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财政局到清河站有八个站，正午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群拥挤，擦肩接踵。


    黎姝好不容易才占到个空位，屁股刚挨上座手心就有了动静。


    她垂眸待看清回复的内容，瞪眼。


    什么叫“又”啊？


    她只说过一次好吗！


    此时此刻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是种怎样无力辩解的复杂心情了。


    她腹诽着，装没瞧透画外音的顺杆子已读乱答。


    黎姝：【不是本人？】


    黎姝：【那不好意思，确实发错了】后面加了个线条人折叠180度，脑袋贴着双腿鞠躬说“骚瑞”的表情包。


    陈叙州瞧着对话框里跳出来的表情包，自然能辩别出她心口不一的糊弄和阴阳，不由笑了笑。


    手心再次振动。


    黎姝:【你说他们两会判刑吗？】


    电梯下行至一楼自动打开，陈叙州走出电梯往外走的同时回复:【判不判刑得看公安那边的调查结果以及定性】


    陈叙州:【你考试怎么过的？】


    “？”


    黎姝茫然一瞬，反应过来他在暗点她法盲，也不生气，混不吝胡扯:“可能是我运气好吧，选的都对，对的都会。”


    右边的女生到站离开，黎姝刚准备调整了坐姿坐舒服点，边上就挤过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坐下后就开始开疆扩土丝毫不顾旁人感受，霸占出个宽敞空间。


    她侧瞥了眼路线，见还有两站到站，干脆起身。走到门边，握着扶手杆，自我调侃:【所以你看考完就忘了。】


    发出去的瞬间，他的回复也跳出来，几乎是同时。


    陈叙州引用她说运气好的那条，说:【运气再好，违法犯罪的事也别沾。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黎姝:？


    黎姝觉得莫名，心说她那里给他她要犯罪的错觉，新消息边刷新出来。


    【比如持刀行凶】


    “……”


    这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黎姝虽然无语却也不会蠢到自动代入给他把柄借题发挥念法条。恰好广播里响起即将到站的提醒，正好借机结束话题：【我到站了，先下车了】


    她收起手机顺着人流下车往电梯口走，站上上行扶梯后感受到振动忍不住低头去看。


    他回道:【好，注意安全】


    顿时，黎姝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翘了翘，回了个“好”。


    与此同时的市检察院，小杨眼尖地瞥到陈检勾起了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好奇，询问道：“陈检，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陈叙州收起手机气定神闲回答说：“给公民普法。”


    “哈？”


    小杨茫然地挠头。


    检察院里最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普法宣传任务吗？


    *


    太阳毒辣，黎姝早上出门没涂防晒，她一路疾速快步至小区，刷卡进单元门，正要放手关门，身后兀得传来一道阻止。


    “等一下，先别关门！”


    黎姝闻言眼疾手明地拉住快合上的铁门，抬眼望向来人。


    居住在隔壁的情侣中那位女生。


    她后背上背了个太空宠物包，怀里还抱了袋猫粮和几个快递盒子，估计东西重，路走得缓慢。


    看到撑门的是黎姝，意外道：“是你呀，谢谢！”


    “没事。”等她进来后黎姝松手关门，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快递盒，问道，“需要帮你拿点吗？”


    “啊？可以吗？”


    女生惊喜说谢谢，因为手腾不开，她眼神落在猫粮上和肘弯处的方盒子，不太好意思说，“那麻烦你帮我拿上面这两个快递吧，总是掉。”


    黎姝伸手取了过来，顺便把另一个袋子也带走，女生感动得连声道谢：“姐姐，你人真好！”


    黎姝微笑说小事，按了楼层，视线落在她背着的宠物包上。透过网洞依稀可以看到一只灰白的小猫眯，水蓝色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外面。


    凑过去弯身“嘬嘬”得逗弄了两下，问道:“带猫猫去打疫苗了？”


    前天去超市买水回来时，在小区电门前刷卡时无意听到他们两在讨论带猫去打疫苗的对话。


    女生：“不是疫苗，是去打了一剂感冒针。”


    她掂了下滑下去的猫粮，迈进电梯回答说：“上次带它出去玩，可能吓得有点应激了回来就感冒了。喂了药也不好，这两天还总吐。”说着扭头往宠物包里叫了声猫猫的名字，“可怜了我的乖乖。”


    “好在合约也快到了，到时候就不续期了。换个有大客厅的。”


    电梯“叮”得一声到楼。


    黎姝跟着出来，闻言诧异：“要搬家了？”


    “有这个想法。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不搬了。”她开了门，打量着房子说道，“我在这儿住了三年，真搬了还有些舍不得呢。”


    “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黎姝有些惊讶。


    女生说：“对啊，我从毕业就住这儿了。”


    “那是挺久的。”黎姝颔首附和，也不进去了，站在门口询问她快递放哪里。


    “都可以，丢地上也行。”


    黎姝扫视了下还是给她把快递盒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随后朝正卸包放猫的女生知会了声:“给你放鞋柜上了哈。”


    尔后转身回家。


    午后阳光明媚，暖阳大喇喇地穿过纱帘照在卧室的床脚上，光晕溶溶。


    短暂地睡了个午觉，黎姝精神倍儿好，下午上班都不觉得烦了，如果没有她妈妈打来的那通电话这样的好心情都能维持到晚上。


    一接通，还没等她开口苏琴就问她怎么没加卫善微信。


    “？”


    黎姝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顿，一脸懵然:“谁啊？”


    “你爸他们医院骨外的那个小伙子，前天你不是还说可以吗？”


    “哦——他啊。”黎姝恍然。


    尽管周五那天她已经凭借仅有的信息挑了个最顺眼的，但很惭愧，现在对方长什么样完全没印象了。


    “怎么了呢？”她问。


    “你还问怎么了。”苏琴气道，“刚才他和你爸碰到了，人家说你根本没加过他微信，他加了你，你也没通过。”


    “念念，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我说会试着去相处吗？合着又在敷衍我。”


    黎姝被妈妈批头盖脸批了一顿，反应过来，顿时无语。


    好家伙，竟然还告状，几岁啊！


    “我没故意，是真的忘了。”她边安抚着妈妈一边点开新好友的申请页面，在里面翻到了疑似对方的微信号——“ws”


    她记得这个号。


    早上她正在检查交上来的材料，这个人就加她了。因为之前经常被不认识的人乱加好友骚扰的经历，她的微信添加是开了验证的。


    这人没有备注信息，她在对话框询问过，对方也没回，黎姝便也没在意。


    没想到他就是自己挑出来的“秀女”。


    黎姝将他拉出来加了好友，截图发给妈妈堵住她的念叨，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继续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直到晚上在小区附近面馆吃面才收到对方的消息。


    WS：【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


    从下午到现在过了几个小时了，是真没看到还是假没看到黎姝懒得深究。毕竟自己也没放心上，大哥不说二哥。


    她客套回道：【理解，医生嘛都比较忙】


    WS：【你能理解就好笑/你不知道我们一天有多忙，光是今天就做了三台手术，下午紧急来了病人刚刚才下手术台】


    WS:【我还怕你误会呢】


    黎姝微笑表情敷衍：【怎么会呢】


    WS:【你别不信，我之前相亲那个女的就是我晚回两分钟她就怀疑我是故意吊着她，还得哄。】


    WS：【听黎主任说你在财政局上班？那工资应该很高吧？】


    黎姝端过旁桌的调料盘刚好在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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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条消息手一抖不小心加多了。


    “……”


    她默默吐了个单音字。


    WS：【我们医生工资就不多了，但我马上就可以升主刀了，应该会比你高点】


    WS：【到时候咱两的工资加起来应该可以贷款一套好一点的三居室】


    黎姝:“……”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见黎姝也没一句回复也没有，问人呢？


    黎姝怕不回句话他又要告状，再度点了个“微笑”，说：【我在吃饭】


    本意是希望对方打住让她好好吃个饭，很显然对方没get到她的潜意思，问题如旧，她都吃完到家了他还在讲。


    快十点了，才进入正题定下周三晚上七点在市中心一家西餐厅见一见。


    *


    周三下午


    到点下班后，黎姝拒绝了同事去烤肉的邀请，提前来到约定好的西餐厅。


    她跟着服务员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给卫善发消息说她到了。


    对面没回复。


    侍应生递上菜单询问她需要点什么。


    黎姝翻了翻菜单，只点了杯冰饮，解释说：“还有个人，菜待会儿等他到了再点吧。”


    侍应生：“好的，您稍等。”


    很快，冰饮就送了上来。颜色很清新，从上到下由粉渐变至红橘，像落日坠落海面。西柚的酸涩中和了冰茶的甜腻，再佐以薄荷点缀杯口，口感非常舒适。


    黎姝咬着吸管多喝了两口，靠着椅座打量起餐厅来。


    餐厅环境清幽，视野开阔。低头就能看到楼下街道上的热闹景象。装修风格和她以往去的西餐厅看似并无什么差别，细看却又不简单，每一处都透露着不经意的格调，挺适合约会的。


    此时落日时分，浓烈的夕阳如一幕油画泼满窗边。


    黎姝放下果汁录了个视频给方馨冉，安利她可以和钱老板来约会。


    方馨冉一见地址，疑惑道：【怎么跑那么远去了？】


    黎姝说自己过来相亲，强烈推荐点的饮品，说超级好喝。


    方馨冉重点显然不在这里：【你相亲对象呢，我瞅瞅长啥样？】


    黎姝：【还没来呢】


    方馨冉连发了几个问号：【不是吧，相亲还迟到？这么没品？】


    黎姝喝到一口西柚，果肉咬破后酸涩蔓延在舌尖，她微微蹙了下眉，又喝了口中和点涩味，才慢悠悠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转述给她，说道：【我还巴不得他不来了呢。这样我正好有借口跟我妈说被伤到了，可以顺势躲几天】


    【你不知道加上第一句话就问我工资，还明里暗里跟我讲自己多受欢迎】


    【什么玩意！】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都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餐厅的服务员又一次上来询问可以点单了吗。


    黎姝说了句“稍等我一分钟”，拿起手机给“WS”按了一连串的问号。


    【请问你是迷路上月球了吗？】


    发完锁屏倒扣手机不再看回复，朝还候在旁边的侍应生微笑：“麻烦再给我一份菜单，我现在点。”


    侍应生重新递了菜单，热情地推荐了餐厅新推出的活动套餐和比较划算单人餐和一些必点的招牌。


    黎姝点了两个招牌甜品，正餐在限时活动和单人餐反复纠结，抉择不下。


    她正欲再问问服务员二者差别，耳边忽然飘过来个熟悉的名字。


    ——“叙州，看什么呢？”


    她心念一动，停下话头循着声源抬首望去，猝不及得对上了一双深色的墨瞳。


    名字的主人距离她大概三桌远，站在往餐厅二楼拐的阶梯口，长身玉立，极尽风华。


    身侧还有同样出挑的一男一女，两人因为他停驻的步伐而疑惑回身。


    他应该是刚下班就过来的，穿着暗色的检察西服，革履，身形轮廓被照进餐厅的余晖勾勒，气质矜冷，出尘清贵。


    黎姝缓缓眨了眨眼，心中暗叹——


    呦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