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布日古

作品:《纨绔

    鼻梁边上的西洋镜磨损得厉害,霍怙放在胸口小心地擦了擦,戴上扶正后拿毛笔沾着口水,趴在案前写檄文。


    “乌拿托的城门开了。”黎奕径直走进来,边换衣服边同霍怙道,“今夜我要突袭太茂岭。”


    晨时就有先锋来报,乌拿托的补给今日能到太茂岭,布日古屡次进犯太茂岭无非是想消耗黎明清的兵力,可对方拖住了黎明清的同时也被黎明清绊住。


    黎奕想先布日古一步。


    “小侯爷打算用什么战术?”霍怙将写好的檄文晾晒,又接过辎重兵递来的开支账簿,忍不住犯嘀咕:“……奇怪……齐都官明明送的是三个月的粮食,可不知为何,才过了一月,我们的粮食就只够一个月了。”


    黎奕套上锁子甲:“我借的,等等还。前些日子我让乌孟下山找了几个百姓,让他们每个人在崀山崩做了几个鹅洞炮坐,毕竟原先的壕沟放不下刚送来的红夷炮。”


    “你要试红夷炮?不行!”霍怙否决道,“红夷炮威力极大,如果崀山崩山体崩塌,你与布日古会同归于尽!”


    黎奕系披膊的扣子:“放心,我心中自有考量。”


    “小侯爷你这……”霍怙面上犯难,“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和老侯爷交代。”


    “我教你。”黎奕穿好铠甲,“就说我采用的战术是箭雨打击,再两翼包抄。乘敌力竭,用红夷炮击以精锐,最后夺其辎重。”


    黎奕走到门口,回头道:“等我凯旋。”


    刚过午时,太茂岭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酸雨连成丝,浇落在黎奕的札甲坎肩上,副将窝在草丛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乌拿托城外的林子是押粮官的必经之路,黎奕这次轻装上阵,只带了几个精锐。


    万籁俱寂间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刹那间,耳边穿过一阵疾风,细雨骤疏,扫过黎奕的肩,刀锋遽然,身旁的副将已经头颅扫地。


    副将的血溅在黎奕的身上,湿透了他半边身。


    尖锐的手哨声从草丛中窜起,黎奕就地一滚,抬眼间,正好与布日古撞上了视线。


    男人举着刀,冲自己狞笑,他舔舐着刀刃上的鲜血,仿佛上面沾的是世间最鲜美的烈酒。


    黎奕带了十来人,除却被他留了二人在鹅洞处,此时能见到的只有几个近卫。机关弩自东南的林中发出,布日古早有埋伏!


    布日古偷袭,定是一早就勘破了他的行踪,兴许乌拿托的城门不过是虚晃一招,今日压根没有什么军需补给!


    “你的人藏得不够高明。”布日古甩刀,“无论是你还是城里的那个。”


    布日古是赛坎的老狼,是他一手扶持了如今的天狼王。


    布日古大腹便便地坐在矫健的骏马上,肥肉淹没了他的五官,此人是赛坎最擅诡计的人,任何自作聪明都会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黎奕唇线紧抿,躲过密麻的箭雨,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原来布日古一早就发现了藏在乌拿托的哨兵,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撤!”黎奕打手势,一时间马蹄躁动,在平地上扬起团雾似的灰。


    远处马蹄声躁动,烈日从林中冲了过来,黎奕单手拽着马鞍,任凭自己在地上拖曳,滚了一身泥泞,等进了林中后才掏出马身的机关弩打响布日古,布日古侧身一避,弩箭擦着他的身体打在树桩上,黎奕趁机翻身上马,往林中狂奔!


    快马打布日古身后过来,布日古的押粮官夹马上前,和布日古道:“我认得他!他是黎家人!是黎敬天的儿子!”


    “正好!”布日古松开马缰,要往黎奕的方向追去,“我帐中的头颅还缺一个姓黎的。”


    “布日古!”押粮官横在布日古的面前,“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黎奕越来越远,逐渐模糊在了森林的尽头,本能的追猎让布日古胸口火炙似的滚烫,他凶狠地撞开押粮官:“就让丹琼自己想办法吧!”


    细雨连成雾,茂林修木层层叠叠,将天上的日光遮的严实,只剩下叶间漏下的光线,如海底的磷光,幽暗冷峻。林枫在耳边猎猎作响,烈日跑得极快,尽管如此,身后的布日古依然紧追不舍。


    再往前跑出十里就是崀山崩,是黎明清的营地!


    可惜布日古没给他机会,拔出随身的匕首,一刀刺向身下大西马的屁股!


    “你跑不掉!崀山崩外我的人正和你们的女将军对峙,她不会来救你的!”布日古在马上笑得肥肉乱颤,“何况我身后有两百个骑兵,对付你们这十来个人简直绰绰有余!”


    大西马爆发力惊人,痛苦的嘶鸣一声后当即奔向前,追上烈日后,布日古拔出环手刀,砍断丝雨,擦着黎奕的脖颈削去!


    布日古怒吼道:“别抵抗了!”


    黎奕避闪不开,只得以刀相抵,二刀相撞,手中刀刃竟撞出豁口!


    布日古乘胜追击,在刀身上倾力相击,蹭划到底,黎奕反刀去挡,却已落了下风。


    黎奕手撑马鞍,抬脚往布日古胸口狠踹。


    二人踏着泥泞,在林中疾驰,黎奕踹碎了布日古胸前战甲,布日古低吼一声,一记马鞭甩向大西马伤处,顺势拔刀向扫前身,大西马再度吃痛,哀鸣后甩蹄奔撞烈日,黎奕侧身回避,用刀鞘相挡,背部却躲闪不急,环手刀刀刃极细,却入骨三分,一道极细的血痕在背甲出快速蔓延。


    布日古紧追不舍:“有了你,乌拿托的老人们就会认可我,他们会明白血统的珍贵。他们不会再相信丹琼的吹嘘!”


    手臂传来的酥麻战栗让布日古前所未有的痛快,赛坎的狼强大孤傲,他们享受追杀的过程。看着濒死的猎物耗尽最后的血来与自己抵抗,那种感觉才最美妙。


    这是莽荡林中仅剩的猎物,头颅是他帐中挂着的荣耀!布日古胜利在望,眼珠也跟着发红。


    “丹琼深得鹰王的信任,而你只不过是被天狼王抛弃的棋子。”黎奕回头讥讽,“他连运输粮秣这种琐碎事都让你去干,看来塔尔木已经不信任你了!”


    布日古表情狰狞:“丹琼不过是乌拿托的奴隶!”


    不出所料,布日古气急败坏:“你该死了!”


    小雨如细密的鼓点,越下越细,仿佛吹奏了进攻的号角,胜利的旌旗在心中猎猎,站在枯骨堆成的死人堆里屹立不倒。


    要是布日古再谨慎一些,就会去想黎奕为何故意射偏了机关弩。要是布日古此刻回头,不仅会疑惑自己的押粮官为何没有跟来,还会看到地上成行的鲜血。


    风声呜咽,布日古的攻势越来越密,眼见撑不到崀山崩,出了密林到旷野天湖之际时黎奕干脆弃马。


    布日古的发丝上挂满了水珠,他的眼神骄傲:“你逃不掉了!崀山崩的黎家军不会来救你。他们被我兵的磨的精疲力尽,已经自顾不暇了。”


    顺着马缰落马,黎奕在地上连滚数十圈,细雨浇湿了他浑身每一处,黎奕说:“错,是你该死了。”


    “你的父亲是大元的战神,可你远不如他。”布日古只当黎奕是死前的挣扎,心中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他勒紧手中马绳,放慢步调,往黎奕坠马的方向走去。


    黎敬天又如何?疆北的战神又如何?他的儿子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与姓陈的那个将军一样,他们的头颅终将为妆点他的营帐而存在。他要将大元将军的头颅都带回乌拿托,这是属于他的荣耀。


    身下的大西马哀鸣一声,前蹄跪到在地,布日古跳下马,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大西马的喉咙。


    “你连你的马都杀。”战马在战场上与骑兵性命相连,往往是骑兵垂危之际也要为自己的战马搏一条生路。可布日古却说杀就杀,黎奕扫了一眼可怜的战马,“大西马生性纯直,只认一个主人,他视为主,你却将他杀了。”


    “赛坎人信奉死在自己刀下的亡灵下辈子会成为自己的奴隶。它将永远跟随我,这是它的荣耀。”布日古的将匕首横亘在自己胸前,“可惜你们的副将军不像我的马儿那么听话,临死前一直在抵抗。”


    黎奕背部隐隐作痛,酸雨淋在伤口上如铁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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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划:“你不配提他!”


    布日古走在草地上,朝着黎奕的方向步步紧逼:“他是我的奴隶,你也是。”


    野草疯长,有人的小腿高,黎奕从草地里晃动着起身,潮湿的风让他看着格外的狼狈。


    布日古傲慢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黎家军,涌上心头的竟是失望。


    塔尔木的运气好,生来就被老王族选中,后来还对峙过大元的战神黎敬天,乌拿托的老王族将他视作赛坎的希望,他们指望塔尔木日后用大西马的铁蹄踩破大元古老的城墙,让赛坎的下一代能离开冰冷的赛坎,在温暖的徽京城里长大。


    老王族们叫塔尔木天狼王,说他是天上的星星,他的存在是为了拯救赛坎。


    老王族的话让布日古恶心,可他却不得不与塔尔木跪在一起,聆听老王族们的教诲。


    在他们需要塔尔木的时候,他们将他奉为救世神,可当塔尔木离开时,他们又骂他是个不知感恩的狗。


    老王族的人生来就会被光芒笼罩,与他一比,别人只会显得一无是处。


    他与塔尔木约定,等他们征服了大元,统治了赛坎,乌拿托再也没有老王族!


    “赛坎的星星永远不会坠落!”布日古咬牙道,“大元是坠落的流星,我们的天狼王会杀了你们!”


    二人越来越近,黎奕怒吼一声,猛地扑上前,抱住布日古的腰,布日古握着匕首,刚要刺下,身下就忽地一轻,脚下重心不稳,直接被人拎起。


    泥泞混着雨水灌进他的口鼻,布日古呛了几下后从地上爬起,黎奕一拳打在布日古胸口正中,背抱之后去抢他手里的匕首,布日古抬腿,钳着黎奕的腿骨反向扭转,札甲坎肩抵住了布日古,布日古就拿牙死咬住坎肩,二人都成了被逼入绝路的野兽,脚下便是战场。


    “为什么要杀我三哥!为什么!”黎奕愤怒地重复着,他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似乎只要这样,陈老三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疆北,回到黎家军的身边。


    黎奕的胳膊死死扳着布日古的胸口,肋骨的重压让布日古喘不过气,他咧着嘴,露出一口血牙冲黎奕笑。


    为什么?


    在赛坎,只有新生的狼崽才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成年狼总是要背井离乡,为什么赛坎的土地上都是细幼的骨头?


    因为千里草,河青青,北胡儿,不得生。


    赛坎的母狼太饿了,她们蜷缩在冰屋里,干瘪的□□产不出鲜美的奶水,公狼吃光了附近所有的雪鼠,为了食物,他们只能去往遥远的疆北,哪怕换取食物的代价是冻死自己的生命。


    躲在徽京的世家子弟肯定不知道,人肉吃起来,比雪鼠更酸。


    “因为他该死。”布日古猛地呛出一口血,他发出低吼,咬上黎奕的肩膀,“你们都该死!”


    爆炸声石破天惊,平地一声雷般轰醒了布日古的美梦,玄甲骑兵四面八方的涌现,黎明清骑着赤焰,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


    机关弩穿透了布日古的左脸,黎奕趁机拔出手臂,半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黎明清看了一眼自家兄长,不忘挖苦:“输的挺惨。”


    黎奕故意引开布日古,为埋伏在夹道上的骑兵争取抢粮的机会。红夷炮声就是信号。


    布日古吐出口中血沫,原来自己才是踩进牢笼的猎物。


    烈日拿头拱着黎奕起身,黎奕拍了一身的泥血:“红夷炮好用么?”


    打从一开始,黎奕就没打算与布日古正面交锋。作为塔尔木的副将,布日古足够聪明,借着运粮的名头故意大开乌拿托的城门,就是等着黎奕上钩,黎奕所筹谋的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黎奕拆了坎肩,冷眼看向布日古:“我答应过她,你的命是她的。”


    刚刚有无数的瞬间他都想杀了布日古,替陈老三报仇,偏偏他答应了黎明清。


    “还可以,也就能炸死十来个人吧。”黎明清拔刀,指向布日古,冷道,“可惜了,布日古享受不到了,他今天必须死在我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