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兮擦拭完眼角，随后拿那双泛红的眼睛继续瞪他，“谁说我要走？”


    她越过他直接回到沙发上整理情绪，见贺平生走了过来，她很避嫌似的挪到另一端，以此表达不满。


    贺平生装没看见，他走上前将温水递给她，“休息十分钟。”


    “我不渴。”江云兮对此置之不理，甚至没有伸手来接。


    好心好意关心被她视若无睹，贺平生的情绪一触即发，他竟然居高临下开始训斥起来。


    只不过，言语上相对委婉。


    “既然要学就别在我跟前耍脾气！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怎么成大事？”


    恍惚以为她又要哭，贺平生提着裤腿半蹲在她面前，确定她只是情绪受到影响没再流眼泪，这才重新将水杯递了过去。


    “觉得…我在欺负你？”


    “不敢。”


    “既然不敢就乖乖把水喝了！”没经她同意，贺平生直接将杯子塞进她手里。


    接下来长达一个小时的对抗里，尽管江云兮依旧红着眼眶，但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明明看出她在咬牙坚持，贺平生愣是装不知，各种技巧倾囊相授，狠了心在教。


    勉强能对上几个回合，贺平生才打算结束今晚的课程。


    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接近九点，于是挥挥手让她回去换衣服。


    江云兮照做，只是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那表情真跟赌气不理人的孩子似的，看起来格外幼稚。


    回去的路上，江云兮一直没有开口。


    贺平生料定她已经非常疲倦，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她，“下次还来不来？”


    江云兮凝视良久，最后嘲讽他，“贺总自降身份教了，我哪敢不来？”


    那语气听着属实没良心，就好像他真的有那么不堪。


    贺平生被她这话逗笑，忍不住空下一只手直接敲在她头上。


    “这么爱记仇？”宠溺的腔调，仿佛刚刚教学的另有其人。


    江云兮浑身酸痛，压根没有精神跟他反抗。


    她侧过头面向窗外，还没到家就已经累的睡着了。


    停好车，借着车内的灯光贺平生开始细细打量起她来。


    自己明明对任何异性都提不起兴趣，为什么如今这么在乎她？


    看着歪在一侧熟睡的女人，贺平生动了要抱她回家的心思。


    只不过他还没开门下车，手机突然响了。


    无声的车内，标准化的铃声犹如震耳欲聋的雷声，江云兮皱着眉头睁开眼，这才注意旁边的男人正在看她。


    “到家了吗？”慵懒的呜咽声，混着没睡醒的迷茫眼神，声音一出，酥到了骨子里。


    而这时贺平生已经接通电话。


    “外婆。”他开口喊道。


    _


    美国正是早晨。


    潘玉珍吃了早饭便拿上手机开始给外孙打电话。


    上回匆匆一别，她这回国的心思再也抵挡不住，尤其在听女儿提起孙儿媳妇如何大方之后，她这心里头总想着要见上一面。


    “平生啊，还在工作吗？”


    “没有，刚从外面回来。”贺平生如实交代。


    “外孙媳妇呢，一块出去过节了？”


    “嗯，您要不要跟她说两句？”贺平生看向江云兮，那眼神似乎也在询问她的意思。


    “看人姑娘的意思吧。”


    潘玉珍退休前是人民教师。


    她一直兢兢业业坚守讲台多年，要不是身体实在亏的厉害，想必她还能坚持下去。


    江云兮理了下情绪，伸手问他要手机。


    担心老人家会问些刁钻的问题，贺平生直接开了免提。


    “外婆好，我是小兮。”她毕恭毕敬地和潘玉珍打招呼，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故意闹别扭。


    听见外婆喜笑颜的声音，贺轻生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就聊了半个小时。


    临挂电话前，潘玉珍才把此次打电话的目的透露出来，“我买了机票打算回来小住一段时间。”


    “您要回来？”贺平生诧异，毕竟当年父母分居一事，外婆可是气得不轻。


    “不欢迎？”


    “没有，回头我让司机去接您！”


    贺平生这才确定，外婆是要回凛江而非深北。


    电话挂断，江云兮才注意到贺平生并没有下车，他一直把玩着手机，心事重重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


    贺平生敛眉，盯着她欲言又止，“明天是不是还有一天假？”


    江云兮点点头，对他接下来的话感到诧异。


    “老太太要回来，保险起见你先搬回去，回头要还想过来，再搬。”


    “行。”


    他以为江云兮不会同意。


    就算愿意也是勉强甚至十分抗拒，然而她快速给他回应，看起来并没有犹豫纠结。


    “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但前提回去你得跟我一起住。”


    他解释道：“老太太教了一辈子书，我不想拿这些无中生有的东西糊弄他，算是请你体谅。”


    “嗯，我知道。”


    江云兮再怎么闹脾气也不会牵连长辈。


    何况协议里写的清清楚楚，需要配合对方的时候必须无条件支持，不能有任何违背夫妻关系的行为。


    _


    第二天一早。


    贺平生出门前发现江云兮已经起床，正揉着发酸的胳膊在煮面条。


    “起这么早？”他自然地走进厨房，从她旁边的饮水机上接水。


    江云兮正想着事情，冷不丁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贺平生，你能不能别吓唬人？”


    “是你注意力不集中。”贺平生指着即将沸腾的开水，毫不客气地要求她，“方不方便给我煮一份？”


    “你……”江云兮想说别得寸进尺，转头发现对方没走，正靠在厨房的门框上。


    “胳膊疼？”他不经意地问。


    “知道还问。”


    “不疼你能长记性？”


    “懒得跟你争，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理！”江云兮底气不足，小声嘀咕着。


    昨晚回房后她细细想过，贺平生的教学模式她是没办法接受，但不得不承认效果显著。


    在肖余安那里起码得学一周的课程，经他指点只要一个晚上，而且完全够用。


    “你为什么要学搏击？”江云兮嘴上没应，手上却已经从冰箱里又拿了一只鸡蛋出来。


    她将两只鸡蛋同时打进锅里，这才转头耐心等他的答案。


    “用来发泄情绪。”目光深沉，就事论事的态度让人感觉十分严肃。


    他说：“但昨晚不是。”


    “是不是你都把我往死里练了。”江云兮没好气的回他。


    “待会我让司机过来。”贺平生将自己那碗面端上桌，又折回来端她这碗。


    “我自己可以。”


    “可不可以另说。但你要回去，我得敞开双手欢迎。”


    意思她懂。


    她是因为赌气离家，回去当然得是被哄着回去，否则一些小事都极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旁敲侧击。


    “知道了。”


    _


    得知老太太要来，王姨下午就赶了过来。


    见江云兮正在贺平生的衣帽间里收拾东西，她掩饰不住情绪，走上前询问：“太太，用不用我帮您？”


    “不用。”


    衣服基本都有衣架，只需要从其他房间直接拿过来就行，根本不费事。


    “对了王姨”江云兮关上衣柜，“老太太的房间还得请您收拾，我这待会还有工作。”


    “您不说我也正打算去呢！”


    王姨瞧着那么多衣服都挂了进去，这才捂着嘴偷偷关上了房门。


    自结婚以来，她一直担心他们分房睡迟早婚变，谁知离家回来之后，太太竟然主动搬到先生屋里去住。


    猜到两人是因为老太太要来才会这样，王姨做好打算，回头定要极力劝说老太太留下多住一段时间，好歹让他们过了磨合期才行。


    _


    潘玉珍傍晚的飞机抵达凛江，为此江云兮早早就在机场等着。


    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安，长年不和长辈打交道的关系，总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她这边还在不断做着心理准备，出站口那边老太太已经推着行李由工作人员陪同，缓缓走了过来。


    司机认得老太太，领着她快速走上前迎接。


    “外婆。”她甜甜喊了一声。


    “嗳，长得真好看！”潘玉珍各种夸赞，导致江云兮的脸色比来之前还要红润。


    老太太精神不错，走路矫健，要不是贺平生提起过，她一定觉得老太太有唬人的本事。


    这么精神抖擞的老人家，哪里像生过病？


    “外婆，贺平生他临时有个饭局恐怕不能及时赶回来，让我给您说一声！”


    先前贺平生确实打过电话，不过是和司机交代，她想着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更有诚意，此时才会主动替他解释。


    “辛苦小兮你了！”潘玉珍拉着江云兮的手，似乎对她感到亏欠。


    “我不辛苦，你看我今天还休息呢！”


    江云兮一边哄着，一边搀扶对方往外走。


    司机推着行李箱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原先他还在担心太太会觉得生疏，这么一看，顾虑太多的反而是他自己。


    潘玉珍只在女儿和外孙嘴里听过江云兮。


    知道她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但没想到真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上车之后，两人就在侃侃而谈。


    大多时候江云兮都是充当倾听者，听着潘玉珍唠叨完生活琐碎，又听着她不断指责贺平生。


    “上回我就说要回来，平生愣是不肯，你说有他这样做外孙的？”


    提到上回发生的事，潘玉珍就来气，为此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外婆，他是担心您的身体。见面什么时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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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但因此影响身体，那回头指责他的可就不止您了！”


    “他什么想法我会不知道？”潘玉珍气得“哼”了一声，“他这是怕我从中间干涉！”


    “我一退休的老太太，不盼着自家外孙早日结婚，专门做拆散姻缘之事？”


    两家人的矛盾江云兮没法干涉，她尽量往好了说，好不容易才将老太太的情绪给哄好。


    “对了小兮，你这跟平生结了婚，看看找个时间跟你爸妈那边一块吃个饭，总是要见的，别亏了礼数！”


    先前贺平生去美国的时候她就建议，奈何外孙一句话没说直接否定。


    “他……见过我爸了，但爷爷奶奶那边还……还没有。”江云兮勉强回答。


    察觉语气不太对，潘玉珍在下了车之后便将江云兮拉到一边，关心的语气看她，“你也觉得没必要？”


    “是……是的。”


    江云兮小声解释：“我妈妈去世好几年了，所以只见了我爸爸。爷爷奶奶那边偏袒我继母生的儿子，所以我就不想让贺平生被刁难。”


    “至于外公外婆……”江云兮眼眶有些湿润，陈年旧事浮上心头难免觉得压抑。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维持情绪，“他们觉得是我跟我爸害了我妈妈，已经不再来往了。”


    “哎哟，这年头还搞什么重男轻女那一套呀？没事的小兮，他们不疼你，外婆疼你，外婆拿你当亲外孙女对待！”


    潘玉珍没想到这么优秀的外孙媳妇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的过去，难怪那个时候外孙极力阻止，原来是这么回事！


    “平生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你看看，这要婚礼婚礼没下文，要戒指戒指也没有，他这是找老婆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潘玉珍原本没注意这些。


    无意问及他们后续打算，才得知他们只领了一张结婚证，虽然江云兮各种替贺平生说话，奈何老太太就是觉得外孙这是拿工作忙做借口。


    这事很快被岔开。


    潘玉珍许久不见王姨，两人不知不觉就聊到往事上，江云兮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平生有没有说几点回来？”饭桌上，老太太突然想到此事，免不了关心地多问了句。


    江云兮只是从司机那听说，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吃饭，眼下只能含糊其词，只说不太确定。


    潘玉珍没多说其他，吃完饭后一反常态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外婆，您刚回来用不用早点休息？”


    她实际上是在担心贺平生晚归，生怕老太太心里更加不舒坦。


    “我不累，我再看会等等平生。”潘玉珍眼睛盯着电视，嘴上多少有些怨言。


    江云兮不便多说，安静的陪在一侧。


    期间她打开手机，想着提醒一下对方，哪知消息刚发送出去，门口传来解锁声。


    贺平生今日确实忙。


    公司事情本就不少，加上饭局无法推辞，能这个点回来已经算得上很难得，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居然还在客厅。


    旁边还有使劲给他使眼色的新婚妻子。


    “外婆，这个点您怎么还没有休息？”他装作不经意去看手机，这才注意刚刚江云兮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外婆生你气了，早点回来。】


    像是妻子的口吻，他扫了一眼放在一边。


    “哼！小兮说你有饭局我能理解，好歹我这到了大半天，总该打个电话关心关心我吧？”


    老太太背过身子，摆明了已经对电视上正播的片段没有任何兴趣。


    潘玉珍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话从不憋着。


    贺平生知道老太太这是觉得被忽略了，他走过来的同时笑着和对方解释：“小兮陪您还不够？”


    “小兮刚跟你结婚，你就把这么困难的任务交给她？你说说你找老婆是为了替你摆平琐事？”


    提到江云兮老太太有一堆话要问，她拉过江云兮的手，质问道：“戒指呢？结婚连个像样的戒指也不给小兮买？”


    “外婆，我们俩真的不在意这些。”


    “在不在意那也得买！”潘玉珍指着贺平生的鼻子臭骂道：“平生，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早出晚归，冷落小兮了？”


    “……”


    “真给我猜中了！”


    老太太气得伸手在贺平生背上猛打了几拳，“小兮这么好的姑娘嫁到咱们家还能受委屈？我看你是单身久了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


    面对老太太的谩骂，贺平生一句反抗的话都没说，低头认错的态度挺出乎江云兮的预料。


    “外婆教训的是！”


    “回头记得得给小兮补上！”


    “好。”


    “还有婚礼，什么忙不忙的先放一边，不能让我们小兮有任何遗憾，听见没有？”


    “嗯，都听您的。”


    江云兮傻眼。


    这回她算是见识到老太太的厉害。


    原来冷漠无情的男人，也会有被别人拿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