和嫉妒，对我而言，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