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辙毕竟是男子，不好进女儿家的厢房，便差了下人去请了妹妹林霁月来。没成想，林霁月竟带着云阳郡主来到院中。


    今日长公主殿下没有赴宴，本来昨日也是为了给女儿云阳郡主撑声势才赴的宴，此时云阳郡主身边只有一近身侍婢陪着，林霁月身边也只有银屏。


    江绾在角落看着这两人似亲如姐妹般，不由觉得可笑。


    人心难度，如果林霁月知道她视为姐姐的人一直在利用教唆自己，还会对她如此这般亲密友好么。


    不多时医官院的医官也到了，查看了袁文绣的伤，所幸的是，没有伤到筋骨，留下两瓶药膏和几贴外敷的膏药，又开了张方子。


    医官走后，云阳郡主柔声关切，道：“方才见袁小姐受了伤，心中挂念便让霁月带我来看看袁小姐的伤势。”


    一派温柔可亲的模样，袁文绣哪有不受宠若惊的道理。随即扬起受伤的手臂，道：“郡主不必挂心，只是些皮肉小伤，不足挂齿。”那意思是自己并无大碍。


    “翟将军家的小姐，下手也忒重了些。不过文绣你也是厉害，即使受伤还赢了这场马球。迟些我送几瓶宫里的生肌膏到府上去。”


    袁文绣看着眼前身份尊贵的郡主，背地里和江绾一同说笑是一回事，当面她还是有分寸的。直说自己自小习武，身子骨自然比一般小姐要好。


    云阳郡主顺势看了一圈屋内，问道：“这几位都是哪家的小姐，我瞧着都是面善的。”


    林霁月这时便端起主人家的风范，回道：“云阳姐姐，这是京兆尹周大人家的周怡然周小姐，这两位是户部江侍郎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云阳郡主的目光似乎在江绾身上停了一停，但很快掠过，只道：“原来是周家妹妹和江家妹妹。”


    周怡然因着家中关系，对她并不热情，只淡淡一笑，而江绾也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倒是江菱，年纪小，从未见过身份如此尊贵的贵眷，眼底那有惊又喜的慌乱是瞒不住的。


    郡主金尊玉贵，自然不便在此处久留，林霁月便道：“云阳姐姐，我哥哥和表哥他们还在外面，我去同他们说一声袁小姐无大碍，免得母亲和姑母还有夫人们挂心。”


    江绾和周怡然都听出，这是要走的意思。


    待步出门外，却已经不见裴允执和秦昱还有谢景纯的身影。


    云阳郡主和林霁月都有些失望，不同的是，林霁月是眼中直接不掩饰的失望，而云阳郡主自然不会当众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只能在心中叹息裴允执的绝情薄性，为何总是躲着自己，丝毫忘了她已嫁做人妇。


    林家留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为袁文绣兄妹引路。江绾和江菱走在最后面，行至一抄手游廊处，忽而见到一抹翠色身影，是方才的翠喜。


    她似乎是在寻什么物件，春桃上去一问，原来是叶翩翩掉了帕子，她寻不到怕挨教训，便央求春桃和冬凌帮她一起找。


    江绾见状，便让袁文绣和周怡然先走。望着袁文绣走远，江绾忽而想起那条帕子还在刚才那厢房中，便让江菱和春桃陪着翠喜在此处寻找，她和冬凌回去那间厢房拿回她的帕子。


    谁料，江绾才走，便给了人可乘之机。


    躲在暗处的叶世伦本来想要临时改主意去跟上江绾，但是想到姑母叶氏嘱他别在这给她惹事，便忍下冲动，决定先摆弄这个身份卑微的小庶女。


    江菱正低头寻着帕子，身侧忽然冒出个人来，还是个男人，一时惊得连连退后，连忙去寻春桃和翠喜。不想那人却道：


    “妹妹莫慌，我是你娘家哥哥。”


    只见那身着锦缎衣袍的年轻公子望着自己，生得倒是年轻英俊，但轻佻的眼神却让人感觉不舒服。而且那不加掩饰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注视着自己，眼神反而显得癫狂，江菱不自觉又退了两步。


    江绾和冬凌此时也到了方才那间那小院子里，冬凌拾起了那帕子，便同江绾离开了，只是江绾并没有按原路走，而是走了另一条路。


    冬凌唤道：“小姐。”


    “放心，不会迷路的。”江绾脚步并不停下，冬凌便跟自家小姐往前走。


    走过花木扶疏的小径，穿过一扇月洞门，是间比方才的院子要大许多的院落。江绾顺着记忆走到这里，她确信，这就是原主曾经被拘禁的那间院子。


    然后，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竟有人从屋中走出来，站在院中，望向她。


    青琅玉立，风姿卓越，不是裴允执又是谁。


    江绾有一瞬的失神，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大燕最年轻的少将军，亦是这燕京城里无数少女趋之若鹜的理想夫婿，也是她眼中原主那位沽名钓誉左右逢源的夫君。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原主一眼。


    裴允执在成婚当日，连媳妇都顾不上亲自娶，便远赴边塞杀敌，两个月后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是为了救他父亲定安侯受了冷箭。而原主却被设计私通外男打发到了庄子上，昌平伯府林家听到消息，便将林霁月以照顾姑母林氏的名义送了过来。为了做裴允执的平妻，她放低身段全心全意讨好林氏，以为江绾死后便能代替她成为继室夫人，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被那云阳郡主占了继室的位置......


    所以说，世事难料。


    就如同此时，明明是在书中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竟如此面对面站着，两两相望。只是眼下的气氛并不旖旎，眼神也不含情，江绾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本想要抬手以袖覆面，但是手抬了抬又放下。


    裴允执见面前这位不速之客抿着唇，似是不快的模样，冷淡地开口问道：“江三小姐怎么会来此处？”


    “让公子见笑了，我们走到半路才发现，我那条给文绣包扎伤口的帕子落到房中，便折回来取了。”


    江绾还是行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礼，疏淡却有礼。


    裴允执那双眼眸太过幽深，像是要将她看透，江绾并不想与他对视。见他绷着面色，似乎并不信她的话，便看向一旁的冬凌，只见冬凌掏出那张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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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污了的帕子，递到江绾手中。


    “本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毕竟是我的私物，流落到外面，总归是不好，便想着回来取了。”


    江绾面不改色，但难掩眼中的波光流转，一张白得似玉的面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不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的像一尊玉石雕像。


    裴允执定定看着她的眼，像是在确认什么，“罢了。”他道：“我劝三小姐还是莫要乱走，三小姐难道忘了前些日子才在东市的铜锣巷被掳了丫鬟。”


    江绾闻言，蓦地抬头看他，意识到如此有不妥，便低垂下眼眸。


    但已经晚了，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她立即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


    他知道这事。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事，除非......


    江绾在心里告诉自己，越是遇到事情，越要先冷静下来，要沉住气，不要慌乱。


    就是裴允执知道那日的事又如何，她本就希望将事情闹大，谁的脸面上无光，她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能不能打击到她要报复的人。


    江绾思忖间，听到裴允执道：“玄参，送三小姐过去宴席那边。”


    “不必了。”江绾拒绝。


    裴允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江绾这才意识到他莫不是想偏了，以为自己是想要和他待在一处，连忙解释道：“不必劳烦公子，我们自行过去就好。”


    一副不想与他有太多瓜葛的模样。


    裴允执也曾在府中见过那些自称走错了路无意走入他院中的世家小姐，但见江绾那倔强的眼神，不免疑心她是另辟蹊径，欲擒故纵。


    江绾曾经甚至在心中想过两人会以怎样的方式遇见，但却没想到会这般不期而遇，虽然并非刻意，但这样私下见面实在显得别扭，跟着又觉得荒谬，两个人明明是被官家赐了婚，但毕竟也只不过是陌生人，且终究也不过是彼此的过客。


    思及此，江绾反而释然。抬眼看了看裴允执身后的屋子，鬼使神差般问道：“敢问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见她一脸诚恳的模样，裴允执简直要气笑了，他在自己的庄园里，难道还要知会她一声么，但转念一想，她参加的是昌平伯府的宴请，如何知道这是他家的庄子。遂反问道：“你以为这是谁家的地方。”


    谁料，江绾朱唇轻启，道：“是公子家的地方。”


    裴允执抬眸看向江绾，江绾迎着他的目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裴允执被小姐们盯的多了，但仍不习惯那些过于潋滟和倾慕的目光，此时面前的这位小姐，明显同其他小姐们看他的目光不同，那是一种倔强的、清冷的，却又坦然的目光。


    但裴允执面冷心更冷，并不容易被打动。


    此时无异于天赐良机。


    院中的风瑟瑟而过，江绾忽然就下定了决心，迎着裴允执的目光，她终于开口说出了心底的话：


    “裴三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