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作品:《[恋与深空]梦与英雄

    三十分钟前,两人出门前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保持距离。


    山洞离湖不远,即使以傅秋语的废物体能也能靠自己的腿走过去。


    三十分钟后,她肩上扛着祁煜的胳膊,抱着他的腰,费力地用自己单薄的躯体给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当人肉拐杖。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傅秋语一脸怀疑人生。


    她这本来够用的体能,因为承担了一部分属于另外一个人的重量,顿时一下就不够用了。


    她气喘吁吁,眼冒金星,累得都没力气抬头,只能低头专心走路。


    她一路上都阴着脸不说话,时不时擦一把汗。


    祁煜终于能共情傅秋语被他背时的心情了。


    就……明知道对方体力不支,还给她增加负担,这种愧疚感真的会梗得人哪儿哪儿都难受,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


    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吧?”


    傅秋语根本不想说话。


    当然,手也没松开。


    祁煜如芒在背:“是我不小心踩到树枝扭了脚,给你增加麻烦,但你也别不说话不理我啊?”


    傅秋语:“没有不理你。”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果然还是战力不足导致的!


    傅秋语的脸更沉了。


    两人出门前是好好的,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拿药,便转身返回去拿。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听到外面传来“哎哟!!”一声惨叫。


    她跑出去一看,傻眼了。


    这货一头扎在一堆可能是他砍来当柴火烧的树枝里,头被卡住了出不来。


    好不容易把他从树枝丛里解救出来,发现他脚扭了。


    据受害人回忆,他是被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椰子给砸了。


    他躲了但没完全躲开,还一脚踩到树枝上,没踩稳,脚一滑栽到树枝丛里,这才把脚给扭了。


    傅秋语听完他的回忆,果然在地上发现一只裂开的凶手椰。


    再看他的脑门,只是略有红肿。


    傅秋语瞳孔地震,这货的头怎么比椰子还硬啊!炭治郎吗这是!!!


    她再看他的脚,很明显他的jio还在正常人类的范围,扭了一下,脚踝肉眼可见的发红发肿。


    她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一棵椰子树。她捏紧拳头,怒从心头起。


    明的不行来暗的是吧?踏马的别让她抓住是谁搞的鬼!


    于是两人就演变成这样。


    澡是一定要洗的,衣服是一定要换的,干净的淡水是一定要喝上的,谁他妈再敢来打扰她的计划,她非得把岛上地皮翻过来鲨它们全家!


    可能是感知到了她的杀意,之后一路上都没再遇到这种飞来横祸。


    祁煜:“你在生气吗?”


    傅秋语:“没有。”


    祁煜:“但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傅秋语:“因为我想鲨人。”


    祁煜:“……这是可以说的吗?”


    傅秋语阴森森地咬牙:“踏马的,有本事别让我抓到,你们这些小花生!”


    祁煜:“小花生?”


    傅秋语:“就是彩色小人。岛上应该还有,但是现在躲着不敢出来正面和我们solo,只敢背地里玩阴的。”


    祁煜:“所以为什么叫小花生?”


    傅秋语:“因为它们一捏就碎,和花生似的。”


    祁煜:“那为什么不叫小饼干?”


    傅秋语:“太甜了,像调情,你喜欢就自己叫。”


    祁煜被恶心得一哆嗦,“我也不喜欢。”


    知道她不是在生自己的气,祁煜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他只要和她一分开,他就老倒霉,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很顺利……


    果然就是小花生没死干净在暗地里针对他吧!


    湖到了。


    傅秋语从祁煜手里接过净水装置,把两人的换洗衣服分好,“我先去,你在这儿坐会儿。”


    说完,她带着净水装置和衣服离开。


    祁煜耳根发红,自己找了棵树,背对着湖靠着。


    傅秋语其实也很别扭,她找了个大石头,挡住自己。她先是把净水装置里灌满水,看到它顺利运作,才开始脱衣服。


    这裙子不过穿了短短的四天,品相已经比她衣柜里穿了四年的衣服还糟糕。


    这四天里,她又是被海水泡,在地上又爬又蹭,裙子不但褪色,还有血迹,下摆还有一层洗不掉的泥。


    闻着虽然没有馊味,但是她这些天发热出的汗都在上面,再不换洗衣服,她真的会疯。


    万幸的是海岛白天气温很高,湖水的凉意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如果再冷一点,她就难受了。


    她一头扎进湖里洗了个爽,洗完身体都轻快了许多。


    救援队送来的衣服是普通的工装衣裤,颜色朴素,布料结实,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大了,她得把衣袖裤管往上卷三下,才能行动自如。


    她回去换祁煜,看到他红肿的脚踝,闷头红着耳根扛着他去湖边,放下他的衣服和伤药,丢下一句:“好了叫我,我给你上药。”


    然后就跑了。


    祁煜:“……”


    他的耳朵早就红透了。


    这场面对于年龄3w+的他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他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


    傅秋语坐回祁煜刚刚的位置,然后发现这里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听到声音。


    光是听这个声音,就能想象出湖中人拨弄涟漪,晶莹的水珠从发丝滚落,滑过他精致美丽的脸庞,然后顺着往下,滑过喉结、胸膛……


    等等,打住!不能再细想了!她只是个即将奔三的孩子,受不了这刺激!


    傅秋语捂住耳朵,过了一会儿,她手举累了,不得不放下。


    短短的十多分钟,她和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祁煜喊她,傅秋语疯狂给自己的脸扇风,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祁煜已经穿好衣服,在湖边等她。救援队的工装穿在他身上倒是正正好。


    他上半身是工装背心,没穿外衣,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洗干净血污,露出三道皮开肉绽的爪痕。


    她心里抽痛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


    净水装置已经净化完毕,她展开叶片水杯,给俩人都倒了一杯水。


    接着她把装置里剩下的水,全部用来给祁煜冲洗伤口。


    祁煜:“嘶——”


    傅秋语看了他一眼,说:“忍着点,你这伤一晚上没处理,拿到药后又只是简单地上了药,感染风险很大,我得先替你清理伤口。”


    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头,“体温正常,还好。”


    祁煜:“你的手很烫。”


    傅秋语:“所以能准确感知你的体温。”


    她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动作生涩,但是每一步都没有差错。


    祁煜看着她的手,忍不住出神。


    这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但不是大众普遍审美意义上的那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好看。


    她的手光滑细嫩,手掌有肉,手指长而带有一点肉感,骨肉匀称,皮肤下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指尖微红,是荷花尖的那一缕薄红。古典画中的贵妇人,也有很多是这样的手。


    但画画的都知道,画师会因为各种因素美化人物肖像,但傅秋语是真长了一双这样的手。


    处理完肩膀上的伤,她拧开另一个药瓶,对他说:“脚。”


    他往旁边缩了一下:“这就不用了。”


    傅秋语面无表情地看他。


    祁煜:“干嘛这么凶……”他受不了这眼神,只好硬着头皮把腿挪回来。


    她倒了些药在他伤处,然后手按揉。


    一开始很疼,但习惯了之后,就感觉她掌心很烫,但是伤处发凉,她似乎是把药力都揉进了他的血肉里。


    慢慢地,伤处没那么疼了。


    祁煜:“我看你手法很熟练,你经常处理这类伤?”


    傅秋语垂眸,长而直的睫毛盖住她的眼瞳,“没有。”


    她又倒了一些药,“我以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脚扭伤了。医生告诉我,这样抹药可以活血化瘀,好得快一些。”


    祁煜:“你按摩的手法也很熟练。这种有规律的顺时针转圈按压手法,不像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你甚至用力大小、按压速度,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变过。”


    傅秋语的手顿了下,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在意起这些细节。


    她说:“小时候,妈妈工作完一天回家,我就会这样给她按摩,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


    看不出来她还是小棉袄的类型?


    祁煜认真地端详她此刻的神情,问道:“你被困在这里,想念家人吗?”


    本来都已经做好安慰她的准备了,谁知道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她冷漠而尖刻道:“想念?没有。我不会想念他们,他们也不会想念我。我们没有互相诅咒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祁煜:“……”


    这家伙的操作,总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小棉袄已亖,现在登场的是纯恨战士傅秋语!


    “比起他们……我倒是有点想我的朋友。我在她的眼前被浪冲走……她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


    提到朋友,她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她叹了口气,重新垂下眼睫,将眼眸中的一切情绪掩下。


    *


    扭伤的地方给她揉了一顿后,已经能自己走两步了。


    祁煜大赞:“傅医生妙手回春啊!”


    傅秋语在湖边洗手,瞥了他一眼:“但还是不能多走动,得休息。”


    祁煜:“我们这种处境,哪有时间让我休息。”


    走了两步还是不行,脚疼得使不上力,祁煜跳着坐回石头上,继续揉脚踝。


    傅秋语看着湖面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站起来对他说:“我去砍个树,去去就回。”


    走了两步觉得不放心,回身嘱咐他:“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乱走动了。”


    祁煜向她挥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傅秋语想到这货能拿着涂满箭毒木汁液的匕首耍刀花,就觉得怎么都不放心,她怀疑道:“你最好真的有数。”


    她走之后,祁煜果然不安生地拿着净水装置,一瘸一拐地去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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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地方重新灌水。


    他刚刚看傅秋语的嘴唇干得发白开裂,便想起这几天她几乎没有饮水,还连续发高热,刚喝的那点水远远够不上她的损耗。


    二十多分钟后,傅秋语拖着树枝回来。


    她话不多,回来就闷头在一边用救援队发的军用匕首削树枝分叉。


    祁煜也不知道怎么和她搭话。


    初号机的心思比海还深,总觉得多说一个字都会被她用那种“仿佛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什么都没说”的眼神刀死。


    他受不了这个,还不如直接骂呢。


    于是他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湖,看看傅秋语,再看看净水装置。


    一看净水装置已经运作完毕,便嘚啵嘚啵地给她倒了杯水。


    他终于找到借口搭话,把水递过去:“辛苦了,来,先喝水。”


    傅秋语的确很渴,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把木屑蹭掉,再接过水杯,礼貌地说:“谢谢。”


    喝了一口,傅秋语忽然想起来水已经被她用完了,所以这水是……


    她抬头,木着脸看祁煜。


    祁煜立刻投降:“我哪儿都没去,只是去湖边打个水而已。”


    傅秋语:“湖边石头湿滑,很容易失足加重扭伤。”


    祁煜:“这不是没事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木头,问:“你这是要给我做拐杖?”


    傅秋语声音有点闷:“……嗯。这样你就不用人扶着走,我也能腾出手收集点东西。”


    “那你早说嘛。”他拿起匕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开始削木头,“这种粗活就应该让我来,我擅长这个。”


    傅秋语的手大概除了翻阅资料和开启实验器材之外没干过别的,只是砍个树,削了几下树枝而已,她的手心就一片通红。


    祁煜看着就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拧不开瓶盖的女孩子吧。


    至于为什么是“传说中”……


    那纯粹是因为他熟悉的女性里,都是不但能拧瓶盖,还能拧别人天灵盖的类型。


    傅秋语确实不擅长这活,既然他揽下了,她也没有异议。


    她从祁煜换下的衣服里拆下材质较硬的布料,然后去湖边把两人的衣服给洗了,挂在树枝上晾晒。


    然后她就拿着拆下的布料一顿捣鼓。


    祁煜:“你在干什么?”


    傅秋语:“做脚部固定护具。”


    祁煜:“……我觉得我的扭伤也没有那么严重?”


    傅秋语:“不是说我们的处境没时间让你恢复吗?那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创造条件,让你恢复得快一些。”


    祁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一脸冷淡,但他说的话,她句句在听。


    祁煜:“我还以为在这种时候拖了后腿,会被你一顿抱怨呢。说起来,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无论遇到什么,就没见你抱怨过。”


    傅秋语低头专心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她回道:“如果抱怨有用,那这个世界就不需要解决问题的人了。”


    “而且,你没有拖我后腿。既然是伙伴,就要彼此扶持。”


    祁煜:“……”


    刚觉得她和猎人小姐是一个人,割裂感就紧随而来。


    或许是因为傅秋语更年长?


    猎人小姐虽然飒爽,但处事仍然带着几分尚未成熟的孩子气。会发牢骚,也会哭鼻子。


    而傅秋语虽然柔弱,但无论思维方式还是行事风格,都成熟很多,也刚强许多。


    傅秋语:“之前我精神状态不好,没法和你聊天。现在我们都有空,聊聊吧。”


    祁煜:“我也觉得我们需要聊聊。”


    傅秋语:“你对我们的处境怎么看?”


    祁煜:“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做好的局,而我们是猎物。”


    傅秋语:“赞同。”


    “……”祁煜笑了下,转头看她,“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傅秋语:“什么?”


    祁煜若有所思地揣摩着她的神情,“你在对一件事发表态度之前,会优先询问我的意见。我可以认为,我的意见对你很重要吗?”


    “……”


    傅秋语愣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祁煜:“我开玩笑的。其实这是你的习惯吧?别人不问你,你绝对不会先说自己的想法。并且在发表自己的意见之前,你还会先问其他人的意见,确保自己接下来的发言没有漏洞。”


    “这是一种很好的社交自保手段。”


    傅秋语的眼神先是有些躲闪,然后她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他,等待他的下文。


    在她认真的注视下,祁煜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抓了抓头发,说:“但怎么说呢……我的水平也就这样,你也都看到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高深的见解需要你揣摩,反而是我很需要你的分析判断能力。”


    “你比我更善于解决现实问题,我才是需要指导的那个。以后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计划,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和我说,不必先问我。”


    他冲她笑了笑:“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伙伴,那就别那么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