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年，六月。


    漠北正式撕毁与大夏定下的和平盟约，与北朝结盟，合军挥师南下。


    银甲军指挥使桑澜仅带一千兵，攻下北朝军镇守的木城，杀敌两千，俘虏一千。


    大夏军与北朝军首次正面交锋，大胜！


    消息传回大夏，掀起一股从军热浪。


    “桑澜，何许人也？”


    “她是赵家后人，你没听过说京城草包挂帅，烂泥上墙的故事吗？”


    “便是那位在程府门前，秀了一手非凡箭术的小女郎？”


    “何止，冬雪宴上，端亲王提议比试箭术，桑澜还赢了卫安晏呢？”


    “我大夏又出了一位少年英才！何愁不能打得漠北与北朝屁滚尿流，趁早滚回家去！”


    ……


    醉江楼上，昭和公主侧耳倾听街道行人的纷纷议论。


    她眉目含笑：“小澜姐姐最是厉害。”


    对过的海棠夫人，垂眸望向她手边的书本：“你整理的赵家传，如何了？”


    昭和公主将书本往前一推：“昭和特意带来了，请海棠夫人赏阅。我预备请两个戏班子，唱一唱赵家的故事。”


    “你有心了。”海棠夫人翻阅昭和编著的传记，“待赵王妃看过，再印刷吧。”


    姑侄两人见面少，单独相处极为生疏，不知道谈论什么，只好谈论桑澜。


    “海棠夫人，昭和有一事始终不解，大姑姑和小姑姑为什么要隐藏小澜的身份？如果是担心京城有人对她不利，为何不让她留在南疆？”


    海棠夫人想起自己的姐姐，怀念道：“你大姑姑，是个很任性的人。在她眼里，皇位、权势是她游戏人间的筹码，她为了这些筹码，付出了一辈子。但她最开始的愿望，不过是当个潇洒自在的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畅快地游历天下，吃遍美食，赏遍美景。她没能做到，所以希望小澜能自由、毫无负担地活着。”


    “小澜长得像大姑姑吗？”


    海棠夫人摇头：“她像她爹，达瓦。他是大姐背后的军师，皇家五卫，经他手训练出来。他的治国才能，足以成为史书上的明君，但他与大姐一样，不愿意让自己被权势吞没。


    他离开北凉之前，帮他的妹妹，也就是现任北凉王，扫清王位路上的所有障碍，带领北凉人到适宜的地方定居，请大夏的工匠教北凉人开荒、种植……北凉自此安定。”


    “那为什么不送小澜去北凉？”


    海棠夫人正视她：“这便是大姐夫与大姐的不同，他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他早就算到了漠北与北朝的狼子野心。”


    昭和公主猜到后手：“麒麟卫？”


    “麒麟卫只认桑澜，也只有她知道麒麟卫藏在哪里，但麒麟卫不会轻易出世。不到万不得已，桑澜不会让麒麟卫现世。现在的大夏，不惧北人的铁骑。”海棠夫人轻笑，“除非你那位姨母与她的盟友通敌。”


    海棠夫人嘴上说董夫人，昭和公主明白其实在说她的母后：“我不会纵容她。”


    “昭和，你继位的路并不好走，你不能完全依靠我们，有些事情，你要自己面对。”


    “我明白的。”昭和公主垂眸看向楼下的眼神，坚定而锐利，“我已经在做了，我也想像星落姐姐一样，能够给小澜姐姐提供最直接的帮助。”


    海棠夫人举杯，赞道：“萧家的人，没一个孬种。”


    ……


    幽州前线的战事，陷入焦灼。


    果城与木城像两头巨兽，每每撞击，血肉横飞。


    如桑澜预料，漠北军的铁器胜出北朝军数倍，几乎与大夏相当。


    而铁器的来源，西山铁矿。


    苏家通敌，或者说世家通敌，板上钉钉。要不是苦于外忧，桑澜此刻就想杀回京师，将涉案世家一一斩首！


    萧北辰的脸色极为难看。


    漠北军弄到了少许火药，北朝军势弱，被派出来诱敌。而漠北军在大夏军追击路上埋下火药，等大夏军到达埋伏地点，他们点燃火药。


    火药的制作方法被大夏一国掌控，漠北军手中多出来火药，答案不言而喻。


    世家内斗与世家通敌，两者相比，后者可以说是眼中无皇权、无大夏！


    意料之外的铁器和火药，打得大夏措手不及，除去桑澜攻下木城这一件喜事，至今没有捷报。


    高奇制定的战术有利于大夏，但底下的总管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不是说年轻的主将只会纸上谈兵，而是手底下的老油条太滑手。


    大夏也有天雷等杀伤力极大的火药，但有的将士只想炸死敌人，如杜总管一流畏死派，不想被敌人的火药炸死，他们怕死，百分推脱，千种理由，气得高奇斩了好些个临阵脱逃的将士。


    双城僵持不下之际。


    青州卫家军到了，卫家军为北方三州的王师，声誉最高，战斗力最强。


    领兵之人正是卫安晏，他带了五万大军前来支援幽州，其弟卫安泰带着两万兵力去截断果城补给线，其父镇远侯带着剩余的卫家军留守青州边境。


    “卫将军，别来无恙。”


    高奇与卫安晏拥抱，一道钻进营帐叙旧。


    “怎么着，果城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加上漠北军有十万人，我们现在也有十万人了。”


    “杜总管此人实在可恨，要不是杜家在幽州势大，我真想一刀宰了他。”高奇将杜总管做的埋汰事，一股脑地吐出来，他与卫安晏是老朋友了，也不怕卫安晏看他笑话。


    卫安晏听到杜康的故事，又听到杜总管见死不救，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嘶，桑澜怎么忍住不砍他的头？”


    高奇：“她想砍，被我们拦下来了。杜家把控着大军粮草，赵王妃已经回幽州去处理此事了。”他笑看卫安晏，“你与桑澜认识？”


    卫安晏微微一笑：“认识啊。”


    “怎么个认识？是互相倾慕？”


    “她也想砍死我。”


    高奇诧异道：“为何？”


    卫安晏：“苏家在翼州西山养匪，养出了逆党。西山的买卖，我们青、幽、凉三州都掺了一脚。”


    “那跟桑澜有什么关系？她是端亲王府表小姐，京城和翼州西山隔着几百里地呢。”


    卫安晏：“她在西山的朋友，全被山匪杀害。”


    高奇懂了，这的确有仇，桑澜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两人叙完旧，高奇领着他出帐篷转转。


    “你儿子在桑澜手底下受训？”


    卫安晏老远认出桑澜的背影。


    高奇看见儿子就糟心，直呼：“家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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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卫安晏！”


    高阔放下长弓朝卫安晏挥手打招呼。


    桑澜听见他的名字，提着陌刀，转身指向他：“卫安晏，打一架。”


    卫安晏猜到她心中有气，拿起一柄长枪，与她走到空地上。


    卫小将军刚到就跟桑指挥使干仗，不等两人开打，消息迅速扩散出去，不少人当场下赌注。


    陌刀与长枪皆是长兵器，两人你来我往间，谁也没伤着谁，平分秋色。


    “小萝卜，你们家小姐和我们家里将军，谁能赢啊？”长风抱胸看着对阵的两人。


    “我只知道，你们家将军总跟在我们指挥使屁股后面捡功劳。”赵五啐了一声，“呸，现在来幽州，又想捡功劳吗？不要脸。”


    “嘿，你上来就骂人。”


    赵五抡起拳头：“骂人，我还要打人呢。”


    长风一转头，迎面接住赵五一拳。他摸到鼻血，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


    清风想去拉架，红杏当他与长风要二打一欺负赵五，拔剑指着他的心口：“与你何干？”


    吕总管啃着肉饼子观战：“卫将军与桑指挥使不合到这个地步吗？主子打架，侍从也打架。赵五下手可真狠，她按着的年轻人嘴角都出血了。”


    陈总管凑到她身边，他认得清风与长风：“长风像是在让着赵五，红杏与清风实力相当，剑法虽有不同，分不出高低。”


    桑澜和卫安晏同时看见他们打架，停了手上的动作，异口同声道：“住手。”


    赵五与长风，红杏与清风，这才罢休。


    “拳头上见真章吧。”卫安晏扔了长枪。


    “可以。”桑澜将陌刀扔给亲卫，亲卫没抱稳，连退两步。


    卫安晏：“你的陌刀，不笨重吗？”


    “笨不笨重，能砍人就行。”


    桑澜蓄力，一个后空翻，翻坐在卫安晏肩头，双臂锁住他的咽喉。


    卫安晏站定，双手举过头顶，握住她的双肩，俯身往地上甩。


    两人摔到地上，像两条蛇一样紧紧缠绕，腾出来的手，拳拳到肉。


    桑澜刚中带韧，卫安晏出手老辣。


    半个时辰过去，仍未分出胜负。


    一道月白色衣袍出现，咬牙切齿道：“你们俩，住手。”


    桑澜与卫安晏这才停了手，她爬起来走到萧北辰身边，看着卫安晏的眼神充满杀气。


    卫安晏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笑得露出白牙：“萧世子，好久不见。”


    平手。


    原先轻看桑澜的人也收起了轻视，她能跟战神打个平手，恐怖如斯！


    入夜，桑澜坐在帐篷里擦干湿发。


    营地里条件有限，打水擦身已是不易。


    察觉到有人进了帐篷，她抬头望向门口。


    卫安晏换下铠甲，一身宝蓝色衣裳，眉目间波光粼粼，嘴角扬起。


    “卫将军的登徒子毛病，还是改不了。”桑澜此刻仅穿着一件中衣，身上还潮者，透着湿气。


    “是是是，我是登徒子。”卫安晏靠着她坐下，拿出一封信，“看看。”


    桑澜看清，那是她娘写给苏家主的信：“卫将军何意？此信是何人所写？”


    “你当真不记得？”卫安晏盯着她的眼睛，打定主意要看出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