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海晏清深知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几乎为零，所以她并不打算对会长和狼尾说假话。只要说一点点真话，再辅以一些猜想，尽可能顾及到谈话技巧，把时间拖到救援赶来，她的小命也许就保住了。


    你们可一定要发现我被掳走了哇，能不能活下来全靠你们了！海晏清偷偷观察另两人的反应，同时默默在心中祈祷着。而卷发、班靖北、繁星他们确实正朝这边赶，他们也在企盼海晏清能够平安无事。但很难。


    即便海晏清此时处于弱势，狼尾也没彻底放松警惕——她那么有钱，又会耍心机，身上保命的东西绝不会少。他向会长建议道：“我们边走边问吧。”


    海晏清看着狼尾问道：“我腿伤了，你背着我走？”


    狼尾恨道：“踢着你走。”


    海晏清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滚落。她尽力表现出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行啊，血药带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这有，给我松松绑——”


    “你接着说，骑骆驼的人想干什么？”会长打断他们之间浪费时间的交谈，将话题拉回正路。他瞥了狼尾一眼，提醒他不要被海晏清牵着鼻子走；他明知她想拖延时间，可还是中招，不如安静地站在旁边当观众。


    没能忽悠得他们给她松绑，海晏清略感遗憾，她相当配合地说出她的猜测：“它想让妖人过上安稳的生活。”


    会长的眉心极隐微地跳动了一下，这点，海晏清捕捉到了。


    他信了吧？是吧？他们没有对新生的妖人赶尽杀绝，就是因为顾忌骑骆驼的人吧？她心底有丝恐惧，怕猜错了会长的心思，也怕会长思虑太快，看穿了她，为避免后者的发生，她主动加大可供会长思考的信息量，“至于你们为什么走不出人种城的范围，原因在于我。”


    “你？”狼尾忍不住冷笑，心说，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半点没想到他们是被海晏清连累了，而认为他们是被骑骆驼的人针对了。


    因怕说多错多，海晏清补充些听上去不太像废话的废话：“我刚才说了，我跟骑骆驼的人很熟，”她看着狼尾说道，“你知道的吧，我曾经借着妖人的帮助通关副本，寻常玩家有这待遇吗？”


    狼尾和会长不禁顺着她的话琢磨——倒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她确实是独一份的获得了副本怪的帮助。


    狼尾露出不屑又疑惑的表情。刀条脸和低马尾早已证实了她的话，他心里多多少少认为她与骑骆驼的人关系匪浅，可出于某种反感与恶意，他觉得她在试图掩盖什么，或者有意误导。但他并不总把责任揽到自家身上，尤其是会长在侧的时候，他没有讲出个人的见解。他等待会长的判断，顺从会长的决定。


    会长审视海晏清，问道：“你和骑骆驼的人是什么关系？”


    海晏清低下头，尽力去蹭胳膊，擦下满脸的汗水，实说道：“不让离开人种城的关系。”


    狼尾翻了个白眼，她又在骗人了！


    会长容色依旧，海晏清的话在他的脑子里延伸出两个分支，一是海晏清在说笑，她和骑骆驼的人关系很好，二是他们为从属关系，她被骑骆驼的人操控着。他问道：“你是说，把你放了，我们就能离开人种城的范围了？”


    “对，是这个意思。”海晏清点头道。她想，你最好是这么做，哪怕不给松绑，只要还我自由就行。才不要跟你们走呢，指定没好事。附近始终没刷出影子怪，应是他们用了避怪的功能卡，她估算了，避怪的效果大约能撑到天亮。她独自待在沙漠暂时是安全的。


    然而会长呵笑一声，“你忘了说，其实杀了你也是一样的效果。”


    会长只是动嘴，并没有做出杀的动作，但海晏清的心脏吓得漏跳一拍。你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全是打打杀杀？你就不怕得罪玩家基地和骑骆驼的人？好吧，早就敌对了，杀了我也很有道理。已经得罪死了，还怕什么呢，既然没法改变菜刀的阵营，那么杀她一个就是少一个敌人。可我不想死啊！她挣扎道：“你忘了抓我出来的初衷了？”


    狼尾暗暗心惊，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是骑骆驼的人告诉她的，还是玩家基地查到了？


    会长问道：“你知道我们抓你的原因？”


    我哪知道啊！我一个普通且正常的玩家，哪里了解你们这些鬼才在想什么啊！前脚要把我带走，后脚就扬言要杀人，你们这么随便的吗？完美诠释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吧！我的重要性还真是说没就没呢！——重要性！她说：“我一个人顶好多人呢，杀了我，再想找像我这样的可就难了。”


    狼尾的心跳提了速。


    会长笑道：“哦？那就更应该杀你了。”


    不是吧！难道因为我太过有用，为防止我成为你的对手的助力，你先把我宰了？不对不对，你们时间紧，要是真想杀的话，我早死了，哪能聊这么半天。


    她往沙漠上一躺，说：“反正说什么都没用，那你杀吧。”


    狼尾不相信她真的失了求生的欲望，会长也是如此。会长抬起他的脚，尝试用刚刚的方法逼她说出更多的信息，可海晏清只把眼睛一闭，摆出死尸样，说：“请吧，你爱怎么踩就怎么踩。”颇有点打死也不说的意思。


    狼尾疑惑了，她现在的表现跟刚才判若两人，是怕死呢，还是不怕死呢？


    会长抬起的脚向下落，最终踩在了地上。


    海晏清偷偷睁开一道缝的右眼瞧见了，她暗自窃喜，心说你果然没想杀我；努力拖到救援来就没事了吧。


    会长说道：“本来是不想杀你，从收集到的各种情报来看，你有点利用价值。但是现在，你还是去死吧。”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海晏清感到了寒意，她觉得他是真想杀了她。怎么会呢？哪句话说错了呀？


    无限协会会长在甲级本里经营多年，不仅和玩家基地打得有来有回，把机械区划为大本营，还占领了人种城——虽说没过多久就失去了——他主要靠的就是权衡利弊后的果断。对于海晏清这种人，收服不了，他会尽快将之铲除。


    会长的右脚再次抬高，这回是冲着海晏清的头去的。


    海晏清吓得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但她的嘴巴不认输，她近乎是用喊的，高声说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骑骆驼的，我死了，你去找别人帮忙吧！”


    狼尾兴奋地等着亲眼看她死。


    会长右脚下落，速度不快，但毫不迟疑，没人会小瞧他这脚的威力，他这一脚踩下去，海晏清的头必定血水四溅，碎得像踩烂的西瓜。那只脚狠狠落下，发出沉闷的砰的声响。


    沙漠上并没有多出一具可怜的尸体。


    会长踩空了。他和狼尾万分警惕地看着前方，海晏清紧闭双眼，活活地躺在地上，旁边站有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骑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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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人。


    海晏清发觉不对，睁开眼，瞧见冷冽注视会长的骑骆驼的人。好耶，有靠山了！她顿时硬气起来，忍着痛，龇牙咧嘴却悠悠然坐起，露出笑容。


    小人得志！狼尾暗骂道。


    会长向骑骆驼的人问道：“你来救她的？”


    骑骆驼的人没有回答，它的左手食指对着海晏清身上绳索轻轻地隔空一划，寻常武器割不断的捆仙绳就断了，松松垮垮地滑落。


    海晏清连忙褪下绳子，向骑骆驼的人道了谢，吃下血药，身体瞬间恢复如初，她起身踢开报废的绳子，站到骑骆驼的人的身后侧，揉揉被勒出痕迹的发疼的部位。


    会长没再问话，他同其他玩家那般搞不清骑骆驼的人的所思所想。玩家基地的人可能快追过来了，且有骑骆驼的人在，他现下是杀不了海晏清了。“走。”他朝机械区的方向奔去，狼尾咬咬牙，即刻追上去，不几秒，两人就远了。


    海晏清急忙忙从随身背包取出仅有的两张大威力炸弹卡，赶在他们跑出传送范围前，将激活的炸弹卡传送过去——沙漠上生出两朵浓黑的滚滚上升的蘑菇云，地面颤两颤，巨大的爆炸声打来灼热的风，海晏清后缩脖子，眯了眼睛，但目光始终不放过挨炸的目标。


    蘑菇云的菌柄被冲出长嘴样的破口，口里跳出两个周身覆盖火苗的狼狈身影，他们拍灭火苗，装备服上留下数不清的小洞，他们往海晏清这边望来，——海晏清被炸毁了左半边脸的狼尾吓了一跳，往骑骆驼的人的身后躲；那会长的伤势倒是不重——他们又向更远处望一望，玩家基地的人还未追来。狼尾的脸以极快的速度长出新的血肉。他们各自吃下血药补满一绿一红的血条，加速离去。


    海晏清噘起嘴，怎么没炸死你们呢！皮挺厚，药挺多呀！不过也算是解了些气。身边还站着骑骆驼的人，不得不收拾恨意。她露出讨好的笑容，再次向骑骆驼的人道谢，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骑骆驼的人说道：“你做得很好。回城去吧。”


    你不会是这就要走了吧？你多告诉我点重要消息啊！海晏清一把抓住骑骆驼的人的袖子，傻笑着问它：“你说我做得好，指的是什么？”


    “他们来找你了，回城去吧。”骑骆驼的人说。眨眼间，它闪出海晏清的束缚，离开她一米远，并闪现往更远处，那方向与会长离开的方向相同。


    海晏清知道追它不上，急道：“城里稳定了，放我和班靖北离城吧！”


    骑骆驼的人继续闪远，在彻底消失前，它扬了下右手，海晏清感到身体似是轻了一瞬，时间之短，让她不禁怀疑刚刚是种错觉。她摸摸自己，又查看了个人信息面板，没发现任何变化。找时间试试就知道能不能离开了，她想。


    她望着骑骆驼的人消失的方向出神：它的骆驼呢？好久没见了；上次见面也没骆驼，但有黑洞，这次是骆驼和黑洞都没出现，奇奇怪怪的……


    “菜刀！”风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海晏清笑着高高挥动手臂，向跑来救援的队友及繁星他们报平安。双方离得近了，班靖北冲上来将人抱住，其他人便只好按下嘴边的话，退远几步，露出或是羡慕，或是欣赏，或是不耐烦的表情。


    海晏清无暇观察周围人的各种反应，她觉得班靖北的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勒进他的骨头里，她轻拍他的背来安抚他，他声音颤颤，带着哭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