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玘抬眼，见徐宏身边的庞通事面上还带着宿醉的酡红，便赐了座，又吩咐金桃将解酒的酸梅汤给两人倒一盏。


    等他们捧着茶盏，不安坐下，她方笑道：“徐大人慌什么，放心，真的只是问事，不是故意找你们茬。”


    徐宏和庞勉闻言，又从凳上起来，躬一躬身，齐道：“殿下言重。”


    言行间，竟是恭敬得很。


    云玘诧异。


    她前世没有跟通事庞勉接触过，对他不太了解。


    但徐宏这个人，素有才名，酸腐中自带几分读书人的傲气。


    阿耶爱他才气，私下里提起过他很多次。


    只是不喜他恃才傲物，阿耶曾说，要等他科考过，将他提到秘书监磨磨性子，再赐个好去处。


    若不是徐太傅当年在朝堂触怒阿耶，被罢了官。他的儿子，无论如何，也沦落不到进公主府当邑司官。


    公主家令，说得好听，其实也不过是等级高一点的管事而已。


    在都城，他好歹还有一座先皇亲自督工建造的公主府可以点卯。


    到了野利氏的地盘，她的住所只是一顶随时可以拆卸的毡帐。


    徐宏这个文绉绉的才子，能在这环境恶劣的王庭坚持多久？


    云玘拨弄着手上的珍珠戒圈，开口问道：“徐大人和庞大人骑术怎么样？”


    公主怎么想起问这个？


    徐宏和庞勉面面相觑，先后答说。


    “尚可。”


    “臣也是尚可。”


    “在这里，尚可的骑术可不够用啊。”云玘笑笑，话锋又一转，“庞大人，听我的婢子说，这几月来，有人一直在找你学戎狄语？”


    庞勉侧身，道：“回殿下，是有几个宫人和内侍找过臣。”


    “学得好么？”云玘好奇。


    庞勉笑道：“马马虎虎吧，深入交流自然不行，日常问候应当不成问题。”


    “比我强多了。”云玘惊讶赞赏道。


    在她深觉前程黑暗，躲进马车里以泪洗面自怨自怜的时候，也有人在想尽办法，为自己争取将来置身于未知境地时的一点优势。


    哪怕，是很微弱、很无力的优势。


    他们也没有放弃自己。


    他们比她厉害。


    “殿下怎会和他们一样？”一直没开口，默默饮汤的徐宏忽出声说道，“您是大齐的公主，蛮夷的语言，学不学的，根本无关紧要。”


    云玘扬起一侧长眉，“照徐大人的意思，我和野利王一直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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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谈，永远做对哑巴夫妻，也无关紧要？”


    “世上无话可说的夫妻多了去，”徐宏道，“殿下实在不必屈尊去学蛮夷说话。野利王若有心做个好丈夫，应该是他来学汉话。”


    好大的口气。云玘总算知道，阿耶为何要说，徐家的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那臭性子该好好磨一磨。


    到了人家地盘，还认不清形势，云玘摇摇头，她收回他仕途不顺是被他爹牵连的话。


    像他这般说话没有遮拦的人，在王公遍地的都城，没传出过被人打的流言，多半还是托了他爹门徒遍布的福。


    “殿下，徐大人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戎狄语，并非一时半会儿能掌握的东西，”庞勉额角流汗，“若您想学，以您的聪敏才思，想是十天半月就能跟野利王说些简单的句子了。”


    “我没说要学。”云玘淡笑。


    野利烈做马贼时，主要在凉州边境劫掠，为了跟苦主求财，他那一口汉话，练得比格尔春还好。


    野利义听不懂复杂的长句，但也勉强可以交流。


    她不会学他们的语言。


    一是不愿意，二是没精力。


    她身边有人懂就够了。


    如徐宏所言，她是公主，不必和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