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姑好像没有挣扎?
作品:《被迫献身疯批弟弟后》 “喵呜~”
晚风拂过时,小猫也似察觉到什么,隐隐不安地从薛窈夭怀中跃了下去。
一句“我是谁,你们猜”。
语气极淡,听不出半分柔和善意。
并且也不待孩子们真的去猜,江揽州便已附身抄手,将瘫在躺椅上的姑娘打横抱了起来。
之后他转身,没有丝毫逗留之意。
薛窈夭呢,方才听到他声音时就已经吓得睁开了眼睛,被抄时也下意识伸手圈住他脖子。
察觉他要走,她不及多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脚下的瞳瞳和元凌一下子急了。
姐弟两双双扑上来,一把抱住江揽州的腿,撕心裂肺地大声嗷叫道:“小姑、小姑……你要把小姑带到哪里去!”
“你放下小姑!”
“娘!娘!小姑坏人,有坏人抱小姑哇呜呜呜……”
又惊又惧又怕,元凌急得一下子哭了,其他几个孩子也乱七八糟地喊着“娘啊、曾祖母啊、堂姑哇”。
可说一时之间,院子里几乎乱成一片。
脚下怼上来两个小东西,江揽州倒也没再继续往前走,只是不大理解,“本王看起来,很像坏人?”
薛窈夭:“……”
你说呢。
一时间不知该安慰哪个,薛窈夭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偏着脑袋轻声道:“先放我下来吧,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虽在问他,但她此刻的关注点全都在吱哇乱叫的一地孩子身上。江揽州拧眉,就非但没放她下去,反而大手还在她腰上意味不明地掐了了一下。
不痛,但很痒。
薛窈夭险些没忍住哼叫出声来。
这关键时刻,瞳瞳不是所有孩子里年岁最大的那个,却竟是最冷静也最勇敢的那个。
她仰着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瓜,都看不到人,嘴上却在噼里啪啦地放着狠话:“你、你……你这个坏人快把小姑放下,否则,否则,否则我姑父会叫人把你抓起来!送去大牢里流放!”
童言无忌,许多事情的概念,在他们那里还比较模糊,只隐隐约约知晓个大概。
乍听之下却尽是心酸。
江揽州耐心耗尽,依旧要走,偏偏两个孩子死不撒手,大有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最终鼻间冷嗤一声,男人语气不温不火:“想让你们小姑下来?”
俩孩子齐刷刷大叫:“想!”
江揽州:“叫声姑父来听,本王可以考虑一下。”
薛窈夭:“……”
一个称谓,也仅仅二字罢了。
她自己先前谈起时,孩子们缠着多问,都好像没什么。但此刻这二字从江揽州唇齿里吐出……或是它的含义过分露骨,又或彼此的身份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禁忌,就像不该暴于天光之下的隐秘,很快就会被懵懂的孩童们窥破,从而延伸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之感,竟令薛窈夭有些面热。
这一面热,她下意识将头埋进他颈窝。
察觉她这细微的反应和动作,江揽州面不改色。
只是覆在衣冠之下的左边胸膛,那颗寻常跳动的冷硬之心,忽又像是缠上了一根极细极细的牵丝之线。
那滋味奇异又酥软,非他本人不能体会。
孩子们当然也不傻,听到这么一句,外加小姑好像没有挣扎?
元凌还在嘤嘤抽泣,瞳瞳却隐隐反应过来什么。
她率先松了点力度,但也没完全放开江揽州的腿。
然后小声的,仰着小脑袋瓜试探着唤了一声:“姑、姑父?”
两团孩子,大的跪着小的站着,都在膝盖那蹭。怀里还抱着一个,江揽州自是看不清俩孩子此刻模样,只觉得他们声音太小。
“唤的什么,听不见。”
俩孩子闻言对视一眼,双双深吸口气,“姑父!”
无比响亮的两声“姑父”,撕心裂肺又充满哀求,给其他几个孩子都震慑住了。
孩子们纷纷望向江揽州,心说这就是他们那个新的……堂姑父吗?好可怕。
不知不觉间,天幕又堪堪黑了一点,江揽州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唯有圈着他脖子的薛窈夭,察觉他声线不再像先前那般冷硬,他“嗯”了一声:“再来一次。”
“……”
这下不止瞳瞳和元凌,其他几个六神无主的孩子也纷纷跟风:“姑父!”
霎时间,不算特别整齐,整个庭院都响彻着“姑父姑父”,意外的干脆也特别响亮。
鼻息里轻哼了一声,江揽州这才稍稍满意了些。
脑子里也不再是他们先前说的什么“东宫”、“太子殿下”云云。
他问她:“想留下吗?”
这个问题出人意料,薛窈夭愣了一下:“真的……可以留下?”
“你想的话,就留一晚。”
“那殿下呢?”
片刻静默,仗着天黑视物不清,孩子们也都瞧不真切,江揽州就这样抱着她,忽地将额头抵近,漆黑眼眸近在咫尺、并和她对视时,眼底仿佛凝成了一汪吸人的暗渊。
接着他以自己的鼻尖,在她鼻尖上轻轻蹭了一下,“想我留下吗。”
这句话他是压着嗓子用气息说的。
和她的呼吸若有似无地缠在一起。
太亲昵也太暧昧了,薛窈夭几乎有些怔然住了。
在他挺拔的鼻梁蹭得更近之前,她仓皇别开脸道:“想的!”
怕孩子们听见,她这声“想的”也轻得似风,堪比夜色撩人。
江揽州:“所以呢,姑父不在东宫,不是太子,那他在何处?叫什么?嗯?”
“……”
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来了,也都听到了吗。
偏偏还要明知故问。
薛窈夭有些羞赧地瞪他一眼,而后同样趁着暮色黑透,学他方才那样子,以鼻尖在他喉结上轻轻蹭了一下。
明显可感的,江揽州呼吸一滞。
她再次压着声音:“既已为人姑父,克制一点好吗,别带坏他们。”
江揽州:。
风撩裙裾,夜影簌簌。
他们于暮色中彼此凝视,眼中都似有暗火灼烧,烧在最隐秘的地方,就好像真的……夫妻一样。
不可思议也虚妄极了。
.
夜晚有种冷峻深沉的美。
比起北境王府,城西庄子依山傍水,加之地处郊外,比其他地方更为清净。
饭后亥时,薛窈夭无所事事,就那么静静躺在树下纳凉,望着天幕月明星稀,听着耳边孩子们奔走嬉闹,觉得时光都好似慢了下来。
已经很久了,以为那种安宁踏实之感再也不会回来了,此刻拥着怀里的猫,薛窈夭却恍觉人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好比此刻,一切安稳,真好啊。
“阿姐……”
是薛明珠的声音。
薛明珠手里端着托盘,从月洞门后绕出,盘中放着一盏茶水和诸多切好的甜瓜,她招呼孩子们道,“一人一块,不许多抢啊!”
待孩子们嘻闹着啃过甜瓜,耳边再次清净时,薛明珠已然和薛窈夭躺在一起。
“阿姐……”
知道她有话说,薛窈夭嗯了一声,“怎么啦。”
薛明珠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呢,自是先前暮色时分——彼时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和那齐刷刷又响亮的“姑父姑父”,薛家女眷和庄内下人们都纷纷赶来前院。
随着院中灯火渐亮,不止八个懵懂孩子,其他薛家人甫一见到江揽州,也是个顶个的惶恐惊惧,无所适从。
知道些过往的,一如薛老太太和大房婶娘,不知该如何“放置”这位三殿下。不知过往的,则为这人天潢贵胄的身份、权势、地位、以及周身气势所摄,加之她们戴罪之身,寄人篱下,又猜到薛窈夭与之关系扑所迷离……
总之别说正眼瞧了。
便是给江揽州参拜见礼,女眷们也大都束手束脚。
所有人里,唯有薛明珠红着脸上前几步,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福身礼,“小女子薛明珠,见过北境王殿下。”
换作其他人,多少会做做面子功夫。
然而江揽州却似对薛家人没有半分耐性,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肯施舍。他只接过萧夙送来的文书、卷册一类,随口吩咐道:“让人去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竟是直接无视了薛家所有人,包括薛明珠。
彼时薛窈夭正蹲在地上哄哭唧唧的元凌,见状不免有些忐忑尴尬。正待说些什么,又听萧夙报了一句:“殿下,先前东阁来人传话,说孟姑娘问您几时回府,她有急事求见。”
指的是孟雪卿。
“今夜不归,明日再说。”撂下这么简单一句,江揽州不再逗留,只告诉薛窈夭,让她饭后去找阁楼他。
一顿晚饭。
是他留给她与薛家人相处的时间。
.
到此刻,薛窈夭却还并未去找他。
一来是想再多独处片刻,毕竟这种闲适实在难得也实在久违,二来某些方面……她有些害怕江揽州,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两天,更怕自己架不住他半点诱惑。
很奇怪。
过往二十年,她心下早有“夫君”二字的全部解读,那就是傅廷渊本身。可如今短短半个多月,江揽州……至少在身体上带给她的某些觉知、体验,竟已超过了从前与傅廷渊的总和。
好比七夕那夜,身体仿佛打开了某扇奇妙之门。
之后江揽州但凡再靠近她,触碰她,薛窈夭就……
深深吸了口气。
“想说什么吗?”她问薛明珠。
躺椅不大,躺一个人相当宽松,两个人却有些微挤。薛明珠闷闷开口:“想说……先前阿姐也看到了,明珠给三殿下见礼,可殿下却看都没看我一眼。”
分明只是件很小的事,薛明珠声音却委委屈屈。
薛窈夭有点想笑。
然而自己曾经情窦初开,不也被傅廷渊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或动作就影响整日心绪吗。
“阿珠喜欢他什么?”
红着脸摸摸鼻子,薛明珠:“不知道……反正就、就那年皇家狩猎,第一次见到三殿下就觉得呼吸好困难,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得可快,还时时都想看到他……阿姐你,你笑我……”
薛窈夭的确在笑,却并非嘲笑。
而是笑薛明珠这种少女娇憨,自己也曾有过。
“那你是喜欢他的外表?性情?声名?还是其他什么?”
这次薛明珠想了想,依旧摇头:“不知道……毕竟我从前都没和殿下说过一句话。”
“那当年回去之后,你为何没跟家中长辈表态?”
若是表态,彼时薛家如日中天,以薛家二房嫡女的身份,薛明珠未必没有机会嫁给江揽州。
但话出口时,薛窈夭隐隐反应过来,所谓皇家狩猎,薛明珠指的应该是三年前那次,那时她还不满十五,还太小了。
大周男儿十八及冠,女子也十八及笄,男女订亲说亲通常在十六七岁,要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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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亲。
“阿姐知道的,我那时候还……不好意思跟爹娘表态,想着再过一年半载,至少待十五岁生辰之后,谁知……”
待薛明珠十五岁生辰到来,江揽州已然远赴北境。
听到这里,薛窈夭沉默下来。
她没说话,薛明珠便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底年纪小些,她忍不住又问,“那阿姐上回说的,让我送你的小猫去北境王府,如今还……还送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薛明珠转而又补充:“如果阿姐介意……明珠也、也可以不送的……”
扪心自问,介意吗。
薛窈夭想了想,还是那句话——薛家人的处境,和孩子们的未来更重要。再则她无法跟心上人有个结局,薛明珠却还有机会,至少让她去试试,有何不可呢。
“阿珠可知我之前离开桫州,去找他是为了什么?”
这个薛明珠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的。
于是薛窈夭也不待她答复,自顾轻声说下去,“既然知道,你就应该知晓阿姐不会介意,非但不介意,甚至还希望你能博得他喜爱,并且尽可能的……虏获他的心。”
“而阿姐要求的只有一点。”
“无论你将来得到什么,拥有什么,能走多远……你都得以自己最大的能力护住薛家人,尤其是几个孩子,能做到吗?”
微微侧眸,看向薛窈夭。
月色下树影婆娑,轻轻摇曳。
薛明珠不期然看到阿姐双目空空,就那么望着天幕,一双桃花眼美得惊心动魄,眼中却没有灵魂似的……
很奇怪的感觉。
薛明珠点点头说:“我答应阿姐,可以做到的。”
那么。
片刻沉默后。
薛窈夭声音很轻:“去给殿下送盏茶吧。”
“送去之后你能做些什么,做到哪一步……你自己决定就好。若他并不排斥,那么明日你和小猫就都跟着阿姐,我们一起去北境王府。”
.
夜凉如水,夜影安澜。
庄子东边有一处临水阁楼。
亥时之后用过晚膳,江揽州看着手下公文,忽觉索然无味。
他撂笔靠在椅背上,从怀里掏出一枚珠钗。
珠钗有些陈旧了,既不华丽也不雍容,却是江氏留给他的唯一想念。
临终前,那个衰败的破庙,江氏将它拔下来。
“若是将来,阿州有幸遇到心爱的女子,将这珠钗送给她吧。是娘不好,半身蹉跎也没能给你挣个好前程,是娘害你从一出生开始,就在受苦……”
声音越来越弱,江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珠钗递到八岁的小江揽州手里。
“但若将来走投无路,阿州活不下去了,拿它去换口吃的也没关系,终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对不住你……”
后来孑然一身,的确曾走投无路,也曾一次又一次的活不下去。
可没有任何一次,江揽州舍得将它卖掉。
靠在椅背上,他指节从眉心划下。
不由又想起六岁那年,在繁华京师的镇国公府,初见小郡主时,她头顶花冠,被一群衣着雍容的妇人和孩子们簇拥在人群中间,像只开屏的小孔雀,整个人艳光四射。
小小的江揽州,自幼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三岁开始便混迹于街头,自是从未见过那般光鲜亮丽的同龄小女孩。
仿佛不是同一个世间的人。
又仿佛流浪的乞丐苦行千里,忽然窥见了世上最璀璨的那朵温室娇花,这年小小的江揽州魔怔一般,几乎移不开眼。
他被吸引住了。
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嫉妒,更还有难以言说的向往之情,巨大的落差令他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污脏裤腿,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杂草,而她是九天明月。
这份情绪到后来,又渐渐演变为愤怒、痛恨、憎恶,最严重时,小江揽州咬牙切齿猩红了眼,恨不能一拳将她揍哭,像曾在街头揍其他小孩一样。更恨不能她直接死掉,消失,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却不想后来,后来,再后来。
十三岁那年,某个落雪的清晨从营地醒来,江揽州发现自己声音变了,变得低沉、糙哑,一如他新竹拔节般不断抽条的身高,与之伴随的还有诸多生理变化。
他们说那是毛头小子长成为真正男人的象征。
江揽州并不在意。
直到某天夜里,他做了场梦,梦醒后亵裤濡湿。
彼时盯着漆黑帐顶,耳边是杂乱鼾声,塞北衰草寒烟,风雪呼啸,不时吹着破烂军帐而发出簌簌声响。
少年人目光发直,眼底充血,发誓她下回再敢入梦,再敢那样……对他,他必以手中战戟将她贯穿。
那种恨意深切入骨。
毕竟他娘江氏病重,是她下令不许府上医师看诊。
以致于后来被赶出薛家,江氏不到半月便病死破庙。
此时此刻。
握着这珠钗,像握着少时一颗藏于暗处晦涩又滚烫的心。握着跨不过的痛辱,抵不住欢愉,在爱与恨之间反复拉扯、浇烧。
万籁俱寂的夜。
窗外是摇晃的青葱树影,江揽州静默等待着。
俊美无俦的一张脸被烛光照出乖戾之色。
心说这枚珠钗,这辈子送给任何女子,也绝不可能送给她——
不仅如此,今夜一定折磨她。
必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不想最终等来的,并不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