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梦后 “别动。”

作品:《死去的白月光重生为替身

    翌日,嘉画醒得挺早。


    秋末,天亮的越发晚,因此她睁开眼时,天还没完全亮起来。


    院中的侍女已有起来做事的,她觉得还早,便没惊动任何人。


    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的,可重新闭上眼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越发的清醒。


    索性披衣坐起,抱着腰枕发了会儿呆。


    和星进来她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听她喊了几声,她方回神,才发现已天光大白。


    窗外鸟鸣清脆,争先恐后地飞入卧房。


    和星将洗脸铜盆放在架子上,试了试水温:“郡主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嘉画说:“在想昨日下午抄的佛经,今日该找个和尚来给我讲讲。”


    和星笑道:“难道竟为此事琢磨了一晚?不然怎么起的比平日里早得多。”


    嘉画有些奇怪:“我也不知为何醒得很早,但却睡得很好。”


    她忽然又问:“宋序呢?”


    “一大早就起了,郡主唤他有事?”


    “无事,你替我换了衣服就让他进来候着。”嘉画掀起被子瞥了眼脚上的伤,“便是当花瓶瞧着也舒心。”


    不多会儿,宋序进来时,嘉画已换了衣裳,坐在台前梳妆。


    昨日是在厅中无妨,如今骤然踏入女子闺房,他多少有些不适,一时进了屋也不愿近前。


    嘉画通过铜镜看他,他只在门边站着,青袍乌发,脊背挺拔。


    一身泠然气质,神色却有些僵硬。


    嘉画笑:“和星,我的门边长了棵树。”


    和星回头看了眼,顿时了然,顺着她话说:“好像还是棵松树。”


    “我觉得倒像竹子。”嘉画抬眼,望着铜镜里的人影,问,“宋序,你觉得像什么?”


    宋序没接话,眉目淡淡的,似乎有些没睡好。


    见状,和星便想起前头未完的话题。


    “郡主今日醒得很早,是因为换了地方不适应吗?”


    “估计是昨日下午小睡了会儿,晚上不太困。”


    “嗯,我瞧着郡主精神不错,想是睡得尚可,一夜无梦罢。”和星放下心,笑笑。


    “做了梦的。”


    “什么梦呢?”


    梦——


    宋序蓦地抬眼,眼底难以言说的隐秘几乎冲破桎梏。


    她也做了梦?


    是什么梦……


    今日的天比昨日更好,一缕晨曦落进来,嘉画的发丝仿佛泛着彩色光晕。


    和星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发,墨发瀑布般垂在身后,像一匹柔顺丝滑的绸缎。


    梳顺了,她又用手指熟练挑起几缕,左缠右绕的,似琴弦般拨弄。


    而嘉画,正安安静静地任她摆弄着。


    细而弯的眉,黑而亮的瞳,肤色宛如白瓷般细腻,神态温柔平和。


    圣洁地像一尊菩萨。


    宋序压低眸子,昨夜的梦境碎片不可控地浮现,如利器般,反复切割他的神智与礼教。


    这个梦太荒诞了,荒诞到他无法作出合理解释。


    只能说服自己,梦是反的,越厌恶的,便会越以反面出现。


    嘉画缄默的档口,和星已替他问出了心里话。


    “郡主是梦见了小秦将军吗?”


    宋序的目光因这话而骤然紧绷,仿佛视线也有了重量,穿进镜子里,停留在嘉画面前。


    “不是,与秦淮书无关。”


    嘉画答道。


    紧绷的弦这才松懈下来,那些隐秘的不可说的虚妄欲念,再次被他压回深海。


    一切归于风平浪静。


    是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梦而已。


    毕竟是梦,既无逻辑也无常。


    他若深究,才是困在其中,成了庸人一个。


    “……我梦见上巳节兰月班唱的那出《牡丹亭》,当真是我听过的戏里唱的最好的,尤其是那扮演柳梦梅的小生。”


    嘉画闲聊着,心情不错,启唇哼唱几句:“……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声色悦耳,缠绵动人。


    和星笑道:“兰月班是永州最大最好的戏班子,乃因尚书大人的母亲过生辰,特意请来夜京的,郡主若惦记着,可得差人去永州一趟了。”


    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


    嘉画停了戏腔,心里却流转着伶人在台上的扮相。


    她摇头:“眼下不用,届时娘娘大寿,倒可以再请一请,只是娘娘不大爱听戏,这戏也太悲了。”


    说话间,和星已手巧地替她挽好了发髻,日常却又精致,衬得她整个人格外清雅脱俗。


    嘉画忽然问:“宋序,你听过戏吗?”


    宋序微微发怔,闻声抬眸,才发觉嘉画不再是隔着镜子看他,而是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


    他微不可察地敛了睫,淡声:“可能有,但我不记得了。”


    “也对,不过听说你以前傻傻的,突然有一日就好了?”


    “……嗯。”


    嘉画轻笑一声,眼眸有着玉石般润泽的光。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傻的,真难以想象你从前是什么样。”


    宋序沉默。


    他的从前,连他自己也没见过。


    和星挑了根鎏金步摇别在她发间,嘉画抬手取了下来。


    “有些艳了。”


    她顿了顿,忽然吩咐道:“宋序,你替我选一支簪子。”


    宋序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他的视线从她的妆奁中快速掠过,随手拿起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簪头雕着两朵茉莉,其形传神,只是工艺略显粗糙,花瓣线条粗细不均,亦不够流畅。


    玉簪触手温润,显然是极好的料子,但这样的料子却用了稚嫩的雕工,以至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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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根簪子落在一众昂贵首饰的妆奁中,多少有些突兀了。


    “这个吧。”他说。


    嘉画望着他拿的那根簪子愣住了,目光轻盈地在茉莉上停留片刻,又沿着簪骨,滑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指甲修剪的十分整洁干净,手指略苍白,拿着玉簪都未显几分血色。


    嘉画猝不及防握住了他手,宋序眉头一跳,心脏也跟着漏拍。


    嘉画的手指纤细白皙,但透着健康红润,手心也是温热的。


    她覆上他手的一瞬间,接收到一股凉意,竟比玉还凉。


    “别动。”嘉画道。


    她将玉簪拿给和星,自己则翻开宋序的手心,摆弄着他的指尖。


    “也有茧呢……”她低声问,“怎么弄的?”


    宋序的手被她握着,不自禁蜷了下,尽力维持着表面平静。


    “虽记不得了,但在观中生活,自然要劈柴洗衣,难免粗糙。”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手抽回来,但他却不知为何没有这样做。


    “哦,也有道理。”嘉画点点头,松开了手,神色似乎如常。


    她重新坐好,任由和星将玉簪并入发间,不经意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根簪子。”


    宋序的手骤然失去那分温热,僵滞了一瞬,方状若无事地落了下去,被空气里的凉意重新覆盖。


    “郡主喜欢就好。”他应道,并未追问。


    嘉画起身出了卧房,如昨日一般去了窗前榻上坐着。


    和星领着侍女出去准备早膳去了,眼下只剩他们两个人。


    榻上的矮桌上还摆着几张她抄的经文,那是她昨日特意抄的几句觉得好的,打算今日去向和尚求教。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室内安静下来,唯有嘉画轻轻翻阅纸张的声音。


    檀香也被点上了,时辰不久,故而不如昨日浓郁。


    亦不如梦中……


    梦中,满室檀香,她的味道却依然清晰。


    宋序闭上眼,觉得自己实在不甚清醒,大约受梦境影响没睡好的缘故,不然怎会总是跌入梦里。


    他想,他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嘉画蓦地出声:“宋序,去拿一下行散膏,我要上药。”


    宋序胡乱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倒像是解脱出来,不免松了口气,抬脚去柜子里取了绿瓷瓶放在一旁。


    嘉画脱去鞋袜,并不避讳他,如昨日一样当着他的面涂抹药膏。


    她将裙摆扯到脚踝之上,露出一截干净瓷白的脚腕,脚背上的伤已淡了许多,有结痂之象,也不似昨日那样疼了。


    望着她轻轻涂抹药膏的模样,宋序竟又想起梦里那幕,鬼使神差地脱口问——


    “你脚腕上那串珍珠脚链呢?”