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归宿
作品:《纨绔》 夏槐宁回来的时候,常玉正摆弄新得的熏香。
沉香慢火,细烟袅袅,苏合香气幽韵撩人,常玉将香灰装进香球,任凭里面的铃铛碰撞,正听的悦耳之际,夏槐宁已推门而入。
碧水楼包厢典雅,客房更是幽静,八扇暗槅子窗,挂着青布幕,黄花梨木桌子上静置黄铜镜台。
常玉玩厌了,往四方卧榻上一躺,等着夏槐宁自己开口。
夏槐宁神色如常:“是王爷让你跟着我的?”
常玉“嗯”了一声:“你吃了五年的洛桑,王爷担心你的身体。”
“有什么好担心的。”洛桑不愧是苏木神花,断服到如今他依旧会有肝胆俱裂的感觉,夏槐宁额上迅速渗出密麻的冷汗,他捂着胸口,“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你要是真死了,王爷会伤心的。”常玉找出都兰替夏槐宁开得缓释丹,要喂夏槐宁服下,“我看不懂你,刚开始你是那么的讨厌王爷,可却又为了他偷偷吃了五年的洛桑。你究竟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
“今晚我要去见一个人。”夏槐宁捏着药丸,眼睛却盯着常玉,“如果你再跟来,我就将这药全扔了。”
常玉吓得摆手:“不跟不跟。我乖乖在碧水楼等你。”
“常玉。”夏槐宁咽下后,问,“你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
常玉想了想,道:“想黏着他,与他谈情说爱。最好时时刻刻也不分离。”
“小丫头心思。”夏槐宁拿着扇子敲了一下常玉的脑袋:“刚刚我与周衔思说话,你在隔壁都听见了?”
常玉点点头:“你故意挑王爷不在家的时候来见她,我以为你会同她解释。”
屋内尽是常玉点的苏合香气,让人闻得头晕,夏槐宁起身撩起青布幕,推开窗透风:“没什么好解释的,在她眼里,我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夏槐宁了。”
思思眼中的夏槐宁,定是温润如玉的兄长,而不是如今这个喊打喊杀的阎罗。
若他真是齐墨之子就好了。
他定会好好保护思思,视她为亲妹子,做她眼中最完美的兄长。
常玉跟在夏槐宁的身后:“所以你要帮她吗?”
“若疆北不吃一次败仗,怎么撼动大元的根基?”夏槐宁道,“木里的太守被关在哪了?”
“大理寺。”常玉挑眉,“你想杀了他?”
初秋的夜晚夹杂着清爽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等疆北被赛坎豁出一个口子了,就是他的死期。”
木里太守刚到徽京时,常玉曾听夏槐宁与人议论此人心中有大义,是个不畏生死的英雄,言语间尽是对他的敬佩和赞同,不过刚过几日,夏槐宁便要至他于死地。
她见识浅薄,看不懂。
“夏先生。”常玉觉得夏槐宁比喜怒无常的赵佻还难以理解,“我看不懂你。”
她看不懂夏槐宁对赵佻的暧昧与模糊,看不懂他对好人的杀伐果决,更看不懂他的全盘算计。
夏槐宁似没听到她的话,只是迎着秋风,口中念叨:“大元,终于要倾覆了。”
连日的颠簸,常玉睡得比往常要熟。
星子闪烁,夏槐宁反锁了常玉的房门,披着黑衣,迎着朦胧的月色出门。
洗心斋一早就挂上了纸皮灯笼,幽幽白火,在夜里看着吓人。哑奴揉着眼站在灯笼下,手舞足蹈地比划迎接夏槐宁,
两岁多的孩子刚会走路,见了先生却已经会毕恭毕敬的行礼,小小的白面团子一只,煞是可爱。
都兰跟在琮儿的后面:“琮儿越来越勤勉了。今日背了一天夫子留的作业,我怕他累着,让他早点休息,你知道他说什么?他却说孟母都能为了孩子的学业三迁,我却只会怂恿他玩。”
夏槐宁蹲下来,摸着赵琮细软的发顶:“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必这么着急。”
“我只是想得到先生的夸奖。”赵琮奶声奶气道。
都兰忧心忡忡道:“当初先生将琮儿交给我,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我有时夜思梦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代他的身世。”
夏槐宁将赵琮抱起:“天潢贵胄,贵不可言,等天下平定再告诉他,告诉他是当今的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如今你只要教他耐心等待即可。”
都兰看着满心欢喜的赵琮,心中忧思更上一层:“是啊,他是储君,我们将他留在这洗心斋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夏槐宁道,“靖州这几日不太平,你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哑奴去采买,你带着他,还是要小心为上。”
“等过了明年,你就可以回苏木了。”夏槐宁抚摸着赵琮的后背,“你的家人还在苏木等你。”
“先生。”都兰看夏槐宁神色疲倦,心中心疼,“都兰此生能报先生的恩德,已是上天眷顾了。都兰只希望先生不要什么事都埋藏在心底,都兰虽然不识字,不会大道理,但也想为先生分忧。”
夏槐宁猛地咳嗽起来,他苦笑道:“我也万万没想到,人生在世,老师教我的本事全用来尔虞我诈了,如今我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坦诚。只希望哪日我与她殊途同归时,她能明白我的苦心。”
都兰忙替夏槐宁把脉,后者已然气血逆施,苟延残喘,都兰忍着眼泪对着夏槐宁行苏木的礼:“都兰向大人保证,哪怕都兰赴死,也会护住琮儿的安全。”
*
收到沈游行书信时,周衔思刚刚落脚靖州老宅。
她一早就书信给了小捡,马车落地,小捡掀开灰青的轿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黑布皂靴。
一别几月,齐墨头上的花白又多了几处,小捡见了周衔思,欢快的像只兔子,与她细数最近朝野所发生的事情。
乳白的信鸽站在小轩窗上“咕咕”的叫,周衔思走过去,将鸽子脚下的信件取下。
小捡在厅中布菜,白色瓷碟里盛着刚腌的小菜,齐墨难得高兴,又下厨去给做了周衔思爱吃的桂花糖藕。
周衔思问小捡:“我让你将孙小姐送到客栈,你送了没?”
小捡正讲到杨奇在宫中为木里百姓唇枪舌剑的时候,听周衔思问自己,忙道:“宝来去送了,说孙小姐不愿回家,去了樵歌巷的私宅。”
小捡多日没见着周衔思了,如今只想黏着主子说话,正好宝来自告奋勇,他就干脆的放手,让宝来去送人。
“宝来说这几日他会陪着孙小姐,让公子……啊,小姐不要担心。”小捡还没适应周衔思女子的装束,一时说顺了嘴。
小捡拍着自己的脑袋,“嘿嘿”的笑:“瞧我这脑子。”
周衔思不以为意,只是闻言点头:“让宝来不用回了,疆北正缺人,送完了孙小姐就依着计划回去做差事。”
本想差人将孙文素送回孙家,可孙家已不待见孙文素,孙辅更是扬言没养过这个女儿,周衔思本想邀孙文素与自己暂留在靖州,然而孙文素胸中有成算,婉拒了她的好意。
周衔思不便勉强,想到孙太后生前给孙文素留了不少产业,孙家不容她,她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周衔思心中惦念着疆北的商道,商道之计势在必行,它关系着木里和疆北两地百姓的生计,此次书信给沈游行本就是想问他能否领着燕戟飞一同赶赴疆北,替朝廷铲除勒岭的山匪之患。
要想在短时间内重开商道,勒岭的地方官就定得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官。
只是没想到,夏槐宁会泼她凉水。
“桂花糖藕来咯!”
热乎的蜜藕上桌,见周衔思还在愣神,齐墨问,“在想什么?”
周衔思将商道的规划说与齐墨:“在想疆北的商道。疆北天寒,霜杀桑稼,百姓无粮可食。明明是军事要道,士兵却要依赖雪地里的老鼠为生,饿着肚子去打仗是常事。朝廷天高路远,一层一层的粮草剥削到了疆北,只剩下坏掉的米面和发霉的草料,要能建成商道,朝廷可直接让地方拨款,木里的匠人所作的器皿也能拿出去卖,贴补家用。”
齐墨若有所思:“听起来一举两得,却是天真。黎奕一身本领,为什么留在徽京这么多年?”
周衔思张张嘴,哑口无言。
正是先帝畏惧,才将黎家两子留在京中,美名其曰教养,实则众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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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变相的囚禁。
朝廷畏怯黎敬天,所以将他的孩子留作质子。
“先帝忌惮黎敬天,如今黎奕在疆北,是新皇被逼无奈的下下策。”齐墨指着地图上周衔思划出的商道,“你要建立商道,本意是利国利民,可在圣上眼里,你是想专制集权,是心有反意。”
周衔思哑口无言,怪不得夏槐宁会泼她凉水。
周衔思道:“是我疏忽了……”
周衔思关心则乱,这点齐墨比谁都清楚。齐墨摆摆手,示意周衔思不用往心里去:“不止你一人担心粮草的事,粮草运输一直是朝廷的心病,我欲联合工、吏部几位大臣共同上书,请圣上成立递运司,专掌运递粮物。只是有些事情得从长计议,非一朝一夕就能促成。”
“我也向圣上奏请过,废除木里的班匠人制度,匠人制度苛刻,百姓养家糊口都成了奢望。”齐墨接着道,“你要建商道是好事,勉仁曾给我看过木里匠人制作的器皿,若能建好商道,木里百姓不仅能衣食无忧,还能反哺朝廷。”
“班匠人制度得改。”周衔思覃思片刻,“可以以银代役、充军代役。”
周衔思想起他在木里看到的伏兔:“朝廷只看得见木里百姓打造的银饰碗筷,却没看见他们造的辕马战车,就连减震零件都比工部的更为精巧。”
“那就将每年所造银饰改为军械,擅匠者选拔入京,优秀者提入工部。”齐墨表示赞成,“宫内从来不缺精巧的银碗,若能将能工巧匠安置在他们擅长的位置上,又何愁家国不盛?”
齐墨问:“你想好举荐谁来做地方官了吗?”
“均州太守沈游行。”
齐墨蹙眉,沈游行不过一介书生,如何开拓得了商道?
“开辟商道本就复杂繁琐,我需要一个做实事的官,沈游行一心为民,事事躬亲,正是好的人选。”周衔思解释道,“更重要的是,他手下有燕戟飞。”
齐墨问:“燕戟飞?青眼虎燕戟飞?”
虽说早知道燕戟飞名气大,但没想到齐墨也知道燕戟飞的名气,周衔思问:“父亲也知道他?”
“他是个义匪,明明高中解元,却被逼上梁山。”齐墨感慨,“但他侠骨柔情,是个妙人。”
周衔思说:“我平翠屏山匪患时结识了他,思来想去,觉得他如果能与沈游行联手,定能开辟疆北商道。”
“既然是你看中的人……”齐墨一拱手,“我择日就上书,让圣上改制!”
“若是父亲上书,圣上定会酌情考虑。”周衔思手中还握着沈游行寄来的书信,沈游行心怀抱负,早想一展宏图,直言只要调令一出,定会连夜带着翠屏山一众赶往疆北为家国建业。
齐墨伸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后生涩地抚上周衔思的秀发,百感交集:“如果和仲和你一样,也愿意将事情说与我听就好了。”
一直守在边上的小捡嘟囔道:“夏和仲可真没良心,眼见要过中秋了,夏和仲也没来看望老爷。”
齐墨也不恼,只是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如今夏和仲走的,是他的道。”
周衔思问齐墨:“父亲,你相信他吗?”
“我不是称职的父亲,我总想尽自己的能力将你们保护得好些,更好些,我想看你嫁人,看和仲娶妻。杨奇在世时总笑我是只老母鸡,老母鸡又怎么样?保护孩子是我的天性,可是我忽略了,我是老母鸡,可你们不是小鸡。”齐墨自嘲,拿起筷子夹了片藕给周衔思的碗里,“你们早就长成了展翅翱翔的小鹰。”
我仰望的天空才是你们的归宿。
周衔思心中酸楚,她为了复仇,多少次违逆过齐墨,有时深夜也想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端碗热汤给父亲赔礼,可每当走到门口,隔着纸窗看见齐墨为她的事而摇头叹气时,又会折回去。
她与父亲的牵绊如果再少一些,待她死时,父亲是不是就会少流些眼泪?
自己也能走得干脆些?
“其实我和夏和仲也不是称职的儿女。”周衔思默默咬下藕片,甘甜的蜜味在舌尖涌动,咽入喉中,苦却上了心头,“明年中秋,我们一定能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