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作品:《阳桃

    红嘴画眉正恹恹缩在鸟笼中,横空伸来只修长的手拿了细枝逗它,那画眉便倏地扑棱起翅膀,尾羽扫过笼中积水,溅起细碎珠光。


    高瘦身影遮住了正午的刺目,鸟儿似是不解天怎么突然暗下来,正歪着脑袋打量。


    谢渊将处于烈日下的鸟笼放到阴凉处,又将笼中打翻的水杯重新装满放到它身边,画眉便不再关注其他,只顾着朝水源轻啄起来。


    他正专心看它喝水,耳边忽然由远及近传来细碎杂乱的脚步声,谢渊从鸟笼中移开视线看去,前方顿时有人惊道:“谢公子在这里!”


    管事在外院寻到人后松了口气,转头便忙着去给崔卯回话了。


    谢渊气定神闲回到枕流园,赵明德见他从外面走进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看。


    “谢兄原来在外面?方才见你往西园走,大家还以为你误闯进内院了。”


    赵明德不知内院布局,根本不知谢渊是怎么在他堵死了那道门的情况下出现在外院的,且他将人诓进内院的事又不能暴露,只能暗自咬牙算他这次走运。


    谢渊抬眼看他,那张圆脸上的明朗笑意退去,竟无端生出几分阴恻来。


    他神色如常道:“方才赵兄中途离开,我初次赴宴也不好随意走动,想起进园时经过外面曲水的龙湫十分有趣,便一直在附近欣赏没进来,不知大家兴师动众地寻我,实在抱歉。”


    谢渊虽不知那女子为何要帮他,也不知她日后是否会向崔县令提起此事,但仍留了个心眼,没有否认自己进过内院,也没有主动提起。


    赵明德算计自己不成,想必正心虚,必不敢揪着细节不放,他亦不想与这等阴险之人纠缠,免得惹来更多麻烦。


    匆匆赶来的谢集英听到谢渊这话瞬间松了口气,以为他一直在外院呆着,忙向身后崔卯告罪:“这孩子就喜欢钻研这些别有意趣的东西,时常看入神便顾不上别的,并非有意惊扰府上护院,还望大人不要与他计较。”


    崔卯的目光在谢渊身上审视了一圈,见少年面上有几分迷茫,衣袖沾湿水汽,鞋边还有青苔痕迹,一副不知钻进何处湿地玩得忘乎所以,亦不知发生何事的模样。


    他横了管事一眼,没确定就大惊小怪地闹出动静来,但好在还知道警惕,派人围住了花厅。


    误闯不过小事,若他们方才在花厅内的谈话趁乱被人听了去,崔卯自认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眼见闹这一场调了不少人进来,学生们脸上也有几分萎靡与不安,崔卯缓了神色笑道:“少年人正是贪玩的时候,今日设宴本就为了让他们尽兴,若拘束还有什么意思?”


    崔卯一发话,众人明显松了口气,纷纷附和起来。


    “大人待人随和,实在是我等之幸事。”


    “是啊是啊......”


    “少年人心未定,贪玩是正常的,谢兄也不必太严苛。”


    “此事也怪不得谢公子,人寻到了便好。”


    谢渊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他心中骇然,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异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改最初待人疏离之态,寻了几个看起来对他没什么敌意的学生,做出对书塾好奇的样子向他们打听消息。


    那几人见他姿态谦和,都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早就听说谢渊读书不过几年,初次下场便取得了好名次,心中钦佩,又见他与自己交谈没有半点架子,没几句就与人称兄道弟起来,谢渊也因此打听到了不少东西。


    崔卯说这场宴席是为学生们办的倒是一点不假。园子里流觞曲水,抚琴奏乐,或围棋对弈,挥毫泼墨,任凭个人喜好。


    只是崔卯与花厅里的那群人,却再也没出现在枕流园中。


    不知不觉间,远处青山已开始笼罩在暮色之中,云层也暗了重重叠叠的几层。


    宴席就这样到了尾声,众人告别后,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谢渊从县衙侧门出来,在那处处讲究的深宅大院里待了一整日,此刻听到街市远远传来的喧嚣,反而让他有种回到人间的实感。


    他看了眼天色,也不知柳东林将杨桃送回来没有。


    早上临走前虽再三交代,可以那两人贪玩的性子,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于是他脚下一转就要往城外方向去,却被谢集英拦住。


    “阿渊,你也多日不见你祖母了,今日难得有空闲,便去家里一道用晚饭吧?”


    这短短一日发生了太多事,谢渊已无力再应付他们,本想张口拒绝,谢集英却先他一步开口道:“县令大人对你十分赏识,今日席间还多次向我问起你的事,想必日后像这样的场合少不了,你祖母若是知道,定会十分开心。前些日子她还一直担心以前的事会影响你今后读书,所以一直催我将此事解决,如今尘埃落定,你也该去看看她才是。”


    谢渊神色不明地看着面前的人,崔卯那样谨慎的人,却在谢集英面前毫不避讳,谢家……和官府的牵扯到底深到了什么地步?


    谢集英当初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才在太康县的学子中脱颖而出的吗?


    想起他们说要为自己铺路的事,谢渊眼中一沉,还是决定去探探口风。


    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下,门房迎上前接过石武手中的缰绳,又对下车的谢集英笑得满脸殷勤道:“大爷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院子里的红叶姑娘都往大门这儿跑好几趟了,就等着大爷和渊少爷回来呢!”


    谢集英看向立在一旁的谢渊道:“走吧,别让你祖母她老人家等久了。”语毕大步迈进了门。


    谢渊神情淡漠跟上,一路遇到的下人或对他恭敬,或殷勤,脸上全无半点过去的嘲笑议论。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觉得讽刺,随后又觉得何必为这些人牵动自己的情绪而瞬间释然。


    静思堂里人来人往,围在谢老夫人身边的一圈人见到谢渊进来,都开始端茶倒水地忙了起来。


    谢庸常年在外忙碌,今日竟然也在,大房人口不多,除了在病中的萧兰娘,今日人全齐了。


    寿桃枝叶卷草夔龙纹圆桌旁围坐了六个人,桌上摆满佳肴,却只有谢朝一人吃得欢快。


    谢老夫人目光和蔼地看着兄弟俩,又问谢渊今日在宴上可还习惯。


    谢渊本就没有胃口,顺势搁下筷子回道:“劳祖母挂念,宴上一切都好。只是孙儿到底不是县衙书塾的学生,平日与他们并无交集,也许终归也只能是点头之交。”


    谢老夫人无所谓地笑笑,神情中隐隐透着几分骄傲:“无碍,这些人也不值得你费心思去深交,面上过得去便罢了。你只需好好读书,别的都不必苦恼,一切自有家里为你解决。”


    谢渊垂眸,余光扫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谢朝一眼,又似是不经意道:“可户籍到底不是小事,眼下虽暂时解决,日后官府若又抓着这个把柄不放……岂不是孙儿拖累了家里?听说崔大人他清正廉明,恪尽职守,咱们这么做,最后会不会适得其反?”


    桌上的谢庸和谢集英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二人面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向谢渊时,眼中都多了份无奈与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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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他也不过才十几岁,还有些天真是最正常不过。


    倒是谢老夫人看他语气低落,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这事定是吓着他了。


    少年人虽然初露锋芒难免自鸣得意,可一旦出事还是会束手无策。谢老夫人便是拿准了此事会令他担忧,也好趁机让他明白家里的重要性。


    可敲打归敲打,却不能让这事吓着他,否则日后失了心性,便是弄巧成拙了。


    谢老夫人安抚道:“你放心,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能用钱解决的事,对咱们家来说都是小事。你若担心他们拿钱不办事,就更没有必要,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只要崔县令还在太康县一日,咱们家就会一直安安稳稳的。这里头的事,自有你几个伯父和哥哥们去操心,你的路与他们不同,不必深究这些琐碎细节,只需要知道家里会用尽全力托举你就好。”


    谢庸也开口道:“没错。阿渊,咱们是一家人,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家里这些东西都是你和阿朝的,如今拿来为你铺路也是应该的。”


    谢渊心中一沉,他垂下眼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虚情假意也做不出来,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让他几欲作呕。


    好在此时旁边的谢朝突然从饭碗中抬起头,对谢庸不满地吼了句:“他跟谢婉云才是一家人,凭什么要把我的东西分给他!”


    几人闻言一愣,方才的温情氛围也瞬间一扫而空。


    察觉到谢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谢大夫人无措地搂住了谢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刻的沉默。


    众人心思各异,即便随后想再装作若无其事,但还是化解不了饭桌上的怪异。


    尤其谢老夫人本是想让兄弟两趁此机会能多相处,孩童时的口角纷争若一直放任,日后岂不成了仇人。


    趁着现在还不晚,大人再多劝解开导,让他们知道手足情分日后互相搀扶着,谢家才能越走越长远。


    可谁能想到谢朝小小年纪,脑子里竟已有了这种想法,若要问是谁给他灌输的,已明显到不需要问出口了。


    谢渊吃了顿食不下咽的饭,又被谢老夫人拉着“开解”了小半晚,离开主宅前还是用认床的借口坚决谢绝了让他留宿的提议。


    谢集英只好让石武将他送回四房,谢渊坐在马车上,远远看见家门口悬挂的灯笼,便让石武停车。


    “没几步路了,石大哥就送到这里吧,我晚食用了太多,这几步路正好消食,否则夜里该睡不着了。”


    石武不放心道:“那小的就守在此处,看少爷进了门再离开。”


    谢渊这一日早已筋疲力尽,无心多言,只丢下一句:“那便随你。”转身走了。”


    石武立在马车旁,望着前方那个被夜色浸透的身影,已全无方才的从容。


    昏暗微光将谢渊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在青石板上缓慢移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深水里,连衣摆都沉重得不再飘动。


    他心中正不解谢渊的变化,却见远处那盏摇晃的烛火下忽然跃起一个娇小剪影。


    “少爷——”


    清亮且雀跃的呼唤声像一柄利剪,倏地划破了凝滞的夜色,好似将此时四周的暗淡都点亮了起来。


    “你回来啦——”


    那影子一蹦一跳,在原地举臂挥了挥,又像只灵活的小鸟般奔向那高瘦的身影。


    石武便看见那原本疲惫的身影忽然一滞,随即像是被什么牵动,快步迎了上去。


    两盏灯笼的光晕渐渐重叠,在石板路上描出个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