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荞还以为林淩不会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天聚餐她醉了后，秦颂荞曾提出如果需要自己可以帮忙介绍一位业务能力不错的律师，但是第二天她跟没事人一样再没提过。


    她记得林淩酒后不会断片。


    秦颂荞只当林淩默认了不需要。


    想到网上的言论，她犹豫了片刻说道：“这几天你还是别上网了。”


    林淩笑了一声，“既然做事的人是我，被骂也是理所应当。”


    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确实没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


    秦颂荞大概能猜到林淩的想法，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和公司撕起来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或许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此退圈，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明天有空吗？我带吕静言律师和你见一面。”


    吕律先前在星光传媒法务部工作，处理过很多艺人和经纪人的纠纷，不少公司想把人挖过去，后来独立出去开了律所，短短一年就在业内打响了名声。


    秦颂荞有次帮过她的忙，久而久之算是半个朋友，有什么业务也会帮忙推荐。


    林淩开了个玩笑：“现在我是失业人员，应该看你的行程才对。”


    约定好具体时间，两人就挂了电话。


    陪豆豆玩儿的晏山青听完了全程，他有些诧异：“没想到你会选择帮林淩。”


    不说名利盛行的娱乐圈，就算普通人之间遇见什么难事，落井下石的不在少数。


    更何况她们还有着过节。


    林淩的事被爆出后，下场的水军和营销号不是跟着骂人就是看热闹，显而易见，她的公司已经主动放弃了自家艺人。


    兜兜转转，这种时候首先伸出援手的却是网传关系紧张的“死对头”。


    “这是两件事。”秦颂荞给吕静言发完消息，把豆豆捞进怀里。


    她说：“我帮助林淩是因为她的公司和经纪人，就像她说的，做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虽然网上骂的很难听多少有人推波助澜，但某种程度上，就是自作自受。”


    她的善心也不是随时随地乱撒的。


    在道德上，她谴责林淩，可被逼陪投资人，这是法律问题。


    林淩拜金、没有道德感，并不意味着，她活该被欺负。


    *


    吕静言处理好工作后向助理要了林淩的资料。


    助理惊奇的问：“吕律，您该不会要接林淩的案子吧？网上都放证据了，这官司怎么可能打赢。”


    说着她想到那些照片，皱了皱眉：“为她辩护这不是给自己抹黑吗？”


    她们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了解接这种官司无非是出力不讨好。


    其他律所的同行都在把这件事当瓜吃，就算名誉权胜诉也没什么用，这年头谁还信这个。


    吕静言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我们做律师的第一个原则是维护当事人的权利，而不是背后议论他们。”


    “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多背几个法条。”


    助理撇撇嘴，没敢把不忿发泄出来。


    吕静言把资料翻了一遍，这些是公众可以查到的所有信息，从林淩出道到丑闻曝光。


    初步了解后，她心里有个大概，“小刘你去把林淩出道前两年出演过的电视剧、电影、广告全部调出来做成表格发给我。”


    林淩在爆火之前，有一个黑称“烂剧女王”。


    黑粉时常讽刺她演了几百部剧，每部剧又烂又扑。


    还因为她拍过不少查无此名的品牌广告，知名度刚刚上来被贴脸嘲笑很多次。


    说她是“垃圾桶”“穷疯了”，什么都赶着接。


    这个标签直到林淩上升为一线小花，才渐渐消失。


    事实上，她的工作强度完全不合理。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烂剧和三无品牌，不见得都是林淩愿意接的。


    女明星多爱惜自己的羽毛，林淩又不是脑子有病。


    助理看着一连串的名字，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吕律，林淩的公司不会是黑心公司吧。”


    这完完全全是在压榨人。


    甚至她的粉丝团体壮大后还多次降低咖位带新人，公司每次都用林淩和公司的后辈关系好搪塞过去。


    关系再好，能乐意放血割肉培养仅靠所谓少量感情维系的新人？


    除非林淩是她妈。


    “我的天哪，这种狗血满地撒的剧她竟然愿意当主演！”助理张大了嘴巴，“也没听说林淩缺钱啊。”


    而且小成本网剧外景都一股子塑料味，能给演员多少工资？


    吕静言眼神沉了沉，想起秦颂荞提前向她说的林淩的情况。


    原本还意外为什么她为了林淩专门找到自己，现在，她理解了。


    但凡是一个有共情能力的正常人，抛开感情上的纠纷，都会因此动容。


    她见过很多潜规则的案件，那些受害者要么在圈内查无此人，要么名声大噪。


    林淩是后者，但也不完全是后者。


    至少他们的星光之路走的没那么坎坷。


    第二天下午，三人在吕静言的律所见面。


    林淩脸色有些憔悴，苍白的像是大病一场。


    “好久不见，”她扯了扯嘴角，“吕律师你好。”


    吕静言点点头，倒了两杯咖啡推到两人面前。


    “我查了你参演的电视剧，这些应该都是你的公司要求的吧？”


    “是，从我演的第一部剧，到最后一部，没有任何剧本和代言是我亲自决定的。”


    不可否认，有些剧对她自身也有加成，但实际上她没有任何选择权，她背后的团队完全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最大化，根本不在乎对她有没有好处。


    只有那些老总看她两眼，公司才会短暂的把她当人看。


    林淩从包里把当初签下的合同放到桌子上。


    吕静言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这份完全不合理的合同你当初是抱以什么想法签的？”


    不是她说话难听，签下这份合同相当于把自己的十年时间打包卖了，事后你能得到多少收益还不一定。


    “因为我蠢吧。”林淩的目光落在那轻薄的一沓纸上。


    年少时向往聚光灯闪耀的娱乐圈，她立志要红遍全国，当人人艳羡的大明星。


    江成之找上门时，她想的都是自己的梦想要实现了。


    大公司的经纪人亲自邀请她成为大明星，她可以出现在电视上镜头里，那是她遥不可及的梦想啊。


    江成之给林淩编织了一场美梦。


    没有经历过社会规则的女孩义无反顾的签下了这份“卖身契”。


    然后——


    一步步踏入深渊。


    收到第一份剧本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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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林淩才意识到不对，这和她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她想要好好演戏，而不是在这种烂到极致的剧上浪费时间。


    可合同已经签了，她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放弃了学业，换来这样一份结果。


    后来，林淩意外得知，自己签下的合同，完完全全不对等。


    为什么没有人爆出来？璀璨娱乐不是娱乐圈的知名经纪公司吗？


    ——因为签下这份合同的人都是公司的养料，解约付出的代价她们付不起。


    要么熬到自然解约，但解约前还会让你签一份保密合同，要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逐渐在圈内查无此人。


    公司里的一姐一哥签的都是正常的、有利于艺人的合同。


    三六九等，她是最低等的那一个。


    “除了这份合同，你有没有经纪人让你去陪投资商的证据？”吕静言问。


    “录音算吗？”第一次林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她都有意留了个心眼，无论接谁的电话都会打开录音。


    “算，聊天记录、开房记录、照片视频监控这些如果有都要提供给我。”


    林淩思考了一会，说：“我还有被侵犯时的照片，可以让那个男人一同受到惩罚吗？”


    一旁没开口的秦颂荞猛地抬头看向她。


    林淩还在笑：“那个老男人的个人癖好，他全程拍了记录，本来我是拿不到的。”


    “但是他比较倒霉，有一次偷吃被他老婆发现了，他们离婚后，她把U盘交给了我。”


    她说，东西怎么处理全看林淩，没有备份，自己也不会曝光。


    林淩还记得那个疲惫的中年女人，她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说完，然后注视着她说：“你还年轻，不要被困在过去。”


    但是此后林淩一次次主动陷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这么多，现下有的就要牢牢握住。


    潜规则而已，第一次还是第一百次，有区别吗？


    那个U盘被她放到了收纳盒里，再也没有打开。


    就像她的人生，再也没有见过光。


    “林淩，不是他倒霉，是他罪有应得。”秦颂荞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安慰的话苍白无力。


    吕静言了解了大致情况，给林淩打了一个预防针：“时间过去太久，这个官司只有六成把握胜诉，但是这些证据一旦被放出来，你的事业必然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如果输了也没关系。”原计划里，她没打算把经纪公司的事摆到明面上。


    签的合同还有三年，再等几年她可以脱离公司独立。


    然而网上的爆料给她当头一喝，闻缚冷暴力分手，公司只会打太极。


    她突然那清醒过来，无论过了多久，没有人会站在她的立场上。


    她是一个人人都可以看的笑话，谁会在意。


    吕静言离开后把会议室留给了秦颂荞和林淩。


    “你决定好了？”决定好了，从此离开向往了这么久的娱乐圈。


    林淩眼底满是释然，“嗯，七年，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少。”


    “最重要的，我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初心。”


    从热爱到名利，她不再是当初的林淩。


    就让她为曾经的自己放纵一次吧，任何结果，这一次，她欣然接受。


    “好，”秦颂荞看着她，“去做吧，林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