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星星本体

作品:《星骸岛

    连亘雪丘下的角斗场上,塞勒与镜面人的战斗如火如荼。


    所有雪人都一蹦一跳跑去围观了,因此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正抬步踏上这片雪地。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就像意外的一朵小红花,绽放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巨鲨还在时不时撞击冰墙,整个雪丘上一震一颤,厚厚的雪层早已被震得松软。


    轰——


    又是一次震颤。


    伊甸被晃得颠倒在地。


    顿时,被地上软绵绵的雪层淹没。


    伊甸从那个小小的雪坑里坐起身,使劲摇了摇头,像只动物幼崽一样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


    阳光照在身上,她抬起头,新奇地看着这个白色的世界。她并没有急着起来,反而显得兴味盎然,就地玩起了雪。


    当她兴奋地捧起一只小小的雪人,刚站起身走了两步,轰的一声巨颤,没站稳又被身下的大地震倒了。


    “……”小小的雪人四分五裂,剩了半个松垮的身子,伊甸撅了下嘴,不高兴。她放下雪人,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似乎是想找震源方向。


    忽然,她眸子一亮,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站起身,走了过去。


    雪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高高的看台边缘,有些位置绝佳,可以一览无余。有些则不行。


    很无奈,就算是雪人要看一场精彩角斗,也得抢好位置。


    处在外围的雪人们,要么看其他雪人反射的 “实况转播”,要么就纯听赛程了。但这样的观赛体验,总是不如直接看的要好。


    因此,不少外围的雪人没过几时就兴致缺缺,三三两两选择了休眠。


    伊甸走到跟前时,刚巧遇到一只休眠的雪人。


    她眼中充满好奇,凑近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下雪人表面。


    滴水入池般,银色的表面微微漾起涟漪,雪人苏醒过来。


    “瞧瞧,”还是一种老婆婆的声音,略显慵懒地说,“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


    伊甸顿时瞪大了双眼,眼里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新奇。


    伊甸没有说话。雪人的声音却透着疑惑,“小家伙……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伊甸语塞,摇了摇头。


    下一刻,雪人忽然“咦”了一声,“你……”


    雪人身上依旧是银色表面,本该完美映射出周围的一切。可是这一次,却轮到雪人惊讶地发现,镜面上丝毫没有伊甸的人像!


    事实上,凑到这么近,伊甸也发现了,其实眼前的这个不太像雪人。


    至少,它身上的质感,并不像雪。


    “瞧啊!”雪人忽然原地蹦跳一下,声音变大了些,“快来看啊!”


    周围的雪花飘了起来,离它较近的雪人们转了过来,休眠的雪人也随着雪花的碰触而苏醒。


    一个一个雪人凑近,随即接二连三惊呼起来,于是引来更多的雪人。


    它们围在伊甸身边,就像一面面人形的镜子。但所有雪人身上的镜面,都没有伊甸的身影。


    唯一有的,只是一颗,正亮闪着微光的星星。


    伊甸在中央转了一圈,新奇地瞧着每一个镜面上的星星,相同样貌,正以各种不同角度发着微光,映亮她的眸子。


    “她是一颗星星!”


    忽然一个雪人惊呼出声。


    顿时,所有围观底下角斗的雪人都一惊,窸窸窣窣地凑过来。再一次,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颗突如其来的“星星”围住了。


    每一个雪人身上都映照出了始料未及的星星。


    “她真的是一颗星星!”有更多的雪人惊呼。


    似乎没人再关心底下发生什么了。


    但是更严峻的战斗还在继续——塞勒正面临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任务,破开诡异冰面。


    这个冰面庞大而厚重,似乎并不会轻易融化,而且还能够随时复原。


    要破冰,塞勒想,恐怕只能靠瞬间的爆发力,一次成功。


    能破开如此厚重冰面的爆破力量,最快的就是炸药,可她上哪去找那么多炸药?


    镜面人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塞勒身前,迅雷不及掩耳般飞起一脚踹向塞勒。


    轰……冰面再次摇撼!


    镜面人这一脚没成功。


    塞勒顺势往旁边躲开。


    已经好几次了,塞勒发现,巨鲨撞击冰面的时机总是很巧,似乎……是在帮她。


    她再次把目光转向冰墙里的困兽,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巨鲨,在一亮一亮的闪着。那个位置……好像是鲨鱼的鳍尖。


    塞勒蓦地一个心念闪过,那里,莫非就是星星说的冰刃?


    她当然还惦记着那个。


    镜面人的攻击再次袭来,但被塞勒成功避过。


    不得不说,实战确实是最好的老师。即使体力已经不怎么跟得上,但挨打次数多了,塞勒对“何时会怎么遭受攻击”已经越来越有感觉,甚至有点轻车熟路了。


    ——她的反侦察反预测能力被迅速锻炼出来。


    但她不会感谢镜面人。


    她也清楚她浑身是伤,得快点,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了。


    轰!轰!!轰!!!


    ——巨鲨忽然间加快了撞击的频率。


    战斗状态被突兀打破,她和镜面人再次陷入了狼狈焦灼的蹦床困境。


    混沌鲨一旦出现,星星的叮嘱重新回荡,就说明你真的要好好面对自己了。塞勒一直思索着这句话,却毫无头绪。


    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


    真的有吗?


    她不记得。


    塞勒再次将目光投向巨鲨,下一次撞击的瞬间,她却忽然发现了些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东西。


    在二者相撞的刹那,冰墙接触面上唰然出现了什么,紧接着,又随着巨鲨的离开消失不见。


    是幻觉吗?


    所幸很快会再次触碰,塞勒眯起眼,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好像是个人。


    又一次撞击,塞勒看清了,画面中是个小孩,正拿着什么侧身观察。


    有种熟悉感浮上心头。


    剧烈的摇晃中,塞勒根本无法站起,甚至连冰面都无法稳定反射,镜面人也只能在冰上勉力维持状态。


    一个一个画面连续浮现,塞勒终于难以置信地认清……那些画面中的小孩子,竟然是自己!


    只是那样子太过陌生。


    接二连三的撞击继续发生,冰墙之上,像定帧动画一般,流水似的,翻过一页一页泛黄书角的简笔画。最终,无数片段汇集成了一小段一小段动画。


    那是一个小孩子,孤独地待在阁楼里,捣鼓着瓶瓶罐罐,用抓来的昆虫与树叶在玻璃板上观察着什么。


    “……”塞勒感觉自己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是自己,确定无疑。


    人们总说孩子记不住三岁之前的东西,但事实是,从你选择忘记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几岁的记忆,都会被你丢进浑浊的暗海,被思绪的洪流所淹没。


    而这一刻,那些被疏漏的幼时记忆,就像一只被困许久的困兽,就算被放出来也迟疑着、缓慢而残缺地滑进脑海。


    想起来了。


    即使陌生,即使只有零星片段,她也想起来了。


    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对塞勒来说,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变成翻版赛蒙之前,她的兴趣并不在什么运动上,相反的,她甚至有些自闭。她不喜欢芭比娃娃,不喜欢跟人接触,她不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喜欢的却很少。


    唯一的兴趣似乎就是从花园里抓一些昆虫、摘各种树叶,但跟小男孩喜欢抓虫子玩并不同,她只是喜欢拿回家钻到阁楼里,用她能够接触到的所有液体浸泡,并观察反应。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


    除此之外,也许就是发呆,怔怔出神,像在思索着什么。


    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


    在他人眼里既不像寻常的女孩,也不像男孩。


    从塞勒有意识起,她似乎就是个让人忧心的孩子。尽管父母发现了她的喜好,并会帮她准备一些液体瓶罐,给她买书,但时不时的,幼小的塞勒总会发现,父母会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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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是担心这个孩子以后到底会怎么样。


    后来上学了,塞勒依旧不怎么喜欢大部分的课程和活动,只有一门化学启蒙,她乐意上。也因此,她开始严重偏科。


    但学校毕竟是学校,再怎么人性化,也有规矩。在数次发现她在其他课程上,偷偷看化学书籍甚至鼓捣化学实验之后,学校老师请来了塞勒的父母。


    每当那时,父母又会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用一种她无比熟悉的担忧眼神。


    那个眼神伴随了她好几年。


    虽然化学老师对她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说她绝顶聪明,是个天才。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堪比大学的反应量知识储备。


    但学校里除了化学启蒙老师之外,应该很难有其他老师能喜欢她。


    因为她的性格太孤僻了。


    太古怪了。


    或者说,她对所有事都太漠然了。


    她像一个天生淡漠的化学机器人。


    所有遇见她的人,都渐渐觉得这孩子心太硬,没有感情。


    但他们错了,有着卓越观察力的她,其实异乎寻常敏感。


    她会观察身边一切人的反应,如同观察每一次化学实验。她在乎他们的言辞、眼神和感受,不亚于在乎实验结果。


    正如实验配比需要精确到一厘一克,每一个落到她身上的注意,都在那个名为人生的实验中,不断给她增添精确无比的压力。


    终于有一天,在七岁那年生日前夕,她发现同样严重偏科的弟弟赛蒙因参加校际运动会,为学校取得奖牌从而获得了全校赞赏之后……化学实验发生了质变,塞勒忽然开始难以遏制地羡慕起来。


    太想要了,那些赞许,那些认同,那些接纳。


    赛蒙并没有因为偏科而受到苛待……为什么?


    明明他们该是一样的。


    她日夜不停叩问自己。


    最后,她得出结论——是因为赛蒙偏科的是体育,而大家似乎喜欢体育好的人。


    好,没问题,她可以开始练习。


    因为赛蒙性格开朗,而大家似乎喜欢开朗的人。


    好,没问题,那她可以学着开朗。


    因为赛蒙勇敢爱冒险,所以会受到重视。


    好,没问题,那她也可以。


    因为赛蒙……


    好,没问题。


    从那时起,在一天一天的观察中,塞勒逐渐开始陷入一种“因为这样做,就会得到认可”的模式。


    至于她所拥有的一些东西?她渐渐开始觉得,不重要了。


    甚至,她想把那些东西,藏起来。


    因为大家不喜欢不认可,所以就需要藏起来。


    她开始给自己设立第一个目标,向赛蒙看齐。


    于是赛蒙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


    赛蒙锻炼她也锻炼。


    赛蒙交朋友她也交。


    ……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一点一点,逐渐改变的呢?


    也许就在日常中,在每一个起心动念的瞬间。


    她是真的有心改变,也是真的很卖力。卖力到几乎重塑了一个自己。


    尽管她并不那么擅长,尽管每一步都很艰难。


    而她也确实得到了想要的跟赛蒙类似的赞赏。


    来自学校的,来自朋友的,来自父亲母亲的。


    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她学会不断通过外界的反馈来调整自己。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版本,最像赛蒙的版本,最被大家喜欢的版本,最被他人认可的版本。


    而这一切,终于在赛蒙去世之后,让她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赛蒙替代品……


    也变成一个合格的人格模拟器……


    而那些她曾经丢弃的,一些重要的东西,早化作缕缕青烟埋葬在了滚滚红尘中。


    “想起来了吗?”


    星星重新燃起,问她,“为什么你会回答不上来‘你是谁’这个问题?”


    “我……”塞勒几乎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忘了。”星星说,“你从没打心眼里认可过自己,塞勒。你所有的自我定义都来源于外界认同。所以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