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装潢金碧辉煌，华丽而铺张。


    被自己劈塌过两回，叶染还是有点印象，这是墨清在妖界的府邸，主峰的大殿。


    她进了殿，殿中立着几人，墨清的几个下属，南双他们她都认得。而地上捆着一人，叶染凑近看了眼，没有见过。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掠了进来，墨清声音冷沉，“六妖王，可想清楚了？”


    地上的人瞪着竖瞳，啐了一口，“本王绝不……”


    他话还没有说完，墨清五指一收，对方已被透明丝线勒断了咽喉，鲜红的血液顿时在他身下漫了开来。


    南双等人脸色如常，似是早已见过无数回，眼睛眨也不眨。


    叶染还是头一回这般近距离看见徒弟杀人，用的还是她教的那招千丝万缕。


    她抬头，见墨清赤红的双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他冷冷道：“去把他地盘收了，遇到抵抗，一律杀。”


    “是。”南双几人领命，转身便下去。


    墨清反手又是一道法诀打在地上的尸体上，片刻，焚得一干二净。


    接着头也不回的出了殿，向后殿方向走去。


    叶染跟了上去，发现他去的是她在妖界住的那座浮峰，穿过桃林，偌大的院落还未建成，但叶染住的那间寝室却建好了，后头的房屋还在装修，院前的凉亭也未起好。


    墨清径自往给叶染准备的寝室走去，正要进门，而后立刻想起什么，一把将身上染血的衣袍脱下，又是一个法诀打过去，烧了个干净，似是不放心，一连施了数个去尘诀，确认没沾半点污渍，这才推门进了屋。


    他翻身上了榻，掏出传讯玉简，声音与方才判若两人，甚至还带着抹笑意。


    “师尊，今天徒儿打架又赢了。”


    叶染记得这么一段，她与封钰在望月城赶往凤家，墨清天天都要查她的岗，她少应一次都要与她闹。


    叶染听着他一句句熟悉的问话，唇角弯到一半便僵住了。


    她猛地传过身去，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的声音，以及压抑的喘息。叶染扶了扶额，还跟那端的她说着话呢，徒弟总能刷新她的下限。


    她听见墨清低哑声音在室内响起，“师尊累了便早些歇息吧，徒儿去修炼了。”


    叶染扭过头，原来你的修炼就是这个么？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在妖界的墨清很忙，桌上的文书堆积如山，叶染从来没看见过徒弟这副一本正经处理事务的模样，一目十行，指令下得又快又狠。


    她趴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他严肃认真的侧脸，墨清微微蹙着眉，红眸中带着些冷意，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有时墨清也会离开一阵，多是他收服过来的地盘出了乱子，他的下属搞不定，他便亲自去处理。


    叶染没见他受过伤，即便衣袍沾血，也是别人的血。


    但是即使再忙，他还是坚持每天都传讯给她，她若不回他便拧着眉头沉着脸一直唤，再要紧的事也无心去处理，固执非常。


    墨清那几名下属，也是会看眼色的人，见他脸色不对时，总会自觉绕道走，不敢打扰他。


    叶染只不过两天没理会他，墨清戾气便渐重，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杀起前来挑衅的妖族，下手愈发狠绝。


    大妖畏惧他，不敢再反抗，渐渐也就臣服于他。


    叶染想起大徒弟和二徒弟的话，这段时间的墨清，确实嗜杀，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是墨清在她的面前时把周身的气息敛得很好，听话又乖顺，而且害怕自己嫌弃他，极少显现出妖身。但在妖界，墨清却喜欢用原形杀戮，周身的妖气魔气浓郁暴戾非常。


    在她身边，他藏得太好，以至于叶染有时都会忘记她这小徒弟是个妖兽。


    徒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乖巧，只不过对她偏爱，为讨她的喜，特意把戾气收敛起来。


    封钰曾提醒过她，但叶染始终相信墨清不会伤她半分，她不愿，谁能困得住她？


    某日，有大妖献上数名美人，却被殿外的南双拦住了，叶染倚在殿门前，望了眼衣着打扮甚是华丽的几名女妖。


    南双道：“这几日主上心情不佳，改天再来罢。”


    那大妖道：“就是见主上心情不好，我等才献上美人为他解忧。”


    却听南双对那大妖道：“你可知主上的师尊是何人？”


    那大妖点点头，“三宗六派第一剑修叶染。”


    南双一把拉过他，“嘘！胆敢直呼尊者道号，小心主上听见把你打回原形。”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近身的下属，哪个不是明眼人，除了那位，谁能让里面的人天天阴沉着脸。


    大妖似是想起什么，身形不经意抖了抖。


    南双又道：“既然知道，那你觉得主上会看得上她们么？”


    大妖扭头扫了眼身后一群妖娆女妖，个个艳丽动人，他不禁问，“叶……尊者他到底是长得有多惊艳过人？”一群女的会比不上一个男的？


    南双：“反正别费这个心思了。”


    大妖挠挠头，“来都来了，其他看不上，但这个绝对无人能及。”


    他向后招了招手，一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眉眼带着股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举手投足似无形间便能吸引住人的视线。


    连叶染也不禁多看了两眼，九尾狐妖么，这迷人娇娆模样，足以让人心中一荡。


    南双拧了下眉头，拍了拍大妖的肩膀，“既然如此，去吧。”


    总要让一些不愿安分的妖族，吸取些教训的。


    墨清垂眸坐在殿中，俊美的脸庞在摇晃的火光中带着几分阴鸷，显得越发深沉。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玉白的玉简，好半晌才抬眸看向殿中的人。


    他小心地将玉简收好，慢慢走到那九尾狐妖面前，停下了脚步。


    “服侍我？”


    那狐妖早已对这位年轻俊美的妖王暗自倾心，又自恃貌美，眼睛含着几分荡漾，声音又娇又媚。


    “小妖定尽心尽力侍候七妖王。”


    墨清细细打量着她片刻，忽然笑了笑，“你这般看着我，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眼睛很好看？”


    狐妖眨着她迷人的双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连叶染都觉得美色惑人。


    “七妖王若看不上，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叶染扭头望了眼墨清，见后者正定定的盯着那狐妖看，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爽，很不是滋味。


    她瞪一眼墨清，冷哼了一声，“算是被我捉到了吧！”


    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她这是吃醋了。


    墨清抬起手，指尖抚过狐妖微微上扬的眼角，轻轻拂过眼皮。


    狐妖闭上了眼睛，唇角弯着抹好看的弧度，那双纤细柔若无骨的手，试探着想攀上对方结实的胸膛。


    墨清的手指却猛地用力。


    “啊！！”狐妖凄厉的惨叫出声，跪倒在地上。


    墨清手指抠出两团血肉模糊的眼珠子，然后随手扔在地上。


    淡淡道：“就凭你这双招子也想迷惑本王？回去告诉你主人，不想死，便安分规矩点。”


    南双随即便走进殿来，把人拖了下去。


    叶染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方才还想着如果他被这只狐妖迷惑了，那她立马扭头就甩了他，回联邦去。


    虽然这段时间里的两人，还是师徒关系，她吃的这醋，对他不公平。可是他若真碰了对方，让她这会儿看见，她就是不爽。


    叶染算是明白墨清往日里吃醋时，顶着那幽怨眼神盯她，确实非常不爽。


    墨清斯条慢理的擦着手上的血迹，突然开口叫了声，“师尊。”


    叶染回过神，“嗯”了一声。


    发现墨清神色怔然地立在殿中，握着玉简，见无人回应，又是一阵失落，眸中血芒闪了闪。


    “师尊……”


    叶染抬眸。


    墨清修长五指捏得玉简欲碎，他哑着声道：“别逼我，师尊。”


    叶染不明所以，走上前去，只听他又道：“徒儿舍不得这么对你的。”


    “嗯？”叶染歪头。


    墨清蓦地抬起头，对上了她双眸，叶染惊了一下，被他突如其来的侵略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她以为对方看见了自己。


    眨眼之间，又不知身在何处。


    叶染调了一下气息，还沉浸在方才徒弟那个眼神中有点怔然。


    转了一圏，看见熟悉的几株矮树挡着的洞口，愣了半会才抬脚走了过去。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幼崽呆呆地坐在地上，双眼盯着远处一眨不眨，血红的大眼渐渐覆上一层水雾。


    无声之中，泪珠成串的滚下眼眶。


    这是墨清五六岁的时候，叶染自然认得，见他这会儿哭得这般伤心，是在大荒受了多少委屈？


    叶染蹲在他跟前，抬手想给他擦眼泪，可手举起便穿透过去，根本触碰不到。


    叶染心疼得要命，明知他听不见，还是道：“别哭了，谁欺负你？告诉为师，为师给你揍他。”


    墨清捏着小拳头，眼泪越流越凶，滴滴打在衣襟上，胸口处的衣服上似是染了血，血液糊了开来，染红了大片里衣。


    叶染看得难受，徒劳的抚着他小脑袋，“别哭了，为师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墨清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忽地拖出一大袋东西，看了半晌，又开始哭。


    叶染望着那一大袋妖兽内丹，愣了下。


    墨清抓起一把妖丹攥在手中，“我不要妖丹，我要你。”声音又软又糯，豆大的泪珠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滚，“叶染……”


    叶染闻言难受得要命，原来是自己欺负的他，把他一人独自留在了大荒里头。


    这些妖丹是她在大荒时与他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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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负责打妖兽，他负责挖妖丹。小幼崽看着可爱，挖起妖丹来可凶了。


    叶染又望了眼他心口处，定是拔了护心鳞给自己时沾上的血，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伸出手把墨清整个小身板虚环在怀抱里。


    哄道：“不哭了，是师尊不好，师尊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


    看着怀中的身影如风一般消散，叶染滞了下，四周景致一变，天空阴沉得压抑。


    她看见浑身浴血的墨清站在尸山血海当中，神情疯狂，泣着血泪，声嘶力竭的大喊。


    “师尊！叶染！”


    “出来，快出来，我知道错了，叶染，别走……”


    “别走，师尊，快出来……”


    叶染眉头紧锁，这个是恶梦？


    她飘上去想看个究竟，墨清猩红的血眸猛的睁大，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我错了，别走，师尊。”墨清声音颤抖得仿佛被抽了全身的力气。


    叶染来不及理清他为什么能看见自己，只知道心口又闷又疼，抬手回抱他，“为师不走，别哭了，师尊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是师尊不好，别哭了。”


    滚烫的血泪顺着她颈脖划下，叶染听着耳边的哭喊声，负罪感压得她难以呼吸，酸涩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滑下了两行泪水。


    “师尊？师尊？醒醒！”


    迷迷蒙蒙间，叶染睁开双眼，徒弟担忧的脸影入眸中，他紧张地问，“师尊，做恶梦了么？”


    叶染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墨清见状，愈加不安，“师尊？怎么了？梦见什么了？怎么哭了？”他抬手抹着她脸上的泪痕，一脸心疼。


    叶染眨了下眼，摇了摇头，不是她做恶梦，是他做恶梦。


    想运转身上灵力清醒一下迷蒙的脑子，却发现身上灵力已耗尽，全渡给了墨清。


    墨清见她不说话，更急了，把她环进怀中，“师尊，别吓徒儿，是我身上的魔气影响到师尊了么？”


    叶染点点头，又摇摇头。


    顿了一下，拽住他衣襟，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俯身吻了下去。


    墨清僵了下，被突如其来的吻亲得很高兴，伸手扣住她的脑袋，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喘息微微不稳，扣住她的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小心翼翼问道：“师尊，到底怎么了？”


    叶染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凑到他耳边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墨清双眸深幽，直直看进她眼底，“师尊……”


    搂住腰的手猛地收紧，又亲了下去。


    叶染顺了口气，又道：“突然觉得好喜欢你。”


    墨清身形一僵，一把将她塞进了被褥里，细碎的吻落在她脸上，“师尊，这可是你主动的……”一会即便是求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说着双手死死箍着她，不让人挣扎分毫，欺身上去，胡乱折腾了许久，把人搞了个一塌糊涂，才心满意足。


    墨清俯身吻了吻她艳红的眼角，“师尊这副模样……只能给徒儿一人看。”


    叶染睡意沉沉，侧开脸，应了句，“什么这副那副模样……”


    墨清咬着她耳垂，低声道：“就是，你被弄哭的样子……徒儿好喜欢。”


    半响也没听见怀中人羞红着脸推开自己，墨清垂眸，盯着叶染的睡颜，心底软成一片。


    翻过身将人捞进怀里，痴痴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怀中的人眼睛还有些红肿，漆黑的睫羽湿润，因为被自己逼得哭出来好几次，原本浅淡的双唇此时已全然嫣红，下唇甚至破了一点。


    又低下头迷恋地反反复复吻着她，薄唇扬着抹笑意。


    他这两天身上气息确实混乱无序，本想把师尊神魂勾进来魂修，但对方不听话，他又不好强迫她，便顺势将她困在了记忆制造的梦境里。


    他是梦境主宰，师尊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不过师尊修为太高，轻易便能跑出他的梦境，一不小心还让她看见了自己在妖界的事，万幸的是，不是她离开那四年，那四年的记忆，绝不能让她看到。


    本以为看见他杀戮，会吓着师尊，却意外的见对方似是吃醋了。


    欢喜之余趁她没防备连忙把她拉进了另一个梦境，他只想让她心疼自己，但见不得她落泪，除了在双修时被他迫得忍不住哭红了眼，其它时候她就是皱一下眉头，他都难受，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内疚得流泪。


    目的已达到，他随即便唤醒了她。


    他已清楚知道他师尊只吃软不吃硬。


    什么比可怜弱小无助更能激起另一人的愧疚和心软？


    没有。


    师尊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抛下他一个人。


    墨清骨节分明的手指掐了个诀，身上乱窜不安的妖气瞬间安静下来。


    黑沉眸光盯着怀中的人，脸侧的妖纹愈发妖异，唇角的笑意却压也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